中午的爱因兹贝伦城堡中。

卫宫切嗣从床上醒来，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在梦中，他回到了一千多年前的不列颠，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乱世中的小姑娘，是如何一步步走上亚瑟王的道路。

“我还以为，她是从一开始想要成为王来着？”

此言一出，一旁忽然传来了的saber的声音：

“像我这种出身的人，怎么可能从小就想着成为王啊！”

不知什么时候，saber已然来到了卫宫切嗣的卧室，一边打开窗帘，一边对卫宫切嗣道：

“切嗣，曾经的你又是为什么会想着成为正义的伙伴呢？”

“小时候，看电视里的动画片和特摄剧的时候。”卫宫切嗣坦然道：

“那时候，我觉得电视里边的幻想英雄很有趣，很帅，就希望长大之后能够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可长大之后才发现，正义的伙伴远没有动画与特摄剧中那么美好。”

“那这么说，我们很像啊！”saber也道：

“在我们那个时代，最流行的就是游吟诗人口中的骑士传说。那些存在于幻想中的骑士，就像是你口中正义的伙伴一样，集合了人世间所有最美好的品质，战胜了人世间最卑劣的罪恶，用自己的行为维护了骑士的道义。”

“因为亚瑟的原因，我对游吟诗人口中的骑士精神非常向往，一直梦想着成为幻想故事中的骑士，用骑士身上种种美好的品质改变这个世界。可真正成为骑士之后，我才发现，世人其实并不怎么骑士精神。”

“我能理解。”卫宫切嗣道：

“就像是天上的星星，远远看上去很梦幻，很美好。但一旦接近之后就会发现，这些微弱的光点，本质上却是能毁灭一切的大火球。任何与它们接近的物体，都会被他们烧成灰烬。也许相比于人性的罪恶，正义本身才是对人类文明更大的威胁吧！”

本就是存在于幻想中的正义，与现实世界运行的规则其实并不匹配。卫宫切嗣走过很多国家，越发感受到人类社会的复杂。

很多人贪名，贪利，贪财，但贪婪的他们却偏偏为自己所在的国家带来了秩序，是自己国家的救世主。还有些人正直，善良，勇敢，有着很多美好的品质。可就是这样的他们，却因为对现实的不满选择了打破一切，最终却给所属国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让自己的母国成为了人间地狱。

这个复杂的世界教育了卫宫切嗣，让他明白想要达成正义的结果，未必一定要正义的手段，甚至都不一定需要正义的人。因为正义，从来不是纯白无瑕的，它是混沌的，复杂的，甚至比邪恶更加邪恶。

“正义本身是文明的威胁？”

听到卫宫切嗣的对正义的评价，saber却摇摇头道：

“正义威胁不了文明，邪恶也威胁不了文明。所谓的是非善恶，本质上只是人类的集体潜意识对价值观的判断而已。它并不固定，一直在变化，在不同的时代与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形态。”

“就像是此世之恶，冬木市的此世之恶矫揉做作，会通过无聊的圣杯问答污染他人。这是因为极东这个国家已经享受了太长时间的和平，曾经的历史又是那么扭曲。扭曲的历史赋予这个国家扭曲的善恶观，让这个国家潜意识里渴望着别人的认同，即便是强制着的认同。所以这个国家的此世之恶必然是恶心而有扭曲的，且有着污染让人的权能。”

“可若是此世之恶的黑泥出现在我所属时代的不列颠，亦或者是更加远古的大陆国家，它只会比现在更冷酷，也更纯粹。就像是不列颠的寒冬一样，每年都会冻死无数人，代表着纯粹的无情与杀戮。这样的此世之恶，只会带来纯粹的毁灭，却不屑于污染任何东西。”

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时代，会带来不同的此世之恶。只因为此世之恶的来源，本就是人们心中对善恶的价值判断。

