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脚就如同温玉般洁白,上面并没有穿什么鞋子,圆润的脚趾就这么点在地毯上,但连一点力都没受,马上便仿若凌空飞起一般,再度跃起。
转眼间,再度轻飘飘的落地,甚至都没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仅仅是这么一双脚,便让很多定力不够的暗自咽了口吐沫。
按理说不该如此,在座的谁不是见过大世面的?什么样的美女不曾见过,但不知为何,却偏偏被这腿勾得心驰荡漾。
再往上看去,腿上面是一层纱衣,和马车上.....以及这几日享受过的不同,那纱衣并不算透,甚至裹得严严实实,但勾人心弦的意思不减分毫,而再上则是一张娇媚到极点的容颜,哪怕只是在一颦一笑之间,都不由自主地显露出某种惊人的美来。
除了胸稍微平了点以外,这女人简直是那传说中的洛神下凡,是一切美丽与娇柔在世间的具现。
随着几个乐师的弹奏,女子在过道之中,就这么跳起了舞来——而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这世间只剩下那飘摇悦动的舞姿。
直至一阵掌声响起,才打断了众人的遐思。
“各位,美人虽好,但是不是忘了什么?”
至此,才有人恍然惊觉。
首先反应过来的,依旧是那内定为三公之位,即将登上朝堂顶峰的官员。
他还没坐回去几分钟,又噗通一下跪了下去,然后用两只手高高举起一个盒子,恭敬地报道。
“下官元禄,为王爷献礼,祝王爷万寿无疆,福寿永长!”
那个厚土教的教主不急不缓地从他手中接过,然后呈到王爷面前,打开。
.....那是一颗青翠欲滴的寿桃。
只见那桃子通体由整块玉石所雕成,自下而上通体不见哪怕一丁点的瑕疵。更难得可贵的是,这寿桃竟是圆润一体,翠绿的叶子与粉嫩的桃身彼此相连,在中间却见不得一点拼接之处。
可面对如此珍宝,王爷依旧是没有睁眼,以至于打起了鼾。
看着官员尴尬的表情,旁边的谢安明打起了圆场。
“也多亏这位客人有心了,这东西虽然比不得王爷库里的珍宝,但也算是难得一见的东西,以你原本从三品的俸禄.....应该是攒了不少年才攒出来的吧?”
然而,说是圆场,但其中尽是夹枪带棒,很明显,是说他贪污受贿太多——以至于让这元姓官员谄笑的脸都僵上不少。
听着周围那隐隐约约的嘲笑声,这位官员却只能暗自磨着牙。
——妈的,一个区区落榜的穷酸,想当年老子弄死你也就和弄死个蚂蚁差不多......
然而,打死他也不敢将这种话付之于口,于是他也只能低着头,越发卑谦地说道。
“确实是下官积攒多年攒出来的,虽然王爷看不上眼,但也算是一番心意了......”
见到这位诚惶诚恐的下去,一个身穿异邦服饰的男人不屑地扫了一眼,接着朗声说道。
“孛盛国,国主,思段恩,为王爷献礼!”
他身后几个亲随一言不发,从身后抬起了个好大的礼盒,然后十分费力地放于过道中间。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就连那献舞的舞姬都不由得停下动作,往这里侧目。
但盖子打开之后,呈现在所有人眼前的,却只是一颗焦黑的枯木。
有那嘴巴毒,又好事的当场就笑了起来。
“该说不愧是海外的蛮子,眼界真是有够差的,区区一节朽木就能当成宝贝......”
但还未等他话说完,谢安明盯了一会那个木头后,便直接插嘴道。
“台下可是乌魂木?”
男人当场笑道。
“正是!”
