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轲走了,齐璟将屋内环视一圈,看到并床而放的竹榻,好奇地指着问道:“你们这是?”
陆锋道:“你家娇滴滴的少爷表弟说不习惯跟人同床而眠,自己折腾的。”
齐璟看了看笑得坦然的秦洵,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就这么让那个什么姜统领走了,这些尸体怎么办?”陆锋浑身酸软无力,一直靠秦淮的手臂撑着站稳,也不知秦淮一个文文秀秀的富家公子哥是怎么稳当当地撑着他的,看上去还不怎么费力的样子。
他知道方才的场合没他一个不明情况的江湖外人说话的份,便始终未出声,此刻姜轲已走,只剩自己人,他便出言相问。
“放着,我的人会处理。”齐璟道。
秦洵“噗”地小声一笑:“师兄不会以为要我们自己动手弄吧?”
陆锋还真这么想过,不过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他们四个人,除了他以外的三个显然一个比一个娇惯,唯一能提能扛的他眼下还得靠人扶着才能站稳,哪个都指望不上。
秦洵上前来拍拍他的肩又捏捏他臂膀,打趣道:“还不错嘛,本来这种都吸上一口了还不能将人晕得不省人事的迷药我是看不上的,现在瞧瞧后劲还挺足,也不算效用很差。”
陆锋一口气堵上胸口:“你能不能别尽说风凉话!”
秦淮安抚地拍拍自己扶着的他那条手臂,笑道:“都别闹了,先收拾离去,此地莫要久留。”
陆锋问:“不是应该安全了吗,为什么还要换个地方?”
“恣意想继续留在这里歇息吗?”秦淮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尸体。
陆锋:“……”好吧,确实不想。
深夜不便惊扰他人,四人同样选择跃窗离去,秦洵还不忘将桌上的桂花糕纸包捞了来收进袖中。
秦洵站在窗边伸头往底下看了看,嫌弃地撇撇嘴:“好高啊,我不要自己跳,会摔疼的。”
陆锋心中喊道都什么时候了娇气死你得了,奈何有人总是愿意惯着小祖宗的。
“阿洵过来,我抱你。”齐璟张开手。
秦洵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一刻也没耽搁地扑过去搂住他脖子,齐璟无奈将他搂紧的手扒开少许:“这样怎么动作?”便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足尖一点,轻身一掠,衣袂翻飞间悄无声息跃窗而出。
陆锋还来不及细想忽然浮上心头的这二人间气氛的怪异,便听秦淮一句:“恣意抓稳我些。”没反应过来便觉臂上一紧,秦淮将他一提利落跃窗,落地无声,倒是陆锋自己因为身子酸软沉重不受控制,踩上地时发出了声响。
“骗子!”陆锋到底没憋住这句话。
秦淮轻笑。
什么文弱公子,什么不会武功,糊弄起人来真是信手拈来面不改色!
有其弟必有其兄,陆锋今日不知在心里过了多少回这句话,此刻竟还来得及再想一遍,便终于失了意识。
秦洵刚从齐璟怀里下来,听见身后动静,回头见自家师兄昏睡过去,被自家大哥圈着肩膀揽在怀里,挑眉笑道:“我说吧,这药后劲是真的不错啊,一般迷药时辰愈过效用愈退,这个过了这许久到底还是把人放倒了,可惜了方才没取点粉末回去验验成分。”
“是吗?我瞧着倒觉得是他本就没睡醒困着了。”秦淮学着弟弟模样挑了挑眉,一边将陆锋往自己背上挪,“少在那耍嘴皮子,过来扶一把。”
秦洵过去帮着把陆锋挪去秦淮背上,嘴上还是没闲:“难得见大哥这么主动照顾人啊。”
“你小时候我背你少了?人家照顾你这些年,礼尚往来罢了,当我不晓得你的德行?六年来怕是没少欺负人家。”
秦洵嘻嘻笑着也不辩解,只问道:“接下来挪哪去?齐璟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在别处客栈也订好了房?天香楼吗?”
“并未。”
“哎?”
“你不觉得,敲开打烊客栈的门午夜投宿总是给人异常之感吗?尤其是明早此处传出杀人之事的话。”齐璟笑了笑,“若我记得不错,你们惊鸿药铺在这附近不远?”
秦洵当即极有默契地觉出他的用意:“你找章华侯有事?”
