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江海对此问题早有准备，并不介意秦娜娜话里捎带着的冒犯和无理。
毕竟是朋友之间的话赶话，而且她说的是事实。
向江海的家庭，不仅没有自己所说的那个高度，甚至，连完整度都低于常人。
假如是在向江海幼时，有人这样说，他一定会恼怒，与对方理论。
但这么多年经历了很多事后，尤其是母亲向他说了父亲的实情后，向江海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
不仅强大，还由此产生了不屈的念头。
一定要出人头地，在仕途上精进，达到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在身世和家庭的问题上，如果都不能正确面对的话，何谈更大的成功。
向江海灿然一笑道：“你说的这点我承认。我的家庭虽然不完整，但我心中那份强烈的愿望却没受一点影响。”
“相反，我看到这些差距后，更增强了我改变身份，改变命运的决心。为此，我愿付出全部的努力，用我的余生为之奋斗。”
说完，向江海猛地举起手边的茶杯，将杯里已经变冷的茶水一饮而尽。
场面一时有些尬。
秦娜娜有些后悔刚才的话脱口而出。
可，那是她特有的针对性性格。
就像在谈判桌上，可以敏锐地抓住对方说话的破绽，会本能的反应一样。
可现在，对面的是向江海。
不是什么谈判对象，而是一个朋友。
秦娜娜正努力在他和黄展妍之间，撒些蜜糖，以促成两人。
如此揭老底，显然无助于把话题继续下去。
她急忙转圜道：“江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向江海轻轻摆了下手，示意无须介意。
“没事，你说的都是事实，如果连这点事都不敢面对，那我也真就该洗洗睡了。”
“咯咯……”
秦娜娜夸张地笑出声，以缓解尴尬的气氛。
感觉还不够，就继续道：“江海，既然你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那你更应该把握黄展妍给你的这次机会。”
“而且，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只要傍住黄展妍，你将来的前途肯定就一帆风顺。”
“这是什么话？”
秦娜娜本来是好意，却不料被向江海猛地反击回来。
她一愣，有些奇怪向江海态度为何如此敏感。
向江海正色道：“娜娜，虽然我出身普通教师家庭，但我从小受的教育是，男子汉一切要靠自己。”
“尤其在这种事情上，攀附女人，或者走裙带关系，绝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什么？”秦娜娜这次瞪大了那双好看的眼睛。
当今的社会里，物欲横流的当下，如果普通人有这样一个机会，一百个人得有一百零一个选择拜倒在权力或金钱的脚下。
“宁可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坐在自行车上笑。”
“如果有富婆，别说做她的小舔狗，就是让我给她当狗，都愿意。”
“入赘算什么，只要能少奋斗三十年，哪怕她是个老太婆。”
凡此誓言，林林总总。
所有这些，都归结为一条：
为了利益，为了金钱，人格可以不要，尊严统统一边去。
只要能得到物质上满足，牺牲什么都无所谓。
可，眼前的向江海，偏偏是个另类。
不，或者说是混沌的物质世界里的一股清流。
这清流，足以涤荡一切物欲的吸引，打脸一众媚俗的目光。
这样的男人，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渴求的吗？
秦娜娜的心脏猛地加快了跳动。
在秦娜娜的经历里，她从来没体会过缺乏物质或金钱的日子，以她家族的实力，更不乏权力。
围绕在她身边的，无不是趋炎附势之辈。
包括之前她的一些追求者，以及家族里为她选定的对象，都是以金钱和物质来度量价值的俗人。
骨子里一直骄傲的秦娜娜，身处其间，却极讨厌人们把纯洁美好的爱情，和这些庸俗的东西做牵连。
在她的心目中，爱情是非物质的，是两个人精神的高度契合。
如果沾染了哪怕一丁点铜锈，都是对美好感情的亵渎。
可能正是因为秦娜娜自小就不缺物质，毕业后做事业又顺风顺水，因此，她对把爱情和物质绑架在一起，极其不屑。
但周边，除了黄展妍外，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秦娜娜是异想天开，现实中完全不可能实现。
更有人对她说，“娜娜，正因为你什么都不缺，又这么优秀，所以你才有这样的想法。假如有一天，你什么都没有了，变成一个普通人，恐怕你也得向世俗低头。”
不料，秦娜娜斩钉截铁地说道：“假若真有一个灵魂伴侣出现在我面前，我愿意抛开现在的一切而追随。”
当然，这都是秦娜娜的秘密，不足与外人道。
可现在，向江海口中说出的观念和标准，竟然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这就不能不令她惊讶了。
关键是，和物质极大丰富，在权力的圈子里长大的秦娜娜相比，向江海仅仅是个普通教师的儿子。
向江海几乎没有体会过物质极大丰富的滋味，也没有身处权力家庭的环境，却能有这样清新脱俗的观点，就更难能可贵。
现在秦娜娜关心的问题是，向江海会一直坚持这样的信念，还是像司汤达《红与黑》中的于连。
如果是后者，刚才秦娜娜胸中的激动和知己般的感觉，岂不是错付。
想到这儿，秦娜娜冷静地看着向江海道：
“江海，你这个话说说可以，可世界上这样的人没几个。”
“甚至，更多的人会说你吹牛，而真正在现实中很难做到。”
向江海不想和秦娜娜争论，就简单列举了一个事实：
“娜娜，你忘了，这次县委组织部任部长找我谈话，准备破格提拔我，我是当场拒绝了的。”
“对啊！”秦娜娜失声叫道。
在广义村，县委组织部干部一科科长跟着向江海屁股后面，追着要他接受提拔，的确有这回事。
失策了，自己的质疑，正撞在向江海的枪口上。
但天性不服输的秦娜娜，脑海里立即又浮现另一个问题。
恰恰可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就道：“这事倒是有，可你一见到黄展妍，不是也立马秒怂，最后接受了这个职位了吗？”
就像一个回旋镖，秦娜娜再次精准地击中了向江海。
说完，她心里不由有些小得意，脸上也毫不掩饰地反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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