“那saber，对你而言，什么才是文明最大的威胁呢？”卫宫切嗣疑惑道。

“在我看来，文明的发展与实验室里做实验没什么不同。”saber道：

“不断的尝试，然后借助实验的结果推断出符合实验结果的理论。接着在理论的指导开始新的实验，再通过各种尝试找出理论的错漏之处，然后针对错漏之处加以改正。总之，文明的发展与科学的探索相同，都是在不断的犯错中总结经验，然后找到正确的道路。”

对此，卫宫切嗣疑惑道：

“可你要知道，科学实验与社会实验不同。科学实验失败了，顶多就是损失些钱财，亦或者是实验者的生命。而社会实验要是失败了，那损失的可就不只是几条人命了！”

“我知道。”saber点点头道：

“社会的实验远比科学的实验更加残酷，可你也别忘了一件事，那就是科学的实验是可控的，而社会的实验却无数次不断地在进行。只要这人世间还有着不公与罪恶，一场场社会的实验便会在人们的不满中开始进行。”

“就比如现在的非洲，中东，南美，东南亚，乃至于那个刚刚解体的国家，还有那些发达国家的内部。人类的各种思潮不断翻涌，或是现实的压力，或是理想的追求，一场又一场的社会实验在不断地发生，试图通过各种方式改变着人类文明。”

“这种不断的实验，不断的犯错，汇聚到一起，就是人类文明发展的浪潮。人类就是在无数次错误的实验中寻找着前进的方向，最终才有了现在的人类文明。”

卫宫切嗣不得不承认，相比于自己，作为王的saber所看到的东西更宏大，她的视角也更宽广。相比于自己还在纠结的正义伙伴之路，saber却早就已经看破了人类善恶的本质，从文明的角度观察历史的浪潮，搜寻文明发展的规律。

也是因此，卫宫切嗣终于明白saber心中文明的最大威胁了，那就是对历史的绝对否定。

文明的发展，本就是无数次错误堆积的结果。你可以嘲笑古人愚昧，但你绝不能认为古人是傻子。身处于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域，文明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集体潜意识做出的判断，这些判断初看之下不可理喻，但其背后必然存在着支持这种判断的理论。

文明需要做的是深入研究每一次错误，思考错误的缘由，而不是因为他们失败了就绝对否定。就如同对于卫宫切嗣正义伙伴之路，亦或者对于某个解体的国家一样。他们或许没能带来正确的结果，但他们的所作所为绝不能轻易地否定掉。因为这种否定的本质，是一种极端的傲慢！

就像有人在狂妄地提出历史终结论一样。一旦人类文明觉得社会的实验无所必要，那只会带来两个结果。要么是人类文明从此停滞不前，像是曾经的神州一样陷入永无尽头的周期之中。要么就是错误在时间的发展下不断堆积，最终凝聚成更汹涌的浪潮，将现在的一切彻底冲垮！

而不管是永无止境的循环也好，还是冲垮一切的浪潮，都是能真正威胁到文明的灾难。

感受到saber的意志，卫宫切嗣道：

“saber，你这是准备去找英雄王吗？”

既然已经与征服王结盟，自然要选择对抗其它非盟友的英灵。而在所有的敌对英灵中，saber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英雄王。虽然saber本人觉得英雄王是一个有趣的男人，但两人的思想观念上却存在着绝对的对立。

saber渴望的是文明的发展，她希望人类的文明能在未来以自己的力量战胜一个个灾厄。而英雄王代表的却是一种历史的终结，与saber维护文明发展的意志完全是处在对立面。

从文明发展的角度上讲，越是古老的文明其实越不值一提。就像是曾经的苏美尔文明，没有人能否认这个文明的开创性，可这个文明要是当真在现代社会重现，这个时代的人们只会将它看做一个尚未步入文明社会的野蛮部落，两者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但从英灵的角度上看，象征着最古老的苏美尔文明，却有着与文明发展截然不同的强度。明明本质上只是一群原始人，作为他们王者的吉尔伽美什却拥有着最顶级英灵的强度。

