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卿然和稻发现扎纸人的那天晚上，方阳的化身们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于是在结束打牌后，便开始在厉龙城各处秘密设下百物通眼的术式。

因此，厉龙城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皆落入他们的眼中。

例如现在城中百姓因刚才的紫霄神雷而惊醒恐慌，议论纷纷。

又比如几日前，叶尘所在江府里发生的一切，和‘吕春风’高举各方位展示，最后还藏起来的信纸。

那上面写着，“许家班，许林，绝无恶意，仅想以阴阳游鱼佩之一的阳鱼佩为报酬，与阳公子做个交易。许某会先展现诚意，还望阳公子稍安勿躁，切勿动手，待交易之时，许某定当知无不言。”

讲道理，虽然没有明确说是什么阳公子，但是单凭阳鱼佩和一点略微的苗头，放在以往，他们这些化身绝对会抄起闷棍麻袋，敲晕扛走。

然后免费送许林拷问、搜魂、毁尸、灭魄、扬骨灰的免费一条龙服务，甚至前面两个顺序还得来回反复几十次。

只是现在经过端木序秋的提醒和宁鸿的事件后，除非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方阳为了自身安全，不会再用搜魂这种简单又有效的方式了。

再加上许林还有着类似‘转移操纵肉身’的能力，并不好抓，厉龙城又处于戒备状态，安卿然和稻也都在厉龙城，动手的话容易出现意外，于是他们便打算先观察看看。

“阳公子，阳鱼佩此刻就在这枚黑色吊坠里面，是需要许某亲手交出，还是阳公子您亲自取走呢？”

许林很识相的没有去尝试活动自己的手脚，也没有回头看向后方的方阳，只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老老实实的被束缚在原地。

闻言，方阳眼眸微眯，“哦？交易内容都还没说，就先将酬劳给在下，你的诚意都让在下有些不好意思了。”

嗯，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他手上的动作可没慢。

右手青铜长刀隔空轻轻一划，许林魂体脖颈处的黑色吊坠就落在地面的阵法之上，随即便不见了踪影。

地下其中一个化身为了避免有诈，已经带着黑色吊坠去寻一个替死鬼开‘盲盒’了。

“嘿~你还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啊，就不怕在下杀人越货吗？”

看着黑色吊坠被取走，依旧没有任何动作的许林，方阳有些惊讶。

他此刻正一手轻拍着额头，仔细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另一手则是小幅度地让青铜长刀的刀身在低空中有节奏的上下摆动，那是刀之一的起手式。

一旦刚刚许林有任何异动，他手中的长刀、周遭潜伏的化身、许林身上的锁链与阵法都会瞬间成为夺命的杀招。

“先将酬劳交给阳公子，更能体现许某的诚意与并无恶意不是吗？而且……”

许林忽然停顿一会，眼眸里的情绪变得有些复杂，不过很快就压了下去，继续笑着说道：

“而且……阳公子‘再次’用雷霆灭却邪祟，但此次却留下许某的灵魂，这代表阳公子对许某的诚意还是较为满意，也愿意了解这次交易不是吗。”

许林眼眸转动，扫视着周遭，城中的房屋一切都安然无恙，但是他已经无法再感知到那些熟悉的，食人同类的气息了。

仿佛那道天雷，只会灭却邪祟一般。

这也让他再次确信，那个突然出现在他梦里的‘梦中人’所说的‘救世主’是真的。

只是可惜那个严小姐也在那道神雷之下魂飞魄散，尸骨无存，本来他还想着将严小姐也当作展现自己诚意的一部分的。

毕竟对方知道的东西远比自己知道的更多，可以获取更多的情报，但是许林没想到方阳会将除他以外的人全部灭杀。

嗯，许林认为那道紫霞神雷是方阳的手段。

而方阳眉头一皱，立即发现许林话里的这个意思。

根据这个，他将许林口中的那个梦中人就是安卿然或者她体内存在的猜想抹去了。

因为是的话，许林应该是知道紫霄神雷的出处的，而安卿然也不会下那么狠的毒了。

而且，还说到‘再次’……

他最近使用过雷霆手段的地方只有一个。

“……龙湖村？”

