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一道流光,从灰烬中飞掠而去,被一只手当空抓住,当即吸入腹内。
那具本相五指拈花,一脸微笑。
他藉由本尊的遮盖,逃脱凝相初劫,并将杀劫转嫁给了那座棋局之灵无色,巧妙破解了内棋局中酝酿了无尽年头的困局。
外界,雾海之畔,那钓者瞳孔一缩,手中一根钓竿骤然扬起,就见一物已然随着钓线飞起,飘然落在崖头。
钓者凝神一看,不由得大笑道:“原来竟是由你来点化!禅机已至,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一副皮囊,百年沉疴,一旦抛弃,碧空万里!”
大笑声中,他钓竿一甩,闪电之间,已然穿越云天,来到那口庞大劫眼之内,毫不犹豫,向内飞升,竟丝毫不惧迎面扑来的重重杀劫。
一时间,他任由那无色无形的雷劫洗劫周身,转眼之间,肉身被彻底化去,也同时甩掉了一身包袱。
与此同时,这一副被无色劫脱去累赘的神魂,借助那神奇一钓之力,便如蛟龙入海,一举冲破此界罗网,飞升而去。
此番景象,早已被外棋局中的黑衣魔相看在眼内,不由得大为佩服,佩服的是,这人居然借助这一瞬难得机遇,不惜毁灭肉身,跳出罗网。
换作他,也很难在这种生死未卜的绝境中,不惜以身犯险,去捕捉那一线生机。
“数千年棋局破碎,此人果断抓住此万一机遇,总算没有辜负那历朝历代的高僧所付出的心血!”
黑衣魔相心中激赏,此次游历,可谓大有收获,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他口中喃喃,双目闭合,似在祈祷,却不知在祈祷什么。
一片凋敝的外棋局中央,殷白柳枯坐在那里,久久不动。
雾海之内,一个身披破烂红色道袍的身影掠上悬崖,便看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
他见那女子形容绝美,万中无一,不禁赞道:“不错不错,最后还能白捡个美娇娃,当真不虚此行!”
当即将那昏迷女子扛在肩头,一阵风走了。
他走后不久,就见一个气宇轩昂的白衣中年人,飘然而至,踏上崖头,面向古寺,盘膝而坐。
遥望着断魔寺,他口中喃喃:“大劫过后,云收雨歇,看来这场机遇终究被抓住了,很好,等你一战!”
一缕清新的日光投射而来,给这片死寂的悬崖增添了别样的生机。
雾海之上,一条铁索此刻就像僵死的长蛇,无力悬垂在那里。
一个锦衣青年在铁索上缓步走来,最后一刻轻轻一跃,登上了那片当初离开的绝崖。
他回望那座断魔寺,隐约在惨淡的雾气中,仿佛入梦,显得几分不真实。
他在惊涛骇浪中经历了千万次的搏击,曾经九死一生,好在一切已烟消云散,心境蜕变,群魔回避,他得以全身而返。
一场杀劫之后,那座古寺分明精华已尽,他并无兴趣前往游历一番。
他站在绝崖上,看着古寺,他决定在这里等一会,他要亲眼看着那个对手安然无恙,方才心安。
“期待和你的下一场战斗!”
他意气勃发,充满信心。
对方分明是敌人,却在绝境中一次次与自已携手战斗,同仇敌忾。
这命运,当真匪夷所思。
感叹之中,目光旁落,忽然间看到不远处正盘膝坐着个白衣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后背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
对方气息浑然,和这座绝崖自然融合,轻易间骗过了自已的感知。
此人,深不可测!
这是苏墨的直觉。
“苏墨啊苏墨,你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居然还如此毫无警惕,不该啊。”
波澜不惊,气度雍容。
“他……会是谁?”
