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大士
花仓子先行打电话给松本润,说他和特首要前往春香酒暖拜访,松本润赶紧在大门口迎接。依据古老的周礼,主人应当衣冠楚楚迎接客人。
见到一身夏装和服的主人,花仓子拱手敬礼。松本润也一样,一阵朗朗笑声算是礼节上的遥相呼应,他大步走到乔布斯面前,鞠躬行礼,嘴里说着欢迎的话。
“哟,没想到侯爷会光顾小店,多有怠慢,失敬失敬呀!”松本润说。
乔布斯作揖,说了句客套话,态度恬淡,没有热情,也不冷淡。对於松本润这样的商人,他并不在意。当然,现在他一直在观察他。此人五十上下,身穿一领白色麻布长袍,脚下一双寻常布履,腰间一黑色腰带,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肤色有点黑,颌下留着山羊胡须,浑身周正平和,没有一处扎人眼目,看过一眼便容易忘记。实在没什么出彩的。不过,他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人吗?人不可貌相!
松本润谦和地笑着说:“特首大人到来,小店蓬荜生辉呀,希望日后尚请多多指教。”
“我不是个读书人,胸无点墨,岂敢言教。”乔布斯淡淡一笑,说,“倒是花老弟说你这个贵人了不起,我一时好奇,跟过来瞧瞧。”
松本润向花仓子丢个眼色,大笑起来,说:“花兄擡举在下了,一个走船的老渔民,也就是勤奋点,勇敢点,没别的。我可不像他,处处都是大手笔,我做事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战战兢兢啊!”
花仓子说他过谦了。乔布斯看不出松本润有啥特别的,也就没说话。
松本润对着花仓子一直拱手摇摇,说:“花兄,我们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的了吧。”
花仓子笑道:“对,有段日子了,正好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希望你能帮忙。”
“有用得到小弟的,尽管说,我一定帮。”
招待花仓子和乔布斯这等贵客,自然不能是普通的地点,松本润引领着贵客和他们身后的四个小虫子从靠近天街的那片林子里绕过大殿和第一丶二排联排别墅,到了第二排联排别墅的后边林子里,那里有一个农家小院那样的农舍。庭院不大,圈起来的面积也就200平米左右,围墙挺高,院门并不高大,但厚实得古城门一般,外头还包着铜皮,院门眉上镶嵌着二个斗大的铜字“草庐”。
“哪里来的草呢?出自谁家的草庐呀?据我所知,三国时期的南阳诸葛亮的故居也叫草庐。”乔布斯打量着铜字。
“纯属巧合,纯属巧合,我大哥应该没有想到这个,还是特首侯爷有文化,我们这些老渔民都是土里土气的人,尤其是我大哥喜欢老屋,来台湾的时候通常住在这儿,说比较舒服。”
花仓子笑着说:“别计较茅草屋了,侯爷,你帮忙看看,这两个字一看就知道松本润写的,你看看,书法怎样。”
“我可不冒充斯文,我也真不懂这个!”乔布斯说,“不过看起来有刀剑感,跟瘦金体差不多吧?松本先生指导指导,可有刀劈斧凿之感?”
松本润笑了说:“侯爷看出来了,谢谢啦。我喜欢书法,也比较喜欢瘦金体,应该有几分像吧。哈哈!”
“还是侯爷墨水多。”花仓子哈哈大笑,巴结说,“好了,我们都不当这个斯文,我们进去说话。”
松本润听到这话,做了个请的动作,把大夥引进院子里,一座黑瓦房的平房出现在院子中部的鱼池后边。松本润先几步走上鱼池上的小桥,过了桥是一小段鹅卵石小道,打开锁,推开,然后在大门处候着。
花仓子看着乔布斯笑道:“花花世界中隐藏一处农家小院,稀奇!”
松本润摇头道:“不是刻意的,随便勾划,我大哥喜欢简约型的。将势就势而已。”
乔布斯笑道:“高墙,竹林,不透不漏,隐秘又不像刻意为之,应该还是有一番计较才对!”
三人说话间,小虫子已经先进去查看。这房子跟老鬼头的花的小屋很像,前头有走廊,中间一个大客厅,客厅后边是杂物间,左右两个厢房。小虫子四处检查,虽然都是脚步匆匆,但毫无忙乱嘈杂之象。
松本润指着大门道:“这是我大哥在台北的落脚处。平常时候,一般空着,不是我们本家,不能到这边来。”
客厅中后部有一茶座,松本润让他的哑巴保镖高仓健端茶泡水,伺候左右。
坐定后,乔布斯和花仓子开始聊起山口春田,花仓子说山口春田的行事有点墨家风味。乔布斯却摇摇头说海上渔民都有类似於军队规矩,讲求一个义字,在汹涌的海上牟利,只是牟利会倒闭的,义在利先,也是利益之本。你说他能不求一个义字?