而谢安明则是看着那株其貌不扬的枯木,不住地赞叹道。
“好东西啊,此物最能镇阴保魂,磨粉做香后还有辟劫之效,平日里就连一截都难得一见,如今居然有这么完整的一颗......这真可谓是大礼了。”
那异邦汉子昂起头,傲然说道。
“好叫教主大人得知,这东西是我们从绝谷中挖出来的,仅此一颗就丢了大大小小好几百条人命,而自从到手之后,我就连一点都未敢用。在听闻王爷过寿,便千里迢迢地运了过来,只求王爷老人家能够喜欢。”
谢安明在隐王耳边说了几句,这老头才浑浑噩噩地又睁开了眼。
“.......确实是有心了,之后有什么事跟他说吧。”
然而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却让这汉子仿佛得到了什么无上荣光一般,突然跪在地上,‘砰砰’地用力磕了几个响头,等到王爷闭上眼睛后,这才转身回座——
不过在路过那个多嘴之人身边的时候,他又是毫不犹豫地一口浓痰吐到了对方碗里——那人也是个高官了,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但面对这个直接得到王爷夸赞的人,直到最后也没敢多说上一句。
而在那汉子走回去后,马上又有另一个人上前,这人同样穿着一身三品官袍,梳着个八字胡,在路过那舞姬时,手还十分不干净地想在对方身上摸一把。
但那咸猪手还没触及到衣角,便被那舞姬自然而然地避开,甚至就连舞姿都没有乱上一下。
“啧,小娘子,那么认生干嘛?”
这八字胡满是贪婪地看了那细长的腰一眼,但还是想着正事要紧,于是快走几步,恭恭敬敬地捧上了个方盒。
“正三品,太常卿鲍乐和,为王爷贺寿!”
谢安明同样笑呵呵地接过礼盒,但在打开时,神色忽地一冷。
其中放着的是一尊胖大金佛,上面雕工精湛,连笑容都栩栩如生,明显是出自大匠之手。
但看着这么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谢安明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道。
“东西倒是足金的,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出自安远傩家之手,可惜......太俗了。”
那八字胡还在笑呵呵地等着讨赏呢——可在听到这话的瞬间,脸上一怔,然后连忙叫起了屈。
“不是我说教主阁下,您可不能这么说啊,这小小一尊佛陀可是花了我整整千两黄金.....”
但回答他的,只是一个更冷的言语。
“千两黄金.....对王爷来讲,很多吗?”
随着谢安明的挥手,很快就有两个甲士走了进来,然后在惨叫和求饶声中,硬生生地把那个八字胡给拖将了出去——很快的,便有断断续续的惨叫声从外面传来,而一同传进来的,还有细微却清晰的血腥气。
这一切都没有避讳他人,甚至还不知用什么方法推波助澜了下,让所有人都更深切的感受到外面的惨烈。
谢安明吐出一口气,又再度挂上了那客气的笑颜。
“我在此多一句嘴——各位拿到请函时应该就已经知道了,王爷最不喜的就是别人看轻于他,此为前车之鉴,还请各位不要再犯。”
安静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很快地,便有一连串的应和之声传来。
“应该的,应该的。”
“那是那人自取其辱,怪不得谢教主。”
“我们心里都有数,绝不会......”
见到事情又进入正轨,于是伴随着乐声和那越发激烈起的舞蹈,又有人走上前来。
“尚书令,罗开,献三同錵刻一份,祝王爷寿与天齐.....”
“南江国,国相,献寒玉钟乳一份,祝王爷万寿无疆......”
“太保崔说,献山精之骨一份,祝王爷......”
.......
....
随着众人礼物的呈上,很快的,这偌大的厅堂就变得珠光宝气的起来,期间隐王睁开过几次眼睛,所受表者无一不是感激涕零——但相对的,也同样有几人带着惨叫与哀嚎被拖了出去。
如今外面的血腥味顺风飘来,混着席上的珍馐味道,一时间让人不知是感觉垂涎还是感觉恶心。
而旁边的荀胖子也送上了颗拳头大小的鲛珠,虽未让王爷睁眼,但也总算没和外面那些人作伴——如今听着那仍然未停下的惨叫,这位已是一脸的惶恐,正不住地用帕子擦着脸上的汗水。
看样子……他是终于后悔跑到这地方了。
而到了现在,没有祝寿的就只剩下两人。
一个是那茅山掌教,一个……
便是周游。
此时此刻,茅山的贺掌教就那么看着谢安明,而谢安明也就这么看着他。
半晌,谢安明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先行避开了目光,然后看向另一个人。
——也就是某人。
只不过看到那张脸的时候,谢安明着实愣了下,但很快就带着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
“这位朋友,咱们又见面了,不知这回你给王爷带了什么寿礼?”