苏墨未免多看了两眼,下一刻,仿佛遭受了雷击一般,有一种如坠深渊的惊悚感。
他再度出了身冷汗,再看那白衣人的气息,似乎又有所不同。
对方每时每刻都在随着周边征候变化,起初看,就像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随着风,随着那片雾海,随着这座绝崖,一起摇曳,也正因如此,才骗过了自已。
他究竟是谁?
苏墨的心中未免大为好奇。
这个时候,在铁索的尽头,出现了几个黑点,只在呼吸之间,已越过这片雾海,来到了绝崖上。
“师尊……”苏墨脱口而出,万分惊喜。
“召集所有人,即刻返回南殿!”
傅秋痕的话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苏墨没有多问,应了声诺,转身飞掠而去。
他做事果决,执行命令从不打折扣。
这返回的三人,正是桓越一代翘楚楚洗砚,南殿殿主傅秋痕,还有锡蓝城黑衣魔相虞远辙。
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在了那个白衣人身上,内心骤起惊涛骇浪。
“此人回来,天下大局必然又要陷入混乱了!事不宜迟,我得尽快赶回南殿周密安排!”
傅秋痕做事果断,更不拖泥带水,拱拱手,如飞远去。
那个敌人实在太过可怕,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还是回避的好,免得节外生枝。
自已虽和对方没有直接过节,但保不定会夜长梦多,还是走为上。
楚洗砚和黑衣魔相对视一眼,同样果断离去。
盖因这个近乎传说中的人物,实在太强,太强。
更何况,当年五族裂咸,他们的手上都或多或少沾上了太咸人的鲜血。
是非之地,还是速速离去为上。
“此人出现,龙泽会大乱,正是入手大荒的最好时机,事不宜迟!”
虞远辙脚踏风云,风驰电掣。
按下不提。
断魔寺内,几间宫殿断裂倒塌,风声呜咽,竟看不到一个活着的僧侣。
大地皲裂,一座破败的棋局内,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人依旧枯坐在那里,一张面孔上浮现着淡淡的哀伤。
他的目光骤然看向远处一片虚空,犹如大片琉璃破碎开来,从中走出一个枯瘦的青年,正是当初被自已亲手送进内棋局的魔。
只是他现在,却非魔,而是另外一个人。
青年走到那年轻人对面,拱了拱手,道了声谢谢。
他当初虽然深眠,却有赖和魔一体,所有的经历当然无一疏漏记在心中。
若无对方成全,他绝无机会进入内棋局,进而平息暴动的魔海,顺利完成结相。
“我是桑北!”年轻人脸上一笑。
殷白柳微微睁开眼,叹了口气道:“你不是他,你又是他,我知道你叫桑北,时下你能觉醒,平安归来,可喜可贺。”
“还是要谢谢你!”
“不必!若非机缘所至,当初我方寸大乱,我不会放弃那个机会,所以,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殷白柳淡淡一笑,恢复了既往的平和气度。
“既然来到这里,这个地主之谊还是要做的,虽然你不是他,同样属于我的朋友,来吧!”
殷白柳站起身,在前方引导。
一派断垣残壁,草木摧折,风声呜咽,仿佛鬼哭,再无复当初那般庄严景象了。
一座万年古寺,算是毁了。
桑北心中暗自叹息。
心中未免记起那殷白柳的离奇身世,当初自已虽然濒临入魔,但那老和尚的一阵疯言疯语,依旧一一听在耳内。
“如他,如我,都是身不由已,而自身命运竟然是被设定好的么?这命运,不是我桑北要的,我会一步步走出去,掀开阴霾,找到那个始作俑者,决不会让他好过!”他暗暗发誓。
忽然间想到那个柔弱的身影,一颗心未免深深刺痛了一下,只感到胸膛中最温暖的一块,仿佛被生生剜走了,如此痛楚。
她在最后一刻,还是不顾一切,以仅有的力量拯救了自已,这份恩情,恐怕这辈子都难以报偿了。
“放心,待完成该做的事,我会去找你,我桑北会用尽一生的光阴,救你回来!”
他暗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