闻言，许林眼眸中复杂的情绪再次涌出，深吸一口气后，笑容不再，语气中透露着些许冰冷，“是的，阳公子在龙湖村时，用雷霆灭杀了许某的妻女！”

『原来那个条诡异的怪龙还是母的啊，这家伙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应该挺爱自己的妻女的，但却会和我这个‘仇人’做交易……是走投无路和对幕后真凶的恨吗？』

方阳现在知道了他杀的那头诡龙就是许林的女儿了，妻子的话，应该就是从女性石像中蹦出来的黑影了。

不过方阳不关心这个，他那时候布置雷阵的时候明明有仔细探查过周遭是没有人的，除非隐匿之人距离甚远亦或者修为高深，手段不凡……

“你妻女被在下所杀的事情也是那个梦中人告诉你的？这个交易也是对方让你来找在下的？”

“是。”

忽然，方阳迅捷出手，作势准备将许林斩杀于此。

他确认之前一定有人在偷窥了，而且此刻自己也极有可能被对方监视中。

只是长刀即将落在其后颈的时候停了下来。

『没诈出来，是料定我不会杀，还是没在周遭……』

方阳心情有些烦躁，抬手示意几个化身去周遭探查，而他则是用术法封闭许林的感知，随即带他潜入地底。

“那个梦中人是谁？长什么样？”

除了听觉外，其它感知全被封闭的许林也不惊慌，面容再次挂起温和的笑容。

“许某也不知，他就是突然出现在许某的梦里，然后告知了许某应该怎么做，其它的，连同性别样貌都一概不知，不过……他似乎很了解阳公子您，还称呼您为‘救世主’。”

『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救世主，是知道‘红白’交给我的任务吗……那还真的是很了解我啊……』

方阳眉头紧皱起来，收起镜中水月，开口说道：“来说说你的那个交易吧。”

刚刚带着黑色吊坠离去的化身此刻已经传来信息，阳鱼佩并没有问题。

“……不知，在交易开始前，阳公子有没有兴趣先听个故事？”

“没有，你的故事或许悲惨无比，但在下不想听，在下觉得该拒绝时也一样会毫不犹疑，所以请长话短说，直接说交易内容。”

方阳拒绝的很无情，他可不想徒增烦恼。

就如同在大街上看到有个人无缘无故的一直看着自己，脾气暴一点的人会以为是对方在挑衅，过去给两个大嘴巴子，结果发现对方是盲人，事后越想越后悔，觉得自己是真该死一样。

方阳虽然不会陷入这种情况，但多多少少也会在意些许，所以他选择不听。

如果许林敢说这是交易的起因必须听或者中途来上那么一两句的话，那他会直接将其斩杀，带着阳鱼佩走人。

再说了，他会现身出来跟许林谈谈，并不是因为许林之前展现的什么所谓的‘诚意’。

尽管许林在明知道安卿然所拿出来的一切都是剧毒的情况下，仍然全盘接受，也没有控制老妇人尸体进行攻击，表明哪怕他自己毒发身亡、母亲遭受殴打，他也绝不会对方阳的人动手。

