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欢放好昨晚换下来的里衣，等了好一会儿，高衍才从外面走进来。
浓密好看的剑眉皱在一起，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你这是怎么了？踩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高衍不自觉地耸了一下鼻子：“不是，就是遇到了不熟的人，听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陆欢心中立刻浮现出一种预感，她几步走到高衍面前，脚尖几乎都要贴到高衍的脚尖。
两人的眉眼仅有两拳的距离。
“你老实交代，以前在村里，有没有什么大姑娘小媳妇，给你送香囊或是手帕？”
噗嗤——哈哈哈——
高衍笑得差点没站稳，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
陆欢向前两步，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老实交代！”
“以前哪有人注意到我！而且我平日里不是在地里干活，就是和成毅他们出去打零工。除了你，还没有哪个人那么坚定地选择我呢！”
说到最后，高衍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眼神中有化不开的低落。
“那是她们没看到你的好！”
高衍眼睫微颤：“你就不用安慰我了！”
“真的，你比高仲保俊俏多了！”
“只是外表俊俏啊……”
“肯定不是！你比高仲保高大，又参加过民壮训练，比他厉害多了。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看高仲保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样子，要是北地都是他这样的文人，哪里还能抵抗北边草原的余孽啊！”
陆欢绞尽脑汁夸高衍，却没发现男人的嘴角已经微微勾起。
她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外面传来何娘的声音：“东家，太太问你们怎么还不去后院！”
“哎呀！都是你！“陆欢推了高衍一下，这时也发现，之前男人脸上的低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浅笑。
她如何不知道，这是被高衍套路了。她自以为凶狠地瞪了过去，连衣服也来不及换，转身向后院走去。
高衍收起脸上的笑意，也跟在陆欢身后。
因为要回陆家，陆欢穿的衣服比寻常在高家的，花样要繁复许多。
高曼婷看着陆欢身上的长裙，裙脚边都绣上了粉色的荷花，行走间褶皱处还如同水波一般，显得陆欢整个人都娇俏可爱，心中的嫉妒已经压抑不住了。
她指着陆欢的裙子说道：“娘！哥哥过生辰那日，我要穿这条裙子！”
类似的话，陆欢上一世不知道听过多少遍。
她的笑容没有落下来半分：“这还不容易，明日要婆母带你去霓裳阁就好。正好还能把上次我送给您和公爹的两匹布带上，一起量量尺寸。
到小叔子生辰那日，你们二老穿新做的衣裳，肯定能给小叔子涨不少脸面！”
“娘！我也要我也要！”高曼婷抱着周氏的胳膊使劲撒娇。
她哪里知道，周氏心里正一抽一抽地疼。
去霓裳阁做衣服，周氏勉强还承担得起，但买成衣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曼婷看中的、陆欢身上这套月华锦的襦裙，光布料就要上百两银子一匹。
虽说高曼婷身量不高，用不了一整匹布，但再加上刺绣和制衣的工钱，只怕差不多也要八十两银子。
曼婷不过才十二岁，以后还会再长高长胖。现下给她买的衣服，过几年可能就穿不了了。
有这个钱，还不如给仲保多买两套方巾襕衫换洗。
想到这里，周氏不免硬起心肠，拒绝道：“胡闹！家里是什么光景你不清楚啊！你才多大，身子都没定型，现下给你买了，过两年肯定不能穿了，那不是浪费！”
“我就要，我就要嘛！”高曼婷瞥向屋子中间站着的一对璧人，不满说道，“为什么她就能穿！”
周氏没好气地瞪了高曼婷一眼，头一次发现这个闺女有些骄纵了：“她家什么条件，你是什么条件！人家花的是娘家给的嫁妆，你爹有那个钱吗？要怪就怪你没投个好胎，生到那富商家！”
陆欢听着周氏的指桑骂槐，心里没有半点波澜。上一世更难听的话，她都没少听，更何况是这样不痛不痒的话。
只是高衍有些沉不住气，他抬起头，刚想争辩两句，就感觉一只软软的小手捏住了自己的大拇指。
他再次垂下头，看起来和以前低头听训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他的眼睛已经瞟向了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袖子。
陆欢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他不要说话。
等周氏对高曼婷发泄完之后，也开口劝说：“婆母说得极是。曼婷不过才十二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
若是现下做了，以后穿不得，那不是可惜了。”
“说这么多，你还不是舍不得！”
高曼婷不敢对周氏太过强硬，但对陆欢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怎么会！等曼婷及笄的时候，我一定送一身比月华锦还要好的衣裙给你！”
“真的吗？你不会是哄我的吧！”高曼婷不敢相信，陆欢会有这么大方。
“怎么会！这话我是在婆母面前说出口的，怎么可能是哄你的话！曼婷，你对我的成见也太深了！”
陆欢说完，捂着胸口，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样子。
她也不算给高曼婷画饼。
按照金陵那边的习俗，小姑子及笄时，当大嫂的要给小姑子置办衣裙或是发簪。既然横竖有这一遭，还不如早点许诺出去，把高曼婷吊着。
高衍的手心一空，刚刚娇娇软软的手掌已经抽了出去，连带着心里也空空的。
他揽过陆欢的腰，语气有些冷淡：“曼婷，就算你不认我，但欢儿也是你名义上的嫂子。你在家这样，我们念在你年纪还小，不同你计较。
但走出去，被二弟的师长或是同窗知道了，别人会质疑我们高家的教养。”
一提到高仲保，周氏立刻附和，同时悄悄推了推高曼婷：“阿衍说得对。曼婷，还不给你大嫂道歉？”
“对不起。”
声音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不过陆欢又不是真想改变高曼婷，所以就这样轻轻揭过。
周氏这时也想起来，喊高衍夫妻过来的主要目的：“陆氏，亲家怎么说？”
陆欢将陆承德的态度描述了一遍，高衍也补充道：“岳父说了，今日晚些时候便会派人过来清扫。仲保屋子里的一应家具也都换掉。不过这样一来，只怕弟妹要等二弟房中全部收拾妥当之后，才能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