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明睿。”
“那不知公子想择何种物什,或许奴家有些拙见。”橙衣女子巧笑倩兮,端的是落落大方毫不羞怯。
若是她能给些建议,秦洵倒也乐得同她搭话,毕竟他外祖父林天喜爱的茶之一道他其实并不擅长,本想待店老板忙活好了过来招呼他时问上一问,不过……
秦洵抽空瞄了一眼店老板动嘴皮子做生意时一抖一抖的两撇小胡子,心道既然有美人作陪,他自是来者不拒了。
“在下想择一套茶具赠与外祖,不知姑娘可有良见?”秦洵摆出个亲和的笑。
橙衣女子惊喜般一拍手:“呀!家父正是偏好茶道,奴家略有跟习,恰是帮得上公子的忙!”
好巧,秦洵心道。
橙衣女子倒也不是为了搭话美貌公子而虚吹,挑拣之间颇有些行家风范,不多时便替秦洵择好了一套紫砂茶具。
那边橙衣女子的几个小姐妹似是也将胭脂首饰挑拣完毕,凑热闹一般凑到他二人身边来,大多是存的打量秦洵的心思,秦洵言笑自若,任她们打量搭话。
他又不丑,给姑娘们看两眼说两句甜话又不会少块肉。
左右齐璟不知道,秦洵有些心虚地想。
店老板将几个姑娘买的物什包装好递过来,顺便招呼起了秦洵,挂着一脸招客的商人笑容问其是否要看看字画一类。
秦洵正逐渐被几个姑娘七嘴八舌闹得有些不耐,便存着转移注意力的心思多嘴问了一句:“何人字画?”
店老板嗅着生意的气息,顿时乐呵起来,荐推之语驾轻就熟:“小店里可都是名家字画!公子看这幅梅花图,这可是燕少傅之作!还有这,这幅字,这是秦大才子的《长安赋》!《长安赋》公子姑娘们不会没听过吧?连皇帝都夸过呢!”
秦洵尽量让自己脸上的笑容不动波澜:“秦大才子,秦子长?”
“对,对!秦子长公子,礼部侍郎!”店老板忙道。
“真迹?”
店老板笑容忽然有些挂不住,似乎是在思虑着要不要在这衣料上乘的富贵公子面前说实话,看这形容,万一人家与世家公子相识,自己可不就贻笑大方。
“这、公子,秦大才子鲜少赠墨,这能摹得八九分神似,已是难得了,公子何必较真呢。”店老板到底还是不敢撒谎。
秦洵差点笑出声。
想也知道,他大哥那样懒怠的人,才不会大把大把地往外批量产墨,连厚着脸皮讨要的豪贵之家都求不得,哪还会有墨宝流于市井叫卖,怎么可能是真迹。
他不过是既不想太拂这店家脸面,又见不得市集小铺打着他大哥的噱头以次充好,稍稍点上一点。
身边的一个姑娘道:“你这店家好不道义,若非这位公子相问,是否就以假乱真卖了?”
店老板苦着脸:“姑娘,小本生意养家糊口,不容易,我也不是有心的,您看这位公子问了我不也如实相告了。”
大多数商人的本性罢了,无需苛责。
好在这店家还没那熊心豹子胆拿赝品假充齐璟的笔墨。
秦洵这样想着,不待那姑娘再出言反驳,指着店老板包好置于柜台上的首饰,笑着提醒:“姑娘们收一收物什吧,可别忘拿了。”
几个姑娘忙分拿了各自买的首饰,又一一付了账,再久留于此赖在个男子身边便有些不合礼数了,便向秦洵道了别,小姐妹几个一同出店门去。
店老板整理着柜台物什嘀咕了一句:“女人家就是能花钱。”
秦洵耳力好听着了,笑道:“她们不花钱,你上哪赚钱?”
店老板见自己背后话客人长短被人听着了,有些窘迫,忙打着哈哈道:“公子您瞧,您瞧着,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不瞧了,就这个吧,包严实一些。”秦洵指着方才橙衣女子替他挑好的一套紫砂茶具。
他虽不擅茶道,毕竟大家之子,看器物良次的眼力多少还是有些的,这店铺的字画自是不敢恭维,这套茶具倒确是好物,不会送不出手。
店老板一看他指的那处,顿时喜上眉梢,富家子弟的钱就是好赚,好巧不巧挑中的是他这店里最贵的一套茶具,看这红衣公子的模样也不像是会听了价后买不起弃了不要的人。
他麻利地将那套紫砂茶具包好递给秦洵,秦洵果然没让他失望地废话都没说一句便付了账,店老板捏着坚实的银两美滋滋地又给秦洵推了几句字画,道什么真迹难得摹得相似也可聊以慰藉,秦洵嘴角抽了几抽婉拒。
开玩笑,他要是带回个他大哥笔墨的赝品挂家里,被他大哥看到了铁定把他生吞活剥。
望着他出门的背影,店老板又忍不住嘀咕一句:“男人家也很能花钱。”
将包裹严实的紫砂茶具拎在手上,秦洵方踏出店门时见眼前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徐缓经过,似是减速欲停,果不其然在约莫十丈开外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个身形颀长的男子,青衫一晃,没入马车旁那招牌叫“牡丹亭”的戏楼里。
这戏楼秦洵很熟悉,眼熟的马车他也乘坐过无数次,那青衫身影过了六年还是一如既往的潇潇落拓。
今日很巧,秦洵本想着过几日再去拜访这位疼爱自己的晋阳王叔,此刻竟在集市上碰到他外出听戏。
他正欲快步跟上前,被少女娇软的嗓音唤住,虽那少女不知他姓名仅唤“公子”,但秦洵再健忘也不至于连方才替自己挑拣过器物的姑娘声音都这么快遗忘。
自然得礼待姑娘家,秦洵停下脚步,偏头望着橙衣女子莲步轻移靠近自己,扬起笑问:“姑娘何事?”
橙衣女子柔声道:“方才忘记相问,不知公子贵姓?”
“免贵,姓秦,秦洵。”
橙衣女子讶然:“是秦上将军家的那位三公子吗?”
“不知姑娘是?”
“家父户部尚书郭文志。”橙衣女子自报家门,又微笑道,“难怪听公子言语既是长安官话,又似带了些江南口音,前几日便听家父道秦上将军家的三公子秦微之离家历练多年近日回京,不想今日竟有幸一见,果真是旁人赞誉那般天人姿容。”
他就跟他老爹说用不着给他办什么接风宴,这些个官家贵门的耳朵尖得很。
“郭小姐谬赞,小姐才是花月之容,气度过人。”这么些你来我往的客套话谁都会说些,秦洵拈来也不费力。
“既有缘与公子相识,往后若得闲空,可否邀公子小叙?”
这姑娘也是很放得开了,只可惜往后他可不敢在齐璟眼皮底下放肆。秦洵如此想着,还惦记着方才见着进了戏楼的晋阳王叔,想着还是将这郭小姐速速打发了好,便礼貌笑应:“承蒙郭小姐抬爱,然在下忙乱,恐失信小姐,怕是此刻不敢轻易应下。”
郭小姐也善解人意:“是郭薇唐突了。”
打发了那郭小姐,秦洵就近去一家糖糕铺子买了袋蜜饯,一手拎着买给外祖父的紫砂茶壶一手揣着蜜饯纸袋入了那牡丹亭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