花仓子哈哈大笑:“奇怪!侯爷,您不是对商人牟利不以为然吗?怎么对老渔民这么理解呢?我本来不理解他这一套的,没想到经您这么一说,我多多少少懂了些。”
“没什么,因为我的祖上也当过渔民,理解大海,也就理解渔民。”
乔布斯问:“松本润文凭怎样?”
“回侯爷,高中毕业而已。”松本润说。
花仓子笑道:“比我好太多,我不知道他的文凭,但他会写毛笔字,还能欣赏书画,了不起啊。”
乔布斯说:“东洲国把商人划分成两类:一是儒商;二是市井商人。花总,你算市井商人,松本先生可算是儒商。儒商的地位向来受到政府的尊重和扶持,把他们当成官商,一有事就会挺他们,比如他们在海外受到不公平待遇时,外交部就会出面斡旋。市井商人则让他们自生自灭。”
花仓子笑道:“对,侯爷说得很对,您老是说自己的书念得不多,可是您的脑袋真好用,见事透彻,不像我。我是属於市井商人了,没爹没娘的苦孩子,不知道何去何从,所以,我就尽量找些靠山。只是怪了,以侯爷的轻商之见,为什么对商人的理解如此透彻呢?”
“花总,误会了不是,我不是轻商,我是重商,只是我更看重功业,政治才是大功业,大丈夫该在江山社稷上下功夫。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草民理解有困难。”花仓子自嘲道,“对我,您得说直接一些,不然我可不会拐弯,往往领会错了。呵呵。我在念书的时候就是一个差生。初三读的就是分流班,你们知道什么是分流班吗?就是最差的那种,中考都不让考,提前期末考,就算毕业了。”
聊了一阵子,二十分钟左右,两个侍女打扮的少女各提着一个食篮进来了,然后在另一边的圆桌上布置宴席。此刻,松本润笑着说:“四菜一酒,不多不多,莫嫌怠慢。”然后他走过来请乔布斯入坐北面的主客尊位,花仓子东侧,松本润是是主人,坐了南席。两个小女子伺候一旁。
一时坐定,松本润举起了面前铜爵:“贵客驾临,松本润备下薄酒,为二位洗尘,谢谢你们的到访。来,先干此一爵!”说罢双手抱爵环敬一周,便一饮而尽。其他二人自是二话不说,举起铜爵,干了。
三人重新落座,下筷子。一盘野鸡炖人参;一盘炸鳕鱼片;一盘炒蕨菜;一盘三文鱼生鱼片。算是精致,但不高档。没多久就算吃好了,本来他们也都不在意食物,各有打算。
接下来,撤去宴席,大家回到茶座,继续边喝茶边谈,两个侍女退下,她们没资格听接下去的一宗大生意。乔布斯不知是否醉酒,在另一旁的沙发上靠着,不久真有鼾声传出。
......
“只这一笔生意,便开了东洲国先例,何况你还要同时做五六笔之多,这如何......”松本润惊讶得连连摇头,“此等生意风险太大,花兄不可贪多,单这一笔足够你富甲一方!慢慢图之尚好。”
花仓子笑道:“松本老兄,你未免太过小心。此等生意只有我做得,别家可做不来。”说着,他看了看乔布斯,乔布斯没有看他们,他正在对着西墙上的一副木刻字画欣赏起来,似乎花仓子和松本润聊什么跟他没关系。
花仓子接着说道:“所以,老兄,我也担心有那么一天,你得给我留条后路呀。我们立个规矩:一笔生意,我让你抽成百分之十,其它的不行,只这一笔。当然,你必须保证,将来,我有难的时候,你必须拼尽全力给我留条逃生的路。这可是买命钱呀!”
松本润大笑起来:“留利留规矩,花兄真不愧是鬼才呀!”
花仓子说:“这么说,松本兄是答应了。”
“没问题,你的这笔生意是一本万利。我若不挣,商道何在?当然,将来你若真如此,我必挺身而出,决不相负。”
花仓子说:“你就是让人相信呀!所以我才找上你来的。”
松本润私下里,跟花仓子握手拉钩,算是定下契约。
接下来是推算交货日期,以及一些人员车队安排。
家卫就如此不简单,那么山口春田,那个当大哥的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乔布斯陪花仓子来,表面上没他什么事,他也睡着了,但是这个秘密协议的达成,他仍然是那个有分量的见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