但这不足以让方阳信服，因为他认为许林有着转移肉身的能力。

毕竟之前控制过叶尘和吕春风，再加上现在还侵占了云老的魂体，也证实了这个猜想，所以许林即使中毒也能够更换一具新的躯体。

而让强大的老妇人任人殴打却不还击，或许只是一场表演罢了。

真正让方阳化身愿意出来的，是因为许林的平常的作为。

安卿然只看到了一方面，但方阳却是全部都看在眼里。

即便食用普通食物都会带来巨大痛苦，但许林依然坚守底线没有选择吃人，甚至还约束其他戏班成员不得随意杀人吃人，虽然都瞒着他偷偷的去就是了。

还有对叶尘和吕春风的态度评价，得知无辜遭殃的叶凝被悄然制成馄饨时，许林毫不犹豫地斩杀了始作俑者。

烧毁请帖，放过了有善心的江南岸，下手的目标也是那些道德败坏的富商地主。

让未婚便遭戏班人毒手的新人在戏台上完婚并合葬；让小男孩的父母在舞台上与自己的孩子道别，妥善安葬之后，不仅留下大量钱财，还为其寻觅到一户善良人家收养。

还有刚刚那名产婆老妪的低声自语，这些让他觉得许林并不是一个太坏的人。

所以方阳才愿意出来与其交谈一番。

当然，要是说许林是好人也算不上，龙湖村里受害的人是不是无辜，方阳不知道，这件事他推测是许林偷偷做的，那个严小姐并不知情。

不过那些男宠女奴，他们就挺无辜，本来人生跟了个败类主子就挺悲惨了，结果还得被抓来这里斩断手脚，成为食物和孕育怪物的工具。

所以许林或许可怜，但对一些人来说同样是可恨。

“呵呵……还真是不听啊……”

许林苦笑一声，他的确是有着想用自己的遭遇来博取一下方阳的同情心，让这次的交易更加稳固。

不过梦中人告诉他，这样没用，对方也不会听，但他还是想尝试一下。

“交易的内容很简单，许某想要报仇，也知道一些线索，希望阳公子可以调查此次事件的源头，找到其主谋，将其斩杀，期间许某这具魂体，可以任由阳公子摆弄。

当然，若是能让许某参与到击杀幕后主使的行动的话，许某纵使万死也不辞！”

听到这里，方阳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你这摆弄一词，说得我好像是什么喜欢玩弄别人魂魄的恶人一样，不过……这也再次证明那个梦中人对我是真的很了解。』

他也的确有在打云老魂魄的主意，因为他有一个关于魂体的危险实验需要一个强大灵魂来配合完成。

而且就算没有这次交易，他同样会去展开调查。

毕竟，这不仅关乎他的师妹，还极有可能涉及到引发世界求生欲望的危机线索。

“好啊，在下答应你，就是好好的一个洞虚期的神魂，被你侵占后，就只剩下化神中期的修为了，真是可惜。”

方阳口头上答应一句，语气之中多少还有些遗憾。

“一点拙劣的技巧，让阳公子见笑了，阳公子有任何吩咐，许某定当竭力配合，只是许某这魂体维持不了多长时间，还请阳公子，有什么想法尽快实施。”

这占据强者魂体的法门也是梦中人交给许林续命用的，但最多也就再多活一年左右的时间。

“没关系，消散之前，在下会将你物尽其用的。”

言罢，方阳抬手一挥，不给许林任何言语的机会，便直接将他封禁于一面旗帜之内。

自始至终，许林都未窥见方阳的半点身影，甚至连所听到的声音也并非真实。

“你们的头痛不痛？”

做完一切之后，这具方阳化身捂着额头出声询问，他的头部不知为何从刚刚一切恢复原状之后，就如同被什么东西敲过一样，不仅感觉内部‘嗡嗡’的回响，还有些痛。

但刚刚经过一番仔细的自我检查，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并没有。”

“我也没有。”

他的身边突然出现两具化身，其它的都去寻找安卿然和稻，以及在周遭探查没有没梦中人的眼线了。

此刻就剩下他们三个。

“啧！就我有吗，看了我这情况也不适合回归本体了，先将我封印起来，然后带给‘科阳’团队研究吧。”

说着，他自己就往头上插了几根化凡针，然后被收入另一面旗帜之中。

“这化凡针研究出来后，被扎最多人居然是我们自己，真是搞笑，而且这一天下来，信息量和麻烦事情居然这么多。”

“算了，已经有化身发现师妹她们了，抓紧会合，然后商量一下哪个化身回归，具体怎么做，一切等本体的决断吧。”

二人对视一眼后，立即遁去。

……

半个时辰之后，远在逍遥明宗的方阳忽然发出一声痛呼，此处发生的一切和一些莫名的记忆片段同时涌现在他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