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

《他的心还没死透》

第 279 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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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霆海的手术定在下周一,留了几天的观察期。

闵心这一生几乎没有分享过这个男人任何的锦绣生涯,可是在他最凄凉时,她却又姗姗而来。又或许她才是他所有凄凉的根源。

病房那边,傅轾轩见阿姨来了,也不能说很意外,默默和阿姨一起整理各种住院用品。

闵心在这小伙子的帮助下,在墙边支起一张折叠床,“孩子,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看你也受了伤……你爸爸这边我来照顾,你不用担心的,我照顾过他,相信我。”

傅轾轩马上表示自己没有别的意思,他绝对相信。

他当然也看出来了,在病房里,父亲和阿姨虽然表现得很正常,甚至说话都用敬称,并无亲密之态,但他还是能感觉到父亲待阿姨是不同的。

父亲好像整个人都规矩了很多,阿姨让吃什么,做什么,都无不答应,安分得过头。阿姨让他上床休息不许动,他也相当配合,只是眼神一直追随着她忙里忙外的身影,时不时就打断她手上正在做的事,让她过来给自己递个水,或者问她一句不知所云的废话,总之就是换着花样缠她。最后惹毛了她,他又温声细语地求和,跟她闲扯些别的有意思的事情。

阿姨明显是学过一些护理的,把父亲的饮食起居安排得明明白白。有时切水果、叠被子这类事情,傅轾轩还一度怀疑她单手能否完成,但她都以她的方式做得又快又好。父亲丝毫没有上去给她搭把手的意思,全身心等着她伺候。那是一种几十年的熟悉和信赖,是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的东西。

傅轾轩也不愿再打扰他们的相处模式,就听阿姨的先回了家。他也要养精蓄锐,保存体力。

那天,来探病的人闹哄哄地来了一波,又像退潮似的去了。闵心从医院的洗衣房回来,见傅霆海垂首坐在床边,脚划拉着地板,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扬起塑料脸盆,轻轻磕了一下他的脑袋,“耷拉着脸给谁看?”

傅霆海不满地望着她,“为什么别人一来医院看我,你就要躲出去?你和我见不得人是不是?”

嚯,他还振振有词了。见不得人又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一堆衣服要洗呢,我离开一会儿都不行?你公司里的人我都不认识,解释起来多麻烦,我说我是护工,你就满意了?”闵心放下盆子,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那我下次就这么说。”

“我离婚了,十多年前我就离婚了。”傅霆海倔强地说,“你在我身边呆着,没人能再说什么!”

“……好吧好吧。”她抿唇一笑,姑且顺着他,“别生气啦,你现在心情放松最重要了,以后你最大,你说什么都好。”

“这还差不多。”

“嗯。”闵心觉得他有时候就是小孩脾气,“不过,你别老是缠我那么紧,我出去一小会儿就急得跟什么似的,别人都该笑你了。我答应你,绝对不走,我只想陪你好好手术,你不许再疑神疑鬼。”

“我尽量吧。”他一脸的不情愿。

“正好,给你个机会——”闵心随口道,“我这次过来没带换洗衣物,后面你手术,是个持久战,我回盐镇取点衣服和日用品来,打车去,来回最多两个小时……”

“……不许去!”傅霆海无情地打断,声音滚雷似的,又重复了一次,“不许去。”

闵心吓了一跳,“你干嘛啊?刚跟你说的话都白说是不是?”

傅霆海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火,声音放缓些,“你都跟我说了,以后我最大,这么快就忘了?我就是不想你走,两个小时也不行,不就是换洗衣物吗,我马上找人给你买新的……”

“你有钱了不起是不是。”闵心嘟囔一句,“还学会吼我了。”

“我才没吼。”傅霆海深吸口气,手放在膝头上局促地磨了磨,“我想时时刻刻都看到你,你就不能多分点时间给我么?哪儿也别去,和我在一起。”

“……好好好,我不跟你计较。”闵心很大度的样子,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我都走了这么多年,也腻味了,那就和你呆着吧。”

她嘴角带笑,起身去打开窗子,小半只身子微微探出去,沐浴在暖阳中。

窗户外面是她新买的君子兰,她拿起喷壶“噗噗”给了几簇水,手势轻缓地侍弄着,这是她挑选的花,想让病房里多些生机,让他以后回顾这段时光,记得的不是输液和苦药,不是高烧和呕吐,不是冰冷的手术刀,而是想起来能够会心一笑的东西。

忽然,傅霆海走过来,厚重的一只手掌握住了她的,温存地磨蹭着她。

“干嘛?”闵心提起两人的手来晃了晃,“我没有第二只手了,你让我怎么干活?”

