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的震惊之后,道岳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因为从论战刚开始,李祐就带给过他太多的震撼了,以至于道岳现在已经多了些免疫力。
“既然太子殿下全盘否定的话,那不知太子殿下又是如何想的呢?”
李祐嘴角一挑,说道:“孤之想法与之相反,观色、受、想、行、识等诸蕴,蕴蕴都是无常、无我的。”
道岳刚听完,眉头就紧紧的皱了起来,显然是非常不认同的。
“太子殿下,请恕贫僧不敢苟同!”
道岳毫不掩饰的当众反驳,这激烈程度也让全场所有人都精神一震——此时此刻,正是来到这场机锋辨禅的最核心部分了,那就是李祐对于道岳本质上的质疑!
一旦李祐成功了,那么道岳就可谓是从最根本上被李祐颠覆,毫无疑问佛门也会随之一败涂地!
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太子殿下,贫僧想要举个比喻来反驳:譬如任何的种子与植物,都要依于土地才能成长,人也一样,要以色为‘真我’;或以受、想、行、识为‘真我’,才能依着这‘真我’而生起善恶。”
“当真如此吗?”李祐不屑的说道,“那就请大师如实回答孤的问题——例如,像是父皇之于大唐一样,一国之王在他的领土之内,是不是能自在的行使他的主宰权?”
“咳咳……!”
李世民听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怎么还无辜躺枪了,连这样都能牵扯到
朕?
不过李祐这拉壮丁的举动显然是效果斐然,一下子全部僧人和尚都不敢多嘴乱言,就连道岳都有一瞬间吓得身体一抖!
无论如何,这可都是牵扯到了当今圣上,那么答案还能说别的吗?
当然只能是——“是的,没错”!
除非道岳有着造反之心,否则必然不会当众作死,如果回答不是的话,那这和变相承认自己想造反又有什么区别?
如此一来,李世民必定会相当欣喜,因为这样他就可以更名正言顺的灭掉佛门了!
所以说,这也可以算是李祐的一个小陷阱。
“大师方才说的什么?”李祐还装作一副没听清的模样,“是回答孤‘没错’吗?”
“……是的。”
道岳气苦,一股闷气憋在胸口出不来。
“很好,”李祐拍了拍手,“那当你说‘色是主体我’时,这‘真我’就要像能行使主宰权的一国之王一样才对,然而,这‘色’能自己自在变化,要变成这样,不要变成那样吗?”
“……”
道岳一瞬间就沉默了。
他明知这一关键的回答,就等同于瓦解掉自己的立论,但在那么多人面前认输,本身就是很难堪的一件事,并且道岳的败退还代表着佛门的末日!
因此道岳实在没有勇气照实承认,任凭李祐再三追问,也还是沉默不答。
“这老和尚是怎么回事啊?怎么都不说话了?”
周围的老百姓们也逐渐升起一丝骚动之意,许多文臣武将
更是怒目圆瞪。
“太子殿下再三询问,你却缄口不言,何等不敬!再不说话的话,那干脆直接认输好了!”
道岳背后渗出冷汗,被逼到极致只能无奈的张嘴回答。
“回太子殿下,不能!”
“道岳大师,你可要想清楚哦,”李祐呵呵一笑,“注意你现在的回答,与先前你所主张的‘色是真我;受、想、行、识是真我’,根本就是前后矛盾!”
“那么让孤再问问你,色是常呢?还是无常呢?”
道岳强打精神,说道:“回殿下,是无常。”
“无常者是苦呢?还是乐呢?”
面对李祐的连番追问,道岳更感吃力。
“……回殿下,是苦。”
李祐笑了,那眼神仿佛是在看着一只猎物上套的猎人。
“你说是无常,是苦者,这都是变易法。在这些变易法当中,多闻圣道者,会认为有‘真我’,或是‘属于真我的’,或是‘其中有真我’,或是‘为真我所包含的’吗?会认为‘这是我的’,‘这是我’,‘这是我的真我’吗?”
道岳已经开始大口的喘气了,艰难道:“回殿下……是不会的!”
“那你会吗?”李祐笑着看他。
“殿下,贫僧当然也不会!”
李祐的问题如连珠炮般射出:“那如果对色、受、想、行、识等一一蕴不能离贪,不能离欲,不能离思念,不能离爱,不能离渴求,一旦色等一一蕴起了变化,会生起忧悲恼苦吗?”
这次道岳
思考了很久,才声音颤抖的回答道:“回太子殿下,会的。”
“正是如此!”李祐长笑一声,“这就像是一位身上背着许多苦的人,老是跟苦在一起,不断、不舍,当然永远不会快乐。”
“孤想从你的立论中找到真实义,但却遍寻不着。就如同有人到山里,想要找坚硬心材的木料,结果却砍到粗大笔直的芭蕉树干,将它层层剥开,剥到最后,里面什么也没有,又哪有坚硬的心材可得!?”
道岳被说得已经连坐都坐不稳了,整个人汗如雨下,脸上满是一切三观都被颠覆了的彷徨之色!
“道岳大师,你的立论,就像那中看不中用的芭蕉树一样!”李祐猛然大喝一声!
“虽然孤听闻你辩才无双,甚至号称能辩倒所有人令其颤抖汗下……然而现在你再看!连衣服都汗湿了还滴到地上之人是谁?而孤身上却看不到丝毫汗流!此间高下你还分不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