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嫔自知躲不过,便换了招数,大声而凄厉的哭嚎着,试图引了皇上出来替她做主。
如懿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不耐的啧了一声。
“本宫责罚就是惊扰圣驾,那你这样大吵大闹,如市井泼妇一般的作为,又算什么?”
瑶嫔羞愧难当,虽未回话,但哭声确是缓缓降低了不少。
第三十下将将打完,瑶嫔已然躺倒在侧,双颊血红瘆人,似是昏死了过去。
珠帘掀起,殿门大敞。
皇上背着手,脸色苍白而阴郁的从殿内的阴影中姗姗来迟。
酒气上脑,虽然喝了醒酒汤也擦了脸,可皇上仍觉胸闷难受,面上躁红难褪。
皇上本是有些心虚的。
他今日因为酗酒,耽于朝政,都不需要如懿的劝诫提醒,想必现在言官的折子早就如雪片一样纷纷飘去了养心殿。
皇上让嫔妃们先出来,本意确实是想要先让如懿出出气,待自己醒了酒,再息事宁人,就此揭过。
可他没想到,一向温婉示人的如懿,竟也有如此雷厉风行,辣手摧花的一面。
也是,如懿从小就倔强蛮横。
皇上不愿承认,也不敢承认,这一次,他的确懦弱的躲在了女人身后,拿嫔妃做了挡箭牌。
皇上看着地上昏迷不醒和瑶嫔,和一旁嘤嘤啜泣的芳答应,秉持着帝王威严,恼羞成怒道:“这样吵闹不休的,是在做什么?”
如懿垂眸跪下,从容的给皇上问安行礼。
又言,“嫔妃们邀宠献媚,损及圣体,祸及朝纲,臣妾作为后宫之主,有失职之嫌。
臣妾本是想来景阳宫,亲自向皇上请罪的。可瑶嫔带领嫔妃们,出言顶撞臣妾,臣妾不得不责罚她们。”
皇上并未叫她起身,就那么默默的看着如懿保持着跪姿,不悦道,“朕不过是喝了点儿酒,哪里就有皇后说的这般严重了?”
如懿眼也不抬,声音轻柔却掷地道,“皇上的龙体便是大清的天,容不得半点儿闪失,再怎么当心也不为过。”
皇上以为如懿这是在关心他的身子,心情一下子松泛了许多,脸上紧绷的线条也莫名柔软了起来。
“好了,朕明白皇后的心意。朕现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皇后放心就是。
既然皇后罚了也罚了,气也出了,那这事儿就算过了吧。
时辰差不多了,皇后,你陪朕回养心殿一道用午膳吧。”
说着,皇上就欲伸手去扶如懿。只是,他的手实在抖的厉害。
如懿面色沉凝不减,只是身体却悄然闪躲了一下。
皇上一时有些尴尬,便顺势改为了隔空虚扶。
本以为今日的事情就此揭过,皇上迈着极快的步子,逃也似的就想往景阳宫外走。
可如懿像是突然发了性子,不依不饶的挡住了皇上的去路。
她示意身后容佩端来了解酒汤,将盛着滚烫汤汁的青瓷玉碗高高举过额顶,尽力恭声道。
“皇上贪欢纵饮,被有心之人怂恿着服了过量的鹿血酒。
但鹿血性热,恐伤龙体,还请皇上喝些醒酒汤,稍作缓和吧。”
皇上并未接过如懿手中汤碗,目光冷厉似剑,语气低沉如暴雨前的轰隆雷鸣。
“皇后,朕已经说了朕无碍。你就非得在大庭广众之下,逼迫朕喝下这汤吗?”
如懿面色不改,直直与皇上对视。
她的依旧明眸如墨,染着一成不变,现下却格外不合时宜的犟劲。
“臣妾不是逼迫,是劝诫。
在外,臣妾是皇后,皇上酗酒误事,臣妾不得不谏。
在内,臣妾是正妻,夫君贪杯伤身,不敢不言。
还望皇上保重龙体,才是保住了大清江山的千秋万代。”
已经甚少有人,这样忤逆过皇上了。
许是醉酒之后的人,都格外容易冲动,更格外容易将心底的阴暗念头放大数倍。
皇上竟顺着如懿的话,脱口而出,“皇后到底是在意朕的江山,还是在意永璂的江山?”
什么?
如懿有些懵然,怔愣的抬头望向皇上,眼中漾开了一层似水波般越扩越大的惊疑。
皇上失言懊恼,如懿更是不可置信。
她不敢相信,原来皇上竟不知何时,亦不知受了何人挑唆,开始疑心起了永璂?
是瑶嫔?是魏嬿婉?还是,永珹或是其他皇子呢?
自古帝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如懿对于皇上的凉薄早有预料,所以她一直教导着永璂,不许露出丝毫对皇位的贪念。
可一切一切的小心谨慎,到底还是没能抵过旁人的煽动和离间。
两相默然之际,跪在地上的揆常在突然怯生生的说道,“皇上为了朝政,忙碌无休了这么多年,都不见皇后娘娘关心。
如今,皇上只是一日早朝不去,皇后娘娘就这般大张旗鼓的追来景阳宫兴师问罪。
皇后娘娘可当真把朝政江山,看得比皇上的欢愉安乐更为重要了……”
平常在也颤着声音,娇滴滴的附和,“是啊,臣妾等只是想让皇上舒坦高兴,却不知为何,皇后娘娘竟也容不得……”
皇上眉头紧蹙,喜怒难辨,挥着袖子让众妃住了口。
“大白天的,你们这么多嫔妃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都滚回自己的宫里去!”
众妃们面色讪讪,到底还是接连起身,告退离开。
唯独昏迷不醒的瑶嫔,还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无人问津。
庭院内,很快就空落了下来。
帝后对峙,其余宫人们皆退避三舍。
如懿神色淡淡,皇上看着她这副样子,乍然冷笑出声。
“朕从前,觉得你这般事事强硬,说一不二的性子,是风骨峭峻,坚贞不屈。
可如今看来,却只剩了桀骜难驯。
难怪芳答应揭了你的伤疤,说你不如孝贤皇后之时,你才那般恼羞成怒,掌嘴于她。”
如懿忍着涌上脑门的血气,眼中热气团团弥漫,却始终不肯凝结成泪滴。
“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上执意要这般曲解臣妾和永璂,臣妾母子也只能含冤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