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天,不信神,她信自己,每一条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这个世上,人能够依靠的,永远只能是自己。如果仅凭漫天虚无的神佛就能够惩恶扬善,她也不会走到今日的地步。
她此刻唯一想求的,只是一个美好的盼望和心安理得。
夏云深那日离开前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击中了她的心,夏云深看到了她在宫中苦苦挣扎后保持的最后的原则,不要人命!
也许,这个原则,这个底线,不止是夏云深看出来了,所有的人都已经看出来了。或者,夏桀有时候看着她时目中的犹豫,有些事情,不愿意告诉她,也是因为她这个底线。
她其实,真的是一个无用的人,她不心慈手软,却固执又可笑的谨守着人命两个字,她明知道这样做的可笑,却突破不了这个关口。也许,她心里的某一个地方,始终在自欺欺人,借刀杀人,不是杀人,我不是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也不是杀人,那些人,都是别人杀的,所以她还是一个干净的人。
漪房淡然一笑,微微抬头,看着上方那端坐的佛祖,他慈眉善目,他俯瞰终生,可惜,从来不是万物皆平等,这样的公正,夏桀这个天下之主做不到,慈悲为怀的佛祖同样也做不到。
可漪房还是跪了下去,她对身边面露焦急的翠儿视而不见,跪在地上,前程磕头祈求。
“佛祖在上,信女窦漪房今日回宫,不求上天护我显贵于朝廷,不求仙人佑我成其心愿,惟愿上苍有眼,让信女能够少一些血腥,多一丝宁和。”
轻淼的言语随着满屋香火飘散在无言角落里,漪房再抬头时,已是满目精芒灼灼,她在翠儿的搀扶下起身,一身宫装华贵,此刻的她,已是藏漪宫的漪妃,不再是佛祖面前卑微祈求的小女子。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还得尽快动身才是,可太子妃……”
听出翠儿的华丽有些迟疑,漪房了然浅笑,“太子妃身子又不爽快了?”
“回娘娘的话,太子妃说她昨日在园中散步的时候动了胎气,所以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动身,要娘娘先行回宫。”
夏云深将华云清托付给漪房之后,就再也没有半分的迟疑,直接从云山寺前往西北。虽然夏云深早前就跟华云清提点过所做的安排都是为了她和孩子的安危。和华云清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改变,她对于漪房的恶感不消,对于漪房,从来就没有好脸色,自从住在云山寺开始,不是嫌弃膳食清淡,就是三天两头的动胎气,有时候是半夜,有时候是清晨,常常在漪房刚躺下的时候,她就会突然间又出了状况,差人过来叫漪房,见了面,言语间除了讽刺漪房没有对她尽心照顾,就是心怀叵测。
但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换来漪房的勃然大怒,漪房依旧顺着她的脾性,甚至亲自为她煎药,不过,这个煎药,是要经过华云清身边的乳母嬷嬷检验药物,并且亲自在旁边监视才会做的。
漪房容忍华云清的一切无礼和挑衅,也会遵守承诺竭尽全力去保住那个无辜的孩子,但,她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可能的危机里面,保护自己,才是她首先要考量的。
翠儿看到漪房云淡风轻的神情,又看了看四周无人,才小声道:“娘娘,太子妃闹得太过了些,要不要奴婢……”
翠儿没有说完停在漪房的耳中,让她勃然变色,美目一转,已有潜藏的怒气等待怦发!
“本宫以为,你已经足够沉稳,能够担当大任,没想到居然还如此浮躁!”
漪房的怒斥毫不留情,她逼人的冷淡目光锁在翠儿的身上,让翠儿身上一寒,跪在地上道:“娘娘恕罪,奴婢知错了。”
漪房看着翠儿晃动轻颤的身子,在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果然感情是最能左右理智的利器!
翠儿以前是个谨慎的人,能够冷静的判断形势,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是最好的。可那是因为翠儿在心中只把她当做一个需要敬畏的主子,而现在,翠儿是真心的效忠她,所以开始罔顾那层谨慎,才会说出这些可能会让她丢掉姓名的话。
“起来吧。”
翠儿起身,不敢再言语,扶着漪房缓缓向外走去。
云山寺中,因为圣旨诏下,要迎接在云山寺祈福数月的漪妃回宫,所以满寺中到处是兵戈铮铮,五步开外,就是一个严阵以待的宫中侍卫。
漪房行走在路上,侧身,看翠儿眉宇之间,依旧藏着几分惶惑,淡淡道:“本宫知道你身在宫中多年,自然有法子让有身孕的人受些苦痛却又不致流产,可你要记住,做任何事情,都可能会留下痕迹,如若一不小心让人抓住把柄,我们就得不偿失了,云山寺,毕竟现在只有我一个后宫妃嫔,太子妃所有的安危,在别人眼中口中,可都是我在一力承担。”
翠儿早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疏失,所以低头不言,漪房淡然一笑,目光里,远远看到前方树后有个眼熟的身影在徘徊打量她这边,似乎是华云清身边的旧人,漪房就深深的笑了笑道:“何况,你要知道,我们回了宫之后,太子妃还要跟本宫住在一处的,她现在有身孕,我们总要多体谅一些,否则万一孩子有什么问题,我们如何担待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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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儿不明白漪房的话,为何会忽然转了口风,直到同样看见那个身影,眼珠一转,已经明白了漪房的意思,转了转眼珠道:“奴婢明白了,必然会好好伺候太子妃的,奴婢这就去跟前头的侍卫说,太子妃身子骨不好,要晚一些时候动身。”
漪房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担忧的表情道:“去吧,本宫也再去找太医仔细问问才能安心。”
转眼之间,翠儿去了前殿门口找慕容艺,而漪房,在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宫女的服侍下,往太医待命的地方而去。
转身的时候,漪房眼角余光就看到了那隐藏在暗处的身影有些慌张的离去,讽刺的笑意从眼底不断流泻出来。
华云清,你不过就是想要我亲自去看你,亲自去迎你,你要我再众目睽睽之下去扶你这个太子妃上宫中派来的马车,你想用我来奠定你在宫中的地位,你要证明你的身份比我高贵。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可惜,此次回宫,我和夏桀,都付出了代价,我是要回宫立威的,却被你这个太子妃压在脚底,天下人会如何看我,后宫诸人又会如何看我,我对你处处服软,夏桀又会如何看我。我容你,忍你,只是为了一个承诺,但承诺,在宫中,面对真正的利益较量时,又能有多重的分量!
似乎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漪房踩着轻缓的步子,芙蓉春面满溢着喜气,她缓缓行走在云山寺的碎石路上,此处风景虽好,可终不是她久留之地,也许,她今生都无缘再踏足此地了。此时,多看看,在心中,也是一个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