不顾旁边荀胖子使过来的眼色,以及悄咪咪递过来了另一颗珠子,周游站起身,笑着提起了那个粗布行囊。
“散人周游,这次前来为王爷贺寿,献上的东西.......”
他望了一眼那珠光宝气的角落,然后叹着摇摇头。
“和这些俗到家的玩意不同,在下献上的东西可谓是稀世奇珍,通常来讲各位来见都难得一见的。”
台下顿时传来了一阵嗤笑之声,不过由于有那个乌魂木的前车之鉴,这回倒没有人敢出言嘲讽——但看着周游的眼神都是有些不对了起来。
在其中也有几个认出了他是之前坐错主位的那个,这些人的表情就玩儿味的很了,基本都是幸灾乐祸地准备看着他被就此拖下去。
但无论面对何种目光,周游的脸色连变都没变一下,他挎着包裹,一步一步走上台去,然后把那包裹向下一撂。
力道并不大,但本来系得不太紧的粗布就此解开,露出了里面的一个盒子。
几息后,台下的嗤笑声越发的大了起来,甚至已经不再有人避讳。
之前那乌魂木再怎么其貌不扬,但装其的匣子也是描金绘银,价值不菲,但这个.....
——往好听点说,这是个装贺礼的匣子,往差了点说,这玩意就是个从破烂堆里拾来的破箱子——甚至上面还布满的油污,也不知之前是装过什么。
但笑声只持续了几秒,这些人突然间就死死地闭上了嘴。
很简单。
这回王爷又睁开了眼睛。
这个如树皮般的老人带着十分感兴趣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周游半天,方才笑道。
“好久没有过这么有趣的人了.......行了,刚才我也听着呢,既然你说这东西天上少有地上全无,那便拿出来让我看看吧。”
周游也没有像是其余那些人五体投地,也没有恭敬的说出什么话,他只是弯弯腰,然后就此打开了匣子。
——里面的东西很简单,非常简单。
仅仅是一堆防腐的粗盐,以及......一颗已经干成了木乃伊般的头颅而已。
看着这个东西,台下静默了一会,接着便有人倒抽起了冷气。
倒不是在座的没见过死人,而是胆敢在王爷面前这么大咧咧地放上一个死人脑袋......
这人和自己家里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给自己安排个九族消消乐?
之前坐在周游旁边的荀胖子已经‘嘎’地一声,眼瞅着快抽了过去。而这么多人里,唯有茅山的贺掌教还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甚至还有鼓起了掌。
“好小子,真是有本事的,这上百年来里你是头一个敢这么干的!不管之后发生什么,我老贺保你保定了!”
就在这一片的骚乱之中,唯有当事的三人并没有说上一句话。
周游依旧是那一副漫不经心的笑脸。隐王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眼神浑浊无光。唯有谢安明看着那头颅,眼神从开始的平静,逐渐变的疑惑,最后豁然抬起头,凝视着周游,深深地皱起了眉毛。
——但就在此时,台下忽然又个声音传来。
“那头颅.......我似乎好像认识啊?”
旁边同行的伙伴顿时大惊,竭尽全力掐巴了他一下,然后低声呵斥道。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是闲着无聊想找死吗?非得凑上前牵扯进去?”
然而那人并没有搭理,而是挠着头,仔细思索着脑海中记忆,想把这具干尸和某个形象对起来。
旋即,他脸色骤然变得极为惊恐。
就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乃至于完全超乎于想象之外的东西一般,他呆呆地望着那个人头,喃喃地吐出了一句话来。
“我看那个......”
“好像,是咱们的左将军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