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阁，柳娘被架在凳条上，板子一下又一下的打在她身上，大雨冲刷着血水浅至粉色，无数的呻吟都被堵在嘴里的布条，布条上也沁着血色。

院子里除了打手，没有一人敢在。

“住手！我叫你住手！”

乔云卿顶着暴雨而来，一见院子里的景象，瞳孔一缩。

她如同蛮牛似的，用瘦矮的身子撞开了打人的小厮。

然，柳娘的最后一板已经打完了。

“姨娘、姨娘！”

乔云卿看着凳条上一身血的人，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若是往日，她定能保持着平静淡然，先查看对方有没有救治的可能。

可如今的她大脑一片空白，双手颤抖得竟是不知该如何落下。

“云、云卿……”

模糊不清的声音被雨声掩盖。

乔云卿看见了柳娘的头无力的垂下。

“啊…啊…啊……”

她跪爬过去，抱住了柳娘的脖子，嗓子失去说话的能力。

大雨倾盆，乔云卿弓着腰，浑身说是在剧烈的颤抖，倒不如说是在抽搐。

心脏疼得似乎真要被活生生的撕开两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苍白的面庞都变成了青紫，似乎下一刻就能窒息而亡。

这是呼吸碱中毒最常见的症状。

乔云卿生来无情，可等情绪产生的时候便如洪水一样反扑，比任何人的感觉都要剧烈，就像常年不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就很有可能要了半条命。

此刻，她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悔恨与痛苦交织的滋味，亦如上一世的最后一刻。

内心深处情感的种芽往上长了长。

重来一世，她还是不能改变爱她的人远去吗？

不，如果是这样，那老天让我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乔云卿咬破了下唇，眼中裂开了恐怖的血丝。

没有一刻比像现在一样希望自己保持住以往的冷静。

她伸手去探柳娘的鼻息，尚且还有一丝。

乔云卿顿时在她身上封住了几处穴道，又从身上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护心丸，小心翼翼的将柳娘口中满是血污的布条抽出，将护心丸推入她的口中。

若非是那天杀的掌柜举报她无证行医，她手中应该还有能救人的丹药。

白芷和橙儿这时才赶到，谁都没想到这二小姐跑起来比她们这些当丫鬟的还要快。

“柳姨娘！”

橙儿看着柳娘大喊一声就要扑过来。

“不准动她！”

乔云卿还在跪在地上起不来身，却是护着柳娘不让任何人碰。

她神色冷得可怕，目光中还带着凶意，似乎只要谁上前一步就能撕了对方。

两个丫鬟都被吓了一跳，谁都不敢上前一步。

这时，何氏的心腹嬷嬷却出现在乔云卿跟前。

她绷着一张脸，低垂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乔云卿，像是地狱里的判官那样冷漠无情。

“这是三百两银子的银票。老夫人说了，既然二小姐认识近来京中有名的小神医，那不如就用这笔钱去请他来给柳姨娘治伤，也正好让老夫人验证一下二小姐今早说的，是不是属实。”

嬷嬷将手中的银票松开，银票随着渐小的风雨飘落在地上，然后又被地上雨水浸湿。

乔云卿看着地上散落的银票，又看了一眼柳娘，神情只有片刻的恍惚。

她不会让柳娘死的，只要她想，这天下就没有她救不了的人！

何况她有钱了，她能买药，她能医治。

“好。”

乔云卿下齿在微微打颤。

她抬起头，看着嬷嬷的那双平静的杏眼中透出深深的恨意，有如恶鬼般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只是姨娘被救活了，祖母她今后就不再会有任何的机会了。”

每个字都像是在她口中咬烂了吐出来，连见过大风大浪的嬷嬷也被她震住脸色一白。

乔云卿捡起地上的银票，在白芷的搀扶下站起。

“白芷你和橙儿一起把姨娘送回屋里，切记不要动她嘴里的东西，也不要做其他的，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白芷和橙儿双双应下。

天色已经放晴，厚厚的云层中透出夕阳的一道金光，正巧落在了乔云卿身上。

纵使浑身湿透，发丝贴在脸颊上那样狼狈，乔云卿却让人挪不开目光。

脸上向来的无情冷漠似乎也在此刻有了一点不同。

乔云卿瞥了一眼嬷嬷，便抱着银票一路跑着离开。

留在原地的嬷嬷心中莫名一慌。

这个二小姐简直就是太……

她在心中想了半天的形容词，最后脑海里只有两个字“邪门”！

……

刚回府的乔如海听说今日宅院里发生的事情后，又急匆匆的赶去了何氏的院子。

“娘，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突然要打柳娘十个板子？你知不知道，这十个板子是会闹出人命的！柳娘她可是镇国侯府的人啊！”

乔如海能有如今的高就靠得就是镇国侯府，哪怕他从不承认，此刻却也慌了。

镇国侯府、霍家军，那可是出了名的护短、护犊子啊！

当初霍明珠嫁过来后，他们就感受到了。

乔如海虽不是入赘，却也和入赘无差，他一直仰仗着霍家的鼻息至今，所以何氏这个做婆母的也就在霍明珠面前没什么话语权。

霍明珠出身将门，是千般宠爱万般娇养出来的，但也并非是一个性格柔软之人，相反她有一身雷霆手段将偌大的乔公府管得井井有序。

何氏不喜欢这种太有主意的儿媳，还把自己的儿子压得死死的，所以面对乔云卿时，她也不自觉的将这种婆媳间的不喜欢施加在了乔云卿身上。

“怕什么，柳娘是随过来的陪嫁，是你太看得起她才给了一个姨娘的身份。”

何氏跪在蒲团上，她的眼前是一座有人一般高大的佛像，而且还是全黄金，实心的！

“再说了，我这不是让人给她留了一口气嘛。就看云卿那丫头能不能请人来救她了。”

何氏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转动着佛珠，在佛的面前却将人命说得满不在乎。

“是云卿又惹你生气了？嗐，你和一个缺少一魂的孩子计较什么？”

何氏不满道：“那我还不是为了管好这个家吗？你又不管你女儿，我这个做祖母的还不能好好管教？”

见何氏发火了，乔如海便怂了。

他哄道：“娘，您别生气，你想怎么管都行。只是看在云卿是镇国侯府的亲外孙，还是放着她一点。”

“知道啦，这还用说嘛。”

何氏白了儿子一眼后也就不生气了。

乔如海凑近道：“娘，我想找你要个一千两的银票。”

“怎么又要这么多钱？”何氏虽抱怨着，但还是给了，嘱咐道，“在外头，还是要省着点花。”

乔如海没说话，将银票好好的收在怀里，开开心心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