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突然,那些个宫女太监都还没反应过来,任惟寿眼神一沉。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传太医,大哥若有个闪失,我定不会放过你们!”
眼看梁帝扶着任惟寒,任惟寿自然不能在此刻愣在原地。
呵斥完宫人,任惟寿主动走到任惟寒身边,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大哥你怎么样了,可是旧病复发?”
就算心中猜测任惟寒是装的,任惟寿也得陪他演下去。
“大哥生来便病弱,这趟剿匪之行多有颠簸赶路,恐怕是累着了。”
嘴上说着是关心,出口就将任惟寒定为旧病复发,将他柔弱无能的形象无限放大,遮去他的功绩。
名义上任惟寒手刃匪首,为民除害,赢得朝野之间一片赞誉。
事实上,他亲身潜入匪寨卧底如此之久,牺牲巨大。
不论怎么说,都是一项丰功伟绩,但任惟寿话里话外只将任惟寒的苦难算在赶路上。
好像他金枝玉叶,这次剿匪不过只是他挂名获功一般,三言两语就抹除了任惟寒的功劳。
任惟寒在梁帝怀中费力地睁开眼睛,强打起精神对着任惟寿微微一笑:“劳……咳咳……劳费三弟关心,诸多战事都是……咳咳……都是各位将军、士兵的功劳。”
“咳咳咳……我哪有累着一说……”
但任惟寒并没有着急地给自己揽功劳,反而将功德都推到诸位将领和士兵的身上,一番话说得众人心中温热。
如今梁朝重文轻武,功劳的大头多在文官身上,总觉得打胜仗是诸位将军必须的义务,但任惟寒却还在梁帝面前为他们请功。
未曾忘却他们的付出。
实在是难能可贵,诸位将领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大哥真是……”虚伪得可怕,任惟寿看着任惟寒的模样,只觉一阵恶寒。
笼络这些粗人有什么用,现如今真正能够左右朝廷局势的,只有那些文官大人。
任惟寿看着任惟寒政务生疏的样子,心中暗自冷笑,张口就要贬低两句。
“任惟寿。”出人意料的是,梁帝打断了任惟寿的说话,他眉头皱了一下,看向任惟寿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耐烦。
“你也只比寒儿小一岁,怎么如今越发闹腾,寒儿身体不适,还要分心照顾你。”
或许是因为从前的兄弟相争,让梁帝更喜欢率直的人。
比起任惟寒的安静稳重,梁帝从前便更喜欢活泼开朗的任惟寿。
这样为了任惟寒训斥任惟寿,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任惟寒听着梁帝对自己的维护,忽然有了一丝不真实感,他垂下眼睑,未敢将心事外泄。
如果询问这次的历险让任惟寒学到了什么,那他绝不会介意给任惟寿实践一次。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是儿臣心中太焦急了。”没想到吃瘪的是自己,任惟寿看着任惟寒故作娇弱的模样,几乎咬碎了牙。
好,好极了!现在倒是聪明了,心野了,这般故作姿态,一副他欺负了谁似的。
皇宫之中的人,谁没有几副面孔?
任惟寿虽然心底鄙薄,但面上却做足了关心的模样,又是着急太医磨蹭,又是惶恐任惟寒身体不适。
见任惟寿没有为此吵闹,梁帝皱起的眉头倒是松了一些。
比起之前的咄咄逼人,盛气者低头更显得弥足珍贵。
“父皇,”眼见梁帝态度松动,要演兄弟情深,任惟寒自然奉陪到底,他苍白着脸,勉力勾起一个笑,似乎生怕梁帝责怪任惟寿。
“三弟只是关心则乱,您莫要责怪他……咳咳……是儿臣不好,让大家费心。”
那说话语气委婉柔弱,叫任惟寿愈发恼怒,但梁帝看着,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笑。
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叫梁帝心中舒坦:“莫要逞强,朕怎会与你们计较这些。”
两人的交锋都藏在暗地里,任思瑶倒是转头看了一眼任惟寒,心中思量着什么。
诊脉的太医简单地把完脉,禀告道:“皇上,二殿下,太子殿下身弱体虚,臣观其脉,像是失了气血,故而昏眩困顿。”
自夏皇后去世以后,任惟寒忧思过度病倒,此后身体一直不好,因此才被梁帝养在宫中,迟迟不肯放出宫去,可惜即使多年将养,任惟寒却愈发消瘦。
这番诊断倒是无错,梁帝听了,倒是有些惊讶地询问:“寒儿受伤了?”
高大人在书信中早有提到这事儿,只是梁帝向来不上心,看过便忘了,所以此时显得格外震惊。
任惟寒下意识地将右手瑟缩了一下,藏在袖中:“小伤罢了,父皇不必忧心。”
右手?任惟寿方才捏住的就是任惟寒的右肩,他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赶紧出来打圆场:“既然大哥受伤,不如我们先回去休息,叫胡太医来好好看看。”
但任惟寒既然做到了此刻,自然不会让他逃脱,只见他站起来,身形晃了两晃,似乎对任惟寿的意见颇为赞同:“三弟说得对,我们这就回宫吧。”
柔弱是他获得怜惜的武器,但,要做个安安稳稳的太子,身体虚弱是绝对不行的,没人会选一个短命的主子。
“呀,哪儿来的血!”任思瑶忽然掩唇惊呼,“大哥流血了!”
众人一惊,低头一看,果真看着任惟寒右手的衣袖上,染着血迹。
太医连忙上前拉开任惟寒的衣袖,发现他缠着绷带的手臂渗出了血迹,看起来颇为可怖。
“三弟不知我受伤,所以动作大了些。”未等其他人开口,任惟寒已经主动开始解释,似乎是在替任惟寿辩解。
实际上确实将他推了出来,众人看看任惟寒的衣袖,又看看脸色铁青的任惟寿,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寒凉。
“皇上,此次剿匪,太子殿下身先士卒,多次遇险,险些丧命。”高大人站出来对着梁帝行礼,语气诚恳道。
“殿下这般并非体弱,而是重伤在身。”
夏唐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他一眼就看出任惟寿不是什么好人,也站出来帮腔:“而且刚才二皇子还对着殿下又拍又揉的,肯定把殿下的伤口撕裂了。”
“殿下连日舟车劳顿都没事儿,刚到宫门口就有问题了,不会是……”你们这儿风水不好吧……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颗石子儿敲到了夏唐头上,打断了他的话。
“寿儿毛手毛脚惯了,做事实在不稳当,回去抄三日论语,归束言行。”梁帝有心偏袒,重拿轻放,只将此事一言带过。
任惟寿虽然心有不满,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辩驳,只能低头应下:“是,儿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