深夜登门拜访并不该是素来知礼的齐璟所为,但对于章华侯沈翎,似乎登门拜访他这件事就不该是齐璟所为,所以寻个由头在陆锋秦洵这两个沈翎师侄也在的情况下以借宿之名会见一番,反倒是合理的。
四人乘上那辆称得上神出鬼没的药铺马车,一盏茶的工夫便到惊鸿药铺店门口。
更深露重,正是常人熟睡时辰,街道空荡荡的,两侧各类店铺早已打烊多时,皆店门紧闭,惊鸿药铺也不例外。
秦洵敲门的时候心里还在嘀咕,半夜扰沈翎清梦,这位小师叔往后八成是更烦他了。
惊鸿药铺后院,青衣少年身若游龙,剑势狠决,一把长剑游刃身周,破空之声如疾风之唳,腾转骤挪间皎月之光间或反射于翻转的剑身,锐亮急闪,刺目逼人,几番惊鸿一瞥地映亮少年剑眉星目的容貌。
年纪尚小,剑法造诣却是不俗。
习武之人耳力佳,静谧夜里,少年从自己长剑破空声中辨出其中混杂进的敲门声响,收剑停手,身后某间厢房的门同时打开,披着白色外衫的青年立于门口,眉目冷淡。
“小师叔是没睡还是醒了?”少年问。
沈翎未回答此问,只道:“往后不必深夜练剑。”
少年回身问:“是我吵醒你了吗?”
“不是。”这孩子常常深夜练剑,他早已习惯听此入眠,只是他眠浅耳力佳,吵醒他的自然是前面药铺门口平日不会有的敲门声。沈翎道:“去看看是谁。”
“你都出来了,叫我一个人去?大半夜的,谁知道是什么人,万一是恶徒呢?”少年将收入鞘的佩剑放置于院内石桌上,同沈翎讲话有些没大没小。
“不想动,你离得近些,真是恶徒你应付不了吗?”沈翎懒得计较少年说话的分寸,自己说话同样也没顾及多少长辈的身份,“若是深夜求医的病人,来叫我,若是旁的什么人,自己看着打发。”
少年并不多磨蹭扯皮,毕竟从前不是没有焦急着深夜上门求医的病人,到底是药铺医馆,耽搁了不好,便进了前院平日药铺营业的屋子,穿过沈翎白日专待的隔间桌案,绕过那扇镂空雕花木屏风,站到柜台前的大门口,向一门之隔的敲门人问道:“何人?”
门外那熟悉不过的惯带调笑的嗓音笑道:“哟,楚长琴!”
楚辞从柜台里掏出钥匙开锁,拉开了半扇大门,见着门外四人,不免一怔。
四人他都认识,只是不知怎会在这种时候同时出现在惊鸿药铺门外,而且还趴人背上睡着一个。
“这什么个情况?”
“说来话长,先让我们进去行不?我哥柔弱,快被师兄压瘫了。”
“柔弱”的秦淮稳当当背着陆锋,朝楚辞笑了一笑:“许久未见,长琴长大了。”
齐璟则是伸手往楚辞肩上轻轻拍了拍。
“殿下,子长大哥,怎么……算了,赶紧先进来吧,小师叔他在后……”楚辞一转身闷响一声撞上沈翎胸膛,硬生生把原先的后半句话撞了回去,“……你怎么跟过来连个声都不出。”
沈翎神色淡淡地扫过几人。
齐璟微笑谦谨见礼:“章华侯别来无恙?”
“尚可,劳殿下挂念。”沈翎搬了应付秦淮时同样的客套话,问得直接,“借宿?”
齐璟颔首:“叨扰侯爷。”
“请进吧。”沈翎懒得多问,侧身让他们进门。
聪明人打交道,要么你来我往话藏玄机打太极,要么闻弦歌而知雅意默契不言。
几人行至后院,沈翎径自回房,态度始终冷淡不改:“长琴待客,几位自便。”
楚辞便接了口:“此处空屋只余一间,你们来得突然,打杂伙计都睡了不便叫醒,加上我的房间有两间空房,只是得委屈你们两人一间了。”
药铺毕竟不是客栈,供人休憩的屋子差不多是药铺人手使用刚好,有一两间空客房算是不错了。若是早些还能叫打杂的伙计互相挤挤给客人让房,但这时辰大家都睡下了,几人也不是娇矜仗势的人,自然不会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