“那就不干了,坐着,咱俩说话。”他太黏她了,把她拉到床沿上一起坐下。

她人是坐住了,可又去摆弄床头柜的榨汁机,想给他弄一杯苹果羹出来。

轰隆隆的机器转动声盖过了他的一句喃喃低语,“闵小姐,这三年你都在干什么?怎么过的?你都不跟我说。”

她本想装作耳背,按了几个键,调着果汁温度,可他又问了一遍,不许她蒙混过关。

“我不告诉你。”她很直接。

“又气我是不是?”傅霆海有点失落,“三年前你也是这样,我问你什么,你都不搭理。”

“你就那么在乎这些?”

“我在乎。”傅霆海蹙眉想了想,又改口,“不对,不是在乎那些事……我在乎你。”

闵心在床上沉静地坐着,颊边垂落一缕软发,挡着神情。傅霆海替她捋起来,别到耳后,掌窝里的薄汗擦过她的耳垂。

“好吧,将来我慢慢跟你说,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一辈子有的是时间,你急什么。”闵心嗔他一眼,把那杯苹果羹放到自己唇上试了试温度,递到他手里,“快喝吧,不烫。”

“真的?”他将信将疑,又惊又喜的样子,“真的吗?”

“嗯!”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小小的皮一下,“真的不烫哦。”

水汪汪的阳光堆砌在他的病服上。他双手握杯,小口啜饮苹果羹,肩膀挺括,侧脸坚毅,却像只取暖的动物一般脆弱小心。

闵心已经习惯了对很多事都无动于衷,可这一瞬间,安安祥祥坐在他身畔,还是想到“天长地久”这个词。

大概老了就是这个样子,她记性差了很多,几乎都快想不起,自己最初为什么要离开这个男人。

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她医好了他的伤,与他共度最后一个缠绵的夜晚。

天亮了,她在化雪的山路上搭车,走得决绝。

她就是这样,总在刚刚感觉到一点幸福的时候,就想起父亲惨死的面容……

有些事情明知希望渺茫、得不偿失,她还是要去试,因为她的仇恨没有获救,她不配幸福。

那个时候她听说丁菀刚被警察抓走,可能要判重刑,当即就有一种预感,狄旭一定会想方设法搭救丁菀,说不定马上就会出现在岭城。

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

就在她开始留意风声的时候,韩十三竟神出鬼没地在检察院的后街堵到了她,“跟我走。”

凭什么?如果他没有一点筹码,是不可能胁迫她跟他走的。

果然,阿玫从他的身后冒了出来,拿着一个装满照片的信封。

闵心在那些照片中看到了女儿海汐!

全/裸的,不着衣衫,像初生一般纯净……

阿玫有恃无恐地说,“妈妈,你不会再抛弃我了,对吗?”

闵心一张张撕碎了照片,全部冲进下水道。

可是,只要阿玫需要,还可以复制出千千万万份。

“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闵心识时务地说,那个时候狄旭已经不重要了,她的心中只有女儿。

但闵心不会认输,不会听凭他们捏住她一辈子。

她要替女儿斩断所有后顾之忧。

做这件事,她花了三年。

那时陶七已经被判刑,韩十三和闵一玫没了主子,像两只老鼠东逃西窜。而闵心是什么呢?就是他们潜在水底时通向外界氧气的那支吸管。

她隐姓埋名,在北方的一个五线城市里盘了家猫咖,给这两个逃犯提供住所和日常开销,如果不是她在,他们都撑不过三个月。

阿玫明确告诉过她,如果自己活不下去,会立刻曝光裸/照,毁掉海汐。

闵心当时就明白了傅霆海的感觉,把一条小蛇接过来抚养,揣在衣服里捂活了,可自己的内脏也被它挖出来吃空了,那是蛇的本能,谁也改变不了。

这三年,闵心的表现是温顺而隐忍的,尤其在韩十三面前更是这样。她用尽所有的耐力,装得人畜无害,在他和阿玫之间耍心计,制造嫌隙,使他们从内部开始分裂。

闵心能够察觉到,比起与阿玫为伍,韩十三好像更愿意靠近自己,平日里做什么事,一日三餐,四季添衣,都喜欢问自己的想法,乐于让彼此的生活交叉起来,不像对待阿玫那么公事公办。

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可是,当他望向自己时,眼神中的隐痛、那种乞求谅解的热望,都让闵心更加确信,他的立场有一天会向自己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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