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荀月三人被关在了奇石寨西北角的柴房里。
柴房里蛛网密布,灰尘满地,只有一束从破裂的窗棂间勉强挤入的阳光,勉强照亮了这片狭小的空间。
李荀月揉揉鼻子,仔细嗅了嗅,闻到了浓烈的尘土味道。
不单是尘味,还有烟花爆竹燃放后的硫磺味。
肖砚知害怕地缩进肴娘的怀里,“我们要被关多久,还能不能见到外祖父了……”
他内心曾经还有一丝期待,也许到京城将外祖父救出来后,他还能再去国子监拜访孔大儒。
可是现在,他不敢提,也不敢想,怕自己的私心成为母亲和姐姐的负担。
“砚知,你站在我肩膀上,看看窗外有什么。”
柴房里有两扇窗户,一扇是可以看向西边的天窗,一扇是朝向院子里的普通窗户,用厚厚的麻纸糊着,遮得密不透风。
肖砚知小心翼翼地站在李荀月的肩膀上。
“外面是荒地草丛,大约有一尺高……”
很高,没有人修剪,意味着没有人会从这里通行。
“砚知,你试着看看能不能钻进去。”
肴娘搭了把手,肖砚知轻手轻脚地将天窗推开,而后小心地爬了上去。
“可以!我看到外面了!”
他忍不住激动地说道,“我们可以出去了!”
李荀月看着不到四分之一平方米的天窗,叹了口气。
肖砚知可以出去,但她和肴娘不行。
“先下来吧砚知。”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能让砚知一个人先逃走,她和肴娘再见机行事。
但现在,她还要再想想办法。
李荀月的目光在昏暗中四处探寻,用手敲击着柴房的墙壁和地板,试图找到一丝逃脱的契机。
肴娘和肖砚知瞬间明白她的想法,也开始行动起来。
可是敲了半晌,可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就在她们快要放弃的时候,肴娘推开角落里的柴薪,小声惊呼。
“这里!这里敲起来声音不一样!”
李荀月皱着鼻子,硫磺的味道更明显了。
“娘,你帮我在门口听着有没有人来,这里面应该有东西。”
说着,她在半趴在地上,在柴薪下面的石砖上慢慢摸索,终于找到一块特别的缝隙。
她让肖砚知取来肴娘的发钗插入缝隙中,将另一端用力向下按压。
石砖发出沉闷的声响,慢慢打开。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硫磺味。
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看清了石块下面藏着的东西,浑身都浸入了一层寒意。
火药!
柴房的石砖下,藏着几十捆火药!
在大梁,只有在朝廷设立的两座名为“广备攻城作”的手工业工场才有资格生产火药。且只能用于军队武器储备,不允许在市面上进行贩售,违令者将被处以极刑。
奇石寨,距离两座“广备攻城作”有百余公里,是如何将这些东西避开他人耳目,偷偷运到这里来?
夏日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从门缝中溜了进来。
李荀月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不对,这寨子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她又仔细回忆了一遍从进入山寨以来到现在所有遇到的人和事,却始终抓不到头绪。
肴娘不知道石板下面藏着什么,见李荀月面色煞白,也担忧起来,“可是发现了什么?”
李荀月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压低声音说道,“下面是火药,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不能被他们发现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
不对,既然他们知道火药藏在柴房里,那为什么要将李荀月她们关在这里呢?
这不是主动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人前吗?
会不会是……
有人偷偷藏的,寨子里其他人压根就不知道?!
李荀月死死咬着下唇,双手用力捏着大腿,企图让自己恢复理智,慢慢思考。
如果是有人偷偷藏着,那就更危险了。
他要用火药干什么?
是想杀死奇石寨里的人吗?
李荀月想起这两日与寨中人的相处,云莎飒气豪爽,二筒开朗热情,四条社恐但细心体贴。
大当家虽然脾气暴躁,但不暴虐。
哪怕她们骗了寨里的人,他们也并没有狠下杀手,就连将她们关入柴房时,也好心地提供了坐垫和被褥。
没有日久,但见人心,因而李荀月并没有太担心她们有性命之忧。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一个藏在暗中的恶人,比一群亮在明处的“恶人”更可怕。
他想要的是整个寨子的性命。
倘若让他知晓,火药的秘密已经暴露,恐怕李荀月三人必死无疑。
“当务之急,我们要先离开这间屋子,不能让恶人知道他的秘密已经暴露。”
这夜,是三人过得最漫长的一夜。
天色微亮,柴房里发出一声女子的惊呼。
“怎么了?”
负责看守的光头推门而入。
李荀月跌坐在地上,袖子向上卷起露出白皙的手臂,红彤彤的鲜血在胳膊肘上糊成一团。
非礼勿视!
光头瞬间将头转到了一边。
她强忍着疼痛,哆嗦着说道,“刚才起得猛,胳膊不小心撞到墙上了。”
光头还转着头。
肴娘焦急地说道,“这血压根止不住……求求大哥带她去看大夫吧!”
光头依然转着头,十分犹豫,“大当家说,不能放你们出柴房!”
李荀月又“诶哟”了好几声,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团,看起来十分痛苦,“好疼好疼!”
听起来,真的有点疼。
“怎么了?”
二筒叼着馒头“路过”这里,听到里头的嘈杂声,探头进来瞧瞧。
“二筒兄弟,我女儿她胳膊撞到了墙壁,血流不止,还请你帮帮她,带她去找大夫吧!”
李荀月的袖子已经被放下,只能看到衣服上浸透的鲜红血迹。
大当家说把她们关起来,可没说要她们的命啊!
二筒转了转不太灵敏的脑瓜子,听说女人是水做的,血也是水,会不会血流干净了就死了?
那可不行!
虽然这三个人撒谎骗人,但他们奇石寨干不出伤害老弱妇孺的事儿!
“带她们去老巫头那儿!”
“可……”
“放心!出了什么事情我顶着!”
老巫头不过是和二筒一般大的年纪,之所以在他的称呼前加个“老”,完全是因为……
“我不看!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能给女子上药!”
比老头还保守,比老头还固执。
老巫头将药瓶放在桌子上,转身冲刺到门帘后边,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你……你自己涂!”
二筒无语,朝他弹了个脑瓜崩,“大小姐受伤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矜持啊!下手又快又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她有仇!”
老巫头不服气地囔囔,“大小姐那能算女的吗?”
“别打扰我!我正在研究万三抢回来的那批药材呢!”
说着,老巫头在矮桌前席地而坐,捧着本医书慢慢钻研。
“麻黄、炒苦杏仁、生石膏、苍术……怎么都是些治传染病的?”
李荀月心中一动。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二筒话多,忍不住插嘴,“三万哥一个月前下山买菜,揍了几个从京城来的恶霸,抢回来一车上好的药材!”
一个月前,京城来的,治传染病的药材……
“恶霸?一个月前,鄂州寿县瘟疫横行,朝廷曾派医官护送药材去寿县治瘟,没成想半路却遭了劫匪,寿县百姓差点因此丧命!”
李荀月言语中带了些怒意。
原来……原来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