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远在京城根本看不到南地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也只是听说南地一年可种两季的稻谷,粮食充足,从不缺粮,南地百姓从来不会饿肚子。
来到了南地两年,他才深切地明白,南地的百姓也会饿肚子,当发生涝灾时,一样颗粒无收,死伤无数。
靠海的渔村,还时常面临台风,他们靠出海捕鱼为生,很少田地,无法靠种水稻为生,只能靠捕鱼卖钱,再和内陆的人买粮。
“江一鸣你读书是为了什么?”傅夫子突然一脸感慨,问了这么个送命题。
江一鸣愣了一下,难道要他说“为了国家之崛起而读书吗”?
他没这么传大,真的这么说了倒显得虚伪。
在傅夫子凌厉的目光下,江一鸣决定实话实说:“将来有能力我愿意为国效力,但现在的我没有太大的目标,和大多数人一样读书是为了改换门庭,护住家人平安顺遂,也为护住家业。”
傅夫子这时心情却平静了许多,“人之常情,作为百姓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是对朝廷最好的回报,老夫自诩学识渊博,能为百姓做的比别人又能多多少呢?”
气氛有点压抑,宋少爷不喜欢这种氛围,出声打破,“我们既不是圣人,也不是官,想那么多做什么,只要不伤天害理做坏事,就已经很好了,谁规定的一定要有所贡献才可以?”
“浑账东西,圣人岂是你能随意挂在嘴上说的?现在马上进屋罚抄十遍论语。”傅夫子的情怀被破坏,难得虎着脸把少爷臭骂了一顿。
“夫子十遍太多了,最多五遍。”少爷还在讨价还价。
“十遍,一遍都不能少,明日起你还要和老夫一起挑水浇菜,以后不准派下人去镇上或县城买菜,既然住在农村,那就体验一下农家人的生活,以后吃喝都要自给自足。”
“夫子你认真的?”少爷眼神闪烁,很想连夜逃跑。
“别想着跑路,我会让大吉大利看着你。”只要少爷一掘腚傅夫子就知道他想干嘛,于是把两个随从也警告了一下。
“吉星高照你们老实在山峰村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山峰村一步,否则就把你们发卖了。”
“是,我们知道了。”吉星高照不敢不从。
他们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皇家暗卫,但十三岁起就被派到少爷身边做事,东宫那位没有指示的时候,他们就听傅夫子的,平时就听少爷的。
东宫那位他们只见过一次,就是要被派来十平县之前,那位屈尊降贵的把他们叫到跟前,交代了一些事。
这几年那位从不与他们直接联系,他们都是通过傅夫子把这里的情况禀报给那位的,所以傅夫子等于他们的直系上司。
傅夫子发话他们哪敢不听,少爷怎么生气闹腾,骂他们没良心,都没用的。
当然少爷此时还觉得挺新鲜,他从来没干过农活,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所以并不排斥挑水浇菜之类的活。
傅夫子看着少爷进屋抄书去了,满意扯了下唇角,去村里熟悉环境去了。
屋内。
宋飞麟看着憋笑憋得头顶冒烟的鸣弟,气不打一处来,“想笑就笑,小心憋断了气,你别光看我笑话,除非你这辈子都能忍住不抄前世学过的诗词文章,否则就该轮到我笑话你了。”
江一鸣摆摆手“有你的前车之鉴,我就是有过这个想法,现在也全打消了。”
“哼,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宋飞麟执起狼毫笔认命的开始抄书,傅夫子再怎么纵容他,功课上还是比较严厉的,少爷不敢应付了事。
“行了,别气了,我陪你一起抄书,你抄《论语》,那我就抄《大学》和《中庸》,抄书能更深刻地记住书里的内容,多抄几遍也更好地理解其中的意思,好处多多。”
江一鸣还有没说的一点是,这些书抄好了正好送给他的几个外甥,省了买书的钱,连抄书用的笔墨纸都是少爷的,好处真的太多了。
而且傅夫子今天还特地夸了他的字好看,比少爷的强了不知多少,这让江一鸣有点得意,更热衷于抄书了。
少爷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有人陪他一起抄书,觉得心里平衡了许多,抄十遍论语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为了能不遗余力薅傅夫子的羊毛,江一鸣决定搬过来一起住。
晚饭天擦黑前就开始准备,使出了浑身解数。
不过家里材料有限,江一鸣费尽心思只整出五菜一汤,橄榄炖鸡汤,油渣炒青菜,卤肘子,卤猪耳猪肚猪心切片装盘,炸小鱼。
“懒人都喜欢说君子远庖厨,你该学学一鸣这种不拘小节的气度,别一天天啥都不想干,手脚会废掉的。”傅夫子现在老是喜欢拿江一鸣和少爷对比。
少爷有点烦他,“我有下人可以使唤,干嘛要自己那么辛苦,你就是见不得我闲着,总想没事找事折腾我。”
“朽木不可雕也,整个大魏不知有多少人想得到老夫的指导,想尽办法得到老夫的青睐,你生在福中不知福,还嫌老夫总是管着你,老夫……”傅夫子想说要是上面那位要他管,他才懒得管。
不能说,说到后面就消了声。
“每次说话总是不说完,古古怪怪的,故弄玄虚。”所幸少爷也不稀罕追问。
傅夫子白了少爷一眼,意识到想靠少爷和他把日子过起来,一个字“难”,于是把江一鸣也拉入伙。
“一鸣啊从明天起,不要再去村外买菜了,咱们要自力更生,靠山吃山,村里不是还有几条小溪,咱们可以去溪里摸鱼,让麟儿体验一下真正的乡间田野生活。”
“好,我都听夫子的。”江一鸣无所谓,傅夫子高兴就好。
“我也都听夫子安排。”少爷还没有意识到夫子的险恶。
以为田野生活就是在现代电视里看到的综艺节目一样好玩,吃吃喝喝,聊聊天,看一些乡间风景就完事了。
实际上的田野生活是,早上卯时起床锻炼,洗漱完开始背书,做饭要帮忙打下手,吃完饭要洗碗。
接着傅夫子给少爷讲半个时辰的课,江一鸣蹭课,听完课就写文章,接着出去挑水浇菜。
挑一担空桶就差点把少爷压垮了,一路躬着背,走得踉踉跄跄,好几次都想把担子扔了,但看江一鸣都能做到,他又不想服输,咬牙愣是坚持到村口的井边。
大吉大利和吉星高照四个随从在暗中观察,没有现身,傅夫子不让他们插手,但他们又要保证夫子和少爷的安全,只能躲在暗处保护。
傅夫子倒不是有意专门折磨少爷,他自己也挑着一担木桶,走得气喘吁吁,到井边时,和少爷一起瘫坐在地上休息,累得老腰都直不起来。
看到夫子老命都快累没了还在坚持,少爷也只能继续坚持,即便心里怒火中烧,但怒了一下之后也只是怒了一下。
江一鸣任劳任怨地把六只木桶都打了水,他自己的两只桶装满了,夫子和少爷的桶里装了不到半桶水。
就这么点水他都担心他们担不起,毕竟他们连挑两只空桶都差点累得瘫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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