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本来就不擅长策论，她对于国家大事顶多只是一知半解而已，自然说不过从小熟读兵书韬略的殷景阳。

虽然殷景阳没读过多少书，但是他所读书籍都跟战争有关，因此才能在秦玉卿面前说得头头是道。

秦玉卿对此并没表示出多么惊讶，她见到薛涛哑口无言回答不出，旋即接过话题追问道：“神武十二年以前残唐势力占领着西域之地，然而河西从来没受到西域方向的进攻。”

“以往历朝历代开拓西域都是为了钳制北方草原的游牧胡人，而今大漠南北皆为我朝疆域，塞外草原尽数都是汉家牧民，西域失守压根波及不到河西。”

“皇孙殿下，对此你又有什么说法呢？你认为我朝开拓西域的战略目标是什么？”

这话一出，殷景阳顿时面露严肃之色，他思考片刻后解释道：“西域和河西之间存在八百里沙漠戈壁，大军远征需要耗费大量粮草，这对敌我双方来说非常不划算。”

“中原大军尚且需要准备数年才能发兵西征，西域大军若想东征同样也是如此，这中间八百里沙漠戈壁确实堪称天然屏障。”

“然而西域大军想要攻打河西并不是没有其他路线，尤其是以放牧为生的游牧胡人，大可越过金山（阿尔泰山）挺进郁督军山（燕然山），这一路上既可补充水草，又能南下直达河西地区的居延海。”

“皇爷爷在神武十二年远征西域的时候，他还专门抽调两个万户的汉家牧民从草原进军攻打北庭都护府的金满城，由此可知，西域得失不仅牵连着河西，更关乎到大漠南北的塞外草原。”

“我朝开拓西域不仅可以遏制住葱岭以西的游牧胡人向东渗透，还能借此保护大漠南北的塞外草原。”

秦玉卿不禁拍了拍手微笑道：“皇孙殿下果然熟读兵书满腹韬略，你的策论倒也还算及格。”

“啊？我才及格而已啊？”

殷景阳顿时感到有些委屈，他还以为能得到秦玉卿的夸赞呢。

秦玉卿面带笑容解释道：“自古以来开拓西域本来就是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李唐时期的魏征、武周时期的狄仁杰，他们对于开拓西域持反对意见，你认为这两人能不能算作贤臣良相？”

殷景阳略微轻视说道：“我认为他们两人在内政方面确实可以称为贤臣良相，然而在开拓西域的问题上，他们两人就跟寒门子弟一样目光短浅，只惦记着中原这一亩三分地。”

“皇孙殿下，何出此言？”

薛涛趁机向殷景阳提出疑问，她认为对方实在过于目中无人，就连魏征和狄仁杰这种贤臣良相都不放在眼里。

殷景阳直言不讳解释道：“昔日唐太宗讨灭高昌国设立西州，根据战后《姜行本纪功碑》所记载，仅仅交河道行军总管所部唐军便高达三十万人，甚至还有葱山道行军总管契苾何力率领数万突厥胡骑协同作战。”

“在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后灭亡高昌国，唐太宗以其地设立西州，按照中原大地的方式统治，全面推行唐朝制度，然而却遭到魏征和褚遂良等人的极力反对。”

“魏征和褚遂良皆为迂腐之人，唐太宗以吊民伐罪的名义出兵讨伐高昌国，他们两人竟然认为不应该占领高昌国，只为展现所谓的大唐胸襟。”

“尤其魏征便是典型的文人误国，他劝谏唐太宗不要在高昌设立西州派兵驻守，还说西州距离中原过于遥远，如若长安需要勤王之师前来救驾，西州军队根本无法赶来帮忙。”

“事实证明魏征确实目光短浅，要不是唐太宗生前极力在高昌国设立西州，一步一个脚印开拓西域，残唐势力岂能苟活到现在？”

薛涛有些不服气追问道：“姑且算他魏征目光短浅，那么武周宰相狄仁杰又是怎么回事？”

秦玉卿摇了摇头苦笑道：“狄仁杰比起魏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曾经给女皇武则天上了一道奏疏名为《请罢百姓西戍疏勒等四镇疏》，奏请废弃安西四镇，舍弃敦煌以西数千里的广大土地，还希望把辽东地区的安东都护府一并舍弃，节省军费充实国库。”

“幸好五姓七望之一清河崔氏的崔融及时上奏名为《请不拨四镇议》的奏疏，女皇武则天这才没有听信狄仁杰的祸国殃民之疏，更没有舍弃掉王孝杰好不容易收复到手的安西四镇，”

“虽然我也是出自寒门庶族，可我从来不护短，有些出身寒门的大臣确实过于鼠目寸光，我都不知道魏征和狄仁杰他们两人到底是怎么坐上宰相之位。”

这话一出，薛涛忽然觉得怎么跟史论典籍相差那么悬殊，不是说魏征和狄仁杰他们两人都是古今少有的贤臣良相吗？

“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呢？”

薛涛想要从秦玉卿这里得到答案。

秦玉卿倒也知道怎么回事，她也是从科举选拔上来的官员，随即唉声叹气解释道：“文臣和武将向来不合，究其原因在于武将随时都能替代文臣处理政务，文臣却无法替代武将外出打仗。”

“人终归是有私心的，哪怕他是贤臣良相，说句不好听的话便是屁股决定脑袋，尤其是在自身利益受损的时候，这种思想对立会变得更加严重。”

“很多科举进士老早就看不起武将，认为他们没有知识根本不配为官，殊不知这天下乃是武将们打下来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打下江山。”

“他们私下常常大放厥词，说这天下既然已经太平，军功入仕的武将们也该腾位置滚蛋啦，接下来治理天下就要交给这些文人。”

“我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皇帝陛下倒是曾经说过，这科举考试有时候能选出贤臣良相，有时候也能让一群青蛙聚在一起互相印证一个事情，这天果然只有井口那么大。”

话音刚落，殷景阳不由自主大笑出声：“哈哈哈哈……皇爷爷还是那么爱说笑话……”

薛涛同样跟着抿嘴憋笑，她顿时觉得这群文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