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他,又有什么资格。
那只手在袖中收紧,终是没抬起来。
当时年少,不知如何爱人。
人生头一次捧出一颗真心轻易被放弃,满腔愤怒只想让她共尝,好像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到她,她就能通自己心里的痛。
他学会了为爱退让,一生已成殇。
第99章
她眼里的委屈, 牵着他的怜惜。
她爱时,他也爱着,这不是他想给她的本意。
他想给她的, 裙边不沾垢,抬头即见漫天星辰。
但为何就成了这样?
真应了那句,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若他不是现在这样子就好了。
他生出一种自卑的情绪。
结局已定,本不该再有过多牵扯,但他终究贪恋这一点寻常话语的机缘。
“是我的错……”他上前一步,目光低垂,盯着她发顶的目光柔软, 姿态谦卑,温和的包容她的小情绪。
“我不该欺负你。”
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
沈星语当年听了那么多冷话没有哭,逃亡没有哭, 面对死亡没有哭。
此刻她哭了。
心脏像是被一根密密麻麻的线缠着。
她一直是他想捧在手心的姑娘。
透明的泪珠子滚过她的面颊, 他看的心疼不舍。
掏出袖子里的素白绢帕递过去, “别哭了,擦擦眼泪, 我让你欺负回来。”
捏着帕子的手指骨节分明,泛着一丝病弱的苍白色, 比素绢显的还白。
帕子上除了一股淡淡的洁净感清香外,还沾了一丝极淡的男子气息。
沈星语抬手接过来,掖着眼角,鼻尖囔囔的哭腔声。
“可是我不会欺负人。”
“我想不到怎么欺负你, 才能让我开心。”
“我今日给你先当小厮试试?”顾修道。
“那好吧。”沈星语吸了吸鼻子, 勉强同意:“先给我剥核桃吃,垫吧垫吧肚子。”
双瑞找了核桃来, 顾修坐在马车里,用核桃夹认真剥核桃。
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他剥的核桃能一块肉都不碎,一颗白生生的完整核桃肉递过来。
“你总是什么事都能做的这么好。”沈星语咬着核桃,一边支着下巴看他认真剥核桃。
“你也做的很好啊,”顾修又砸开了一只滚圆的核桃,稍稍偏头看过去,回应她道。
“没有,”沈星语道:“我其实是个很普通的人,许多事都是我母亲,就是我真正的生母教的好,她没教过我的地方我就做的不太好。”
“不像你啊,你好像是天生什么事到你手里就能做好,反正就是很厉害。”
顾修笑了一下,“也就你觉得我好,我其实……”
他声音细下去,后面的话没说,又低下头剥核桃。
沈星语掀了马车帘子,外面现在是极细小的雨丝,麦田里的清嫩秧苗绿油油的,“你看,那一片也是我的耕地之一。”
“你便是去那巡视遭雨的?”
“是啊。”
“你父亲若是在,应该很为你骄傲。”
沈星语被很多人肯定过,但顾修的肯定含金量最高,她面上染上羞窘,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皮,摸摸耳垂。
“你如今也会哄人了。”
顾修盯着她红润的面颊片刻,垂下眼皮,又剥起了核桃。
车轮压在路上发出辚辚声响,雨丝细细密密打着车顶,水汽弥漫,世界一片朦胧。
这只是个很普通的郊区小镇,不甚宽阔的一条街道,两旁邻立着一些不大不小的铺席,沿街也有一些摆摊的小贩,大约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行人寥落。
顾修看见沈星语目光盯在冰盆浸果上,“想吃吗?”
沈星语舌头舔了舔唇瓣,“想。”
“我去给你买。”说着,顾修喊双瑞停了车。
“我也下去走走吧。”
沈星语亦跟着下了马车,顾修只好撑了一柄清油伞在她头顶。
“小郎君,要给你娘子来一份浸果吗?”