因为苏美尔文明是最古老的文明，所以王之财宝中就有了人类一切智慧的原典，乃至于家吉尔伽美什还有这破格级别的全知全能之星，人类文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明明是越古老越原始，但魔术理论却是越古老的越强大！结合未来魔术师在与人类恶的对抗中毫无作为，乃至于整个人类文明都需要依靠抑制力所属英灵的悲惨事实，saber可以肯定，魔术文明已然陷入到历史终结论的傲慢中。

吉尔伽美什越是强大，就越代表着这种观念在魔术世界的深入骨髓。尤其是对于极东这个国家来说，他们从骨子里就想否定历史不断发展的事实，所以在这个国家召唤的吉尔伽美什方才因为最古老而拥有最强大的力量。

所谓的英雄王，代表的就是极东对历史发展的否定。

而saber想要打败英雄王，就是要用自己的胜利向世人证明，最古来与最强大之间根本毫无关联！

所以，这天夜里，冬木市的远坂宅前。

手持圣剑的saber看着远处高楼上的英雄王，平静道：

“英雄王吉尔伽美什，我是来送你退场的！”

远坂宅中，看着独自一人就敢杀来远坂宅的saber，远坂时臣一脸惊讶，一旁的言峰绮礼脸上却不由得露出了愉悦的笑容。而远坂葵看着远处的saber，轻笑道：

“我就知道，你会第一个找吉尔伽美什。谁让你们两人的王道，如此的势不两立呢！”

看着下方英姿飒爽的saber，吉尔伽美什饶有兴致地微笑道：

“有趣。”

王者从不会拒绝任何形式的挑战，尤其是saber这样一个让他心动的女人。只是对于战斗的地点，英雄王却有不同的想法。

“换个地点吧，saber。”

远坂宅中，不只有英雄王的御主远坂时臣，还是远坂凛和远坂葵这对母女。既然远坂时臣已经向自己俯首称臣，即便英雄王再是厌恶，他还是选择在战斗中保护自己臣下的妻儿。

就见吉尔伽美什召唤出金色的飞舟维摩那，载着他轻易便飞到了一处体育场。而跟随在英雄王的身后，saber也能在第一时间来到了体育场的中央。

站在看台的高处，英雄王一脸愉悦道：

“saber，你看这战斗的场所如何？就让我在这竞技的场所中，将你彻底征服，成为我的王妃吧！”

对于英雄王的话语，saber却无奈地摇摇头道：

“可惜了，英雄王。我觉得你这个人还是挺有趣的，如果年轻的时候，我未必不会答应你的追求。但现在，我早就没有了年轻人对爱情追求。现在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只有坚守我的王道，不择手段地推动人类文明的发展，让人类在最短时间内拥有对抗此世之恶的力量。”

“文明的发展？”

听到saber的话语，英雄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可笑，可笑啊！saber，人类口中所谓文明的发展，不过是人类的错觉而已。人类所依仗的科技也好，魔法也好，在神秘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人类的文明永远只能追逐神秘，却永远不可能追上。我想，这些应该是最弱小的魔术师都应该明白的真理吧，为什么你却对所谓人类的发展那么执着呢？”

科技侧永远正在追逐神秘侧，却永远追不上。

物理法则不过是地球上的一层皮而已，在更深的神秘面前不值一提。

追逐未来的现代文明的毫无意义，一切的根源其实只存在于过去。

两河文明天下无敌，越往后的文明只是在不断地退步与堕落。

……

是啊，这些确实是所有魔术师都认可的铁则，但所有人都认可的东西，就是对的吗？

过去的saber还不敢保证，看到了伊莉雅带来的异世界魔术之后，现在的她可以百分百的确定，从来没有过去胜过未来这种事情。

文明的发展就是会向前，只是魔术的发展被腐朽的观念桎梏了而已。现在，她就要打破魔术发展的枷锁，让这个世界的文明拥有打败人类恶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