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再次落在那缠绕着伤口的白纱之上,斑斑驳驳的血迹,浸透出来,血红了他的眉目。
夏桀俯身,含着漪房小小的耳垂,轻声呢喃,“漪房,漪房,你既然选择了跑过来,朕就再不许你逃避了,你一定要快点醒过来,快一点呵。”
寝殿之中一片寂寥,无人敢在此时出声,所有人的视线,仿佛都凝聚在床边那对缠在一起的身影上。
男子挺拔俊朗,有最高贵的气质和最凛然的气势,而女子,即使血色残失,依旧有着最完美的容颜,那双紧闭的眼,翩飞的睫,在沉闭的时候,也让人忍不住期盼,这样的一双眼,若是睁开眼,望着自己,会有怎样惊心动魄的美丽。
而就在这个本该无比安静的时候,一声皇上,忽然打破了所有的沉静。人们转身而望,逆光背影下,身着织锦流云缎的宫装女子,稳稳而立。
“珍妃,你进来做什么,可是外殿有事?”
夏桀不悦的拧紧眉,他现在不想看到这些虚伪的女子,尤其是这个带给他奇耻大辱的珍妃,更加不想看见。何况,刚才御医的话,若不是她在龙阳宫中纵蛇,漪妃的身体,也不至于会如此虚弱,以至于在面对珍妃的时候,若不是他尚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怕已经登时发作,勃然大怒了。
珍妃不是看不出夏桀脸色的沉郁,她跟在夏桀身边十年,哪怕是不能完全看清夏桀的心思,但夏桀动怒时的一些征兆,她却了如指掌。此时的夏桀,眼里看似平静无波,实则眼尾已然上挑,这是他动怒之前强行压抑的征兆。
可珍妃看出来了,她选择恍若未觉,她刚才就站在殿外,清楚明白的听见了御医的回话,可是……
暗自冷笑一声,她不信!
如果漪妃真伤的如此之重,那么,这场刺杀的戏就绝对不是漪妃的手笔了。能在宫中权掌三月,以庶女出身压下世家贵女出身的各宫妃嫔主位,而且丝毫不出任何差错的漪妃,窦漪房,岂能安排出这样蹩脚的戏目,救驾,是为了夺宠,而不是要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这样滑稽的谋算,不是漪妃的性格。
可若不是漪妃安排的戏,那她又怎么上去救驾,真的置生死于不顾,为了皇上可以牺牲掉性命!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宫中的女子,沉沉浮浮,她看的太多,从在太子宫中开始,她进入这个皇宫十五年,而她在家中呆的岁月里,也没少看见那些姬妾嫡母姨娘的争斗,每一个人,在面对自己枕边的那个男子时,都会说出掏心挖肝的动人之语,甜言蜜语,不是只有男人才会说的。可对于后宅,对于宫中,这些身份贵重的女子,最重要的始终是地位!始终是权利!哪里有人会真的在生死关头,舍弃自己的性命,来成全一个名声。除非是万不得已,而漪妃,那个时侯,绝对没有到万不得已的那一步!
依照这样固执的判定,珍妃执着的认定漪房不过是手段高明了一些,收买了所有的御医。而她这样的执着和认知,注定了她彻底失败的开始。只因,她根本不知,漪房在那个关键的时刻,一瞬间涌现出的想法和所知的真相。
“皇上,臣妾担忧漪妃妹妹,所以,特地召来了青城居士。”
夏桀微微沉吟,珍妃的意图,他现在不能完全的确定,珍妃绝不可能是为了漪妃的身体着想,但青城居士,这个名满天下的隐士,在医术上的确无人能出其右。只是不知,他和寿国公府有什么瓜葛,不愿入宫做御医却肯留在寿国公府为其幕僚。
是否让青城居士为漪妃诊症,夏桀心中有些犹疑。他不信珍妃,就不信青城居士。可看到怀中女子额上一直不停地汗珠,他的心,刀割一般。
最终夏桀还是点了点头道:“叫他进来吧。”他不信,在他面前的时候,青城居士敢动什么手脚,珍妃既然能设计出当年的那场刺杀,想必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或者,不过又是一场邀宠的把戏而已。
夏桀在心里冷冷一笑,看着珍妃脸上露出的欣喜,仿佛对他这个回答有无限雀跃之意,薄削的唇,勾起了一个妖娆的弧度,凝视着珍妃转身而去背影的眼底,是再也化不开的寒冰。
“如何了?”
看到青城居士为漪房诊症完毕,夏桀拿起一方锦帕,为漪房擦去额角上的汗珠,薄唇一抿,淡淡问道。
青城居士敛了敛眉,他有自己医者的坚持,这位漪妃的确是伤到了心脉,但寿国公府对他有大恩,珍妃的嘱托暗示他不能拒绝。心里犹豫为难在脸上显示出来,夏桀看在眼中,心里隐隐有所觉,已然断定珍妃叫青城居士来不止是为了显示她所谓的贤惠大度那么简单,而是另有盘算。
思及此,夏桀对于珍妃的厌恶更甚,人就是如此,曾经,他也知道珍妃的光选秀不过是面上之事,实则在后宫中大肆排除异己,不过那个时候的夏桀,相信珍妃对他的救驾看重,反而隐隐有种自豪之感。可现在,感情已完全转换,珍妃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一言一行,在夏桀的眼中,都已成了虚假和可鄙。
泼墨浓眉轻轻一轩,夏桀握住漪房的手,掩不住的忧色从幽深瞳孔里倾泻而出,他抚着漪房柔嫩的手心,仿似最深情的男子,“居士有话不妨直言,朕如今,实在是担心漪妃的很。”话音里,有缠绵不尽的柔情。
话音落地的同时,夏桀就看到珍妃满是担忧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嫉恨。他冷哼一声,继续等待着珍妃亲手安排的好戏,倒要看看,还有什么方法。
不会在他面前下毒,也不会在他面前行阴狠之术,难道,是要找个医术高绝之人,来说漪妃还了瘟疫等流传甚广的疾病,好让他把漪妃丢到冷宫去不成。这样拙劣的把戏若是珍妃都使了出来,他真是要彻底看轻她了!
“居士,漪妃妹妹到底如何了,你快说啊。”
珍妃一脸焦急,她是真的急,毕竟,青城居士入宫之前,她已通过家里安插在宫中的人手,告诉了他该如何做,又该说些什么。可现在,青城居士却是一脸犹豫之色,她如何能不心急。
她知道这个养在家中的隐士高人不同于其他的庸医,有自己的清高气节,可是漪妃明明就是装出来的病症,为何他还不肯说实话呢,难道是看着这个漪妃的容色,心生怜惜了!
青城居士犹豫片刻,再看到珍妃的催促,终于不能埋没身为医者的良知,拱手道:“回皇上的话,漪妃娘娘心肺受损,伤势沉重,若是过不了今晚,只怕有性命之危。”
“你胡说什么,她明明就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