或许是一身白衣淡化了顾修身上的锋利,加之他苍白病弱的神态,买浸果的娘子见他们两人来的是自己的方向,含着笑的揽客。
这对小夫妻可真养眼啊。
沈星语抬头看天。
顾修抵唇咳一声,张口解释:“不是娘子,是……”孤男寡女同乘一辆马车,说没关系显的女方很不自重,于是他顿了一下道:“是舍妹。”
沈星语偏头看他。
“原来是是兄妹啊?”
娘子太过惊讶,重复的嘀咕一声,她做了十几年吃食,见过的人成千上万,还是头一次能将兄妹认成夫妻的。
“公子要给你妹妹买点浸果吗?今儿个人少,我怕怀了,做的少,只有最后一份了,我算你们便宜点,这些都给你,就收二十文吧。”
顾修看着那被冰湃的红艳艳的果子,搁一块身上最小的碎银子。
“要一份。”
“唉。”大娘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沈星语开口道:“装到两只碗里吧。”
顾修偏头看过来,他一向不太吃这些东西,沈星语目光盯着碗尖上炸红的山楂碎,道:“两碗都多加一些。”
大娘问:“太多了怕会酸倒牙。”
“没事,我哥哥喜欢吃酸,再多加几勺山楂碎,再多撒点糖霜。”
“小郎君还有这爱好呢。”顾修银子给的足,大娘又再上面撒了一层厚厚的糖霜。
顾修:“……”
她大约已经不记得自己不爱吃酸。
究竟是谁喜欢吃山楂?
顾修珉珉唇瓣,伸手去掏帕子,想起来还在她那没还给自己,于是,找大娘要了帨巾将椅子擦了一遍才让沈星语坐下。
沈星语撇撇嘴,低声嘀咕:“这小厮倒是当的称职。”
她将那晚多的冰浸果推到他面前:“都吃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修十分怀疑她是故意的,揉揉额角,低头用勺子舀那浸果吃。
沈星语捕捉到他酸的发颤的唇角,掩唇偷笑了一会,再放下来,好心情的咬了一勺浸果放进嘴里。
浇了牛乳的微酸微凉的酸甜果子,真好吃。
用完了一碗浸果,顾修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已经酸的发颤。
起了身支伞,两人并肩慢吞吞往前头唯一的一家酒楼走去,路上,沈星语看见双路这些小玩意又零零碎碎买了一些。
“滚开!”
道了酒楼门口,顾修落后一步,让沈星语先进去,自己站在门边上息伞。
豁的,一粗壮的小厮粗暴的将他推开门上的位置,给他的主子开道。
顾修没有任何犹豫,用尽所有力气,抬脚便朝那人腿弯踹过去。
他如今这病弱身子没力气,但他熟悉人体构造,用的劲儿很巧,那小厮当即被他踹的跪下去。
穿紫色绯袍的男人见自己的人被打,当即抬腿过来,顾绣手中的油纸伞重重砸在对方脑袋上当头招呼,那公子被砸的眼冒金星。
听见“嗖”的一声,三支冷箭擦着男人的面颊而过,插在墙上。
你狐假虎威的小厮同那主子盯着那冷箭头发炸裂,再看向顾修,只听他薄薄一声,“滚!”
锐利的视线射过来,这是只有极高权势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压迫感,男人被瞪的心头一凛,十分确定,自己这是遇上了不能惹的人,一时间腿都软了。
“我家主子让你滚!再不准是想找死吗?”双瑞上前一步剜了二人一眼道。
两人也顾不得脸面,起身灰溜溜快速走了。
顾修爆发的是身体里仅有的力量,自己亦重重咳嗽起来。
“你有没有事?”沈星语赶忙走过来问。
“没……”顾修背过身咳了好一会,双瑞赶忙拿了药,他囫囵吞下才能虚弱的回过身回答:“没事了。”
他又抬脚跨进酒楼内,搁了一定银元在掌柜案上。
“要最好的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