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弟弟来访
吴茗笙和夏余筱在书店见过面后,和南恒宇算是彻底结束了。
吴茗笙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以后,高丽娟和吴盛明便搬回了老房子。学区房也就是靠近学校,占了个好地段才房价高,其实交通吃住什么的,哪儿哪儿都不方便。老家那边街坊四邻都是熟人,高丽娟一天到晚都能忙活不停,陪读那几年把她憋得不轻,老早就想着搬回去了。
学区房不愁卖不出去,几个月前房子顺利出售,吴茗笙趁这个周末回家帮父母一起搬家。
南恒宇回家时见楼道里好几个工人搬着重物朝楼下的大卡车走,看到这些有些熟悉的物品,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脑海,侧着身子避开这些工人急匆匆上楼。
他连电梯都等不及坐,气喘吁吁跑上楼时,高丽娟和谢琴可正在家门口依依惜别。
见他出现在楼梯口,两人中断谈话,俱是惊讶地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南恒宇。
南恒宇弯腰撑着膝盖,仰头紧张地看向高丽娟:“吴……吴茗笙呢?”
高丽娟已经知道南恒宇和吴茗笙分手的事情,垮下脸说:“在屋里收拾东西呢。”
“谢谢阿姨。”南恒宇同高丽娟道完谢,深吸一口气,朝敞着门的屋内走去。
高丽娟目送着他走进去,转回身子摇着头对谢琴可说:“唉,我那时候知道我们家笙笙和恒宇在一起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咱俩家关系这么好,到时候俩孩子结婚,就是亲上加亲。没想到俩孩子缘分这么浅……”
谢琴可也无声叹气:“是恒宇没这个福分。”
吴茗笙正和吴盛明坐在客厅里打包一些小物件。大部分东西都很好收拾,拿泡沫纸一包朝箱子里一搁就完事儿了,有的甚至都不用费力去打包。
最让人头疼的便是吴盛明收藏的那些茶壶、茶杯,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磕碎,必须里里外外、严丝合缝地包上好几层。
吴茗笙很难将心比心地疼爱吴盛明的这些茶具,常常趁吴盛明不注意的时候少包了一两层就放进了箱子里。
“你这才包一层就放进去,偷懒偷得也太厉害了吧?”吴盛明像吴茗笙不怜惜他那些茶具一样不怜惜地敲了吴茗笙的手背一下,他将吴茗笙刚潦草包好的茶杯从箱子里拿出来,勒令她再重新包装,还严格要求,“必须包上三层,一层都不能少。”
作案多次后被抓包的吴茗笙有些抓狂:“这要包到什么时候去啊?人家车子还等在那里呢,你为什么不提前都包好?”
吴盛明理所应当地说:“不是等着你回来一起包吗。”
吴茗笙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包饺子,还等我一起回来包……”
这时南恒宇进来了,站在吴茗笙身后踌躇着,犹豫不前。吴盛明戳戳吴茗笙:“行了,你不用包了。”
吴茗笙一脸莫名其妙:“怎么又不用我包了?”
吴盛明朝她身后看了看,朝南恒宇使了个眼神:“你客人来了。”
“我什么客人?”吴茗笙注意到他有些古怪的眼神,站起身朝身后看去。
看见南恒宇时她吃惊不到一秒,然后和气地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南恒宇低头瞥一眼还在打包茶具的吴盛明,眼底闪过几分不自在:“我们能进去聊会儿吗?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吴茗笙点点头:“行。”
南恒宇跟在吴茗笙身后走进她的卧室。
屋内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房内的空旷让南恒宇心里涌上几分难言的惆怅。
南恒宇启声问:“你是因为我才急着搬走的吗?”
吴茗笙先是愣了半秒,随后好笑道:“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自恋?”
她解释说:“我爸我妈在这里住着不适应,本来就是为了我上学才在这儿买的房子。现在我都工作了,房子卖了搬回老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南恒宇也自嘲一笑:“我以为你是为了躲我。”
“我犯不着躲你,我又没有对不起你。”
南恒宇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低声说:“没错,你犯不着躲我,是我对不起你。”
他又说:“你这段时间变了很多。”
吴茗笙笑了:“这才是真正的我,不再惟你是从,不再患得患失。”
她曾经迷失过自我许多年,如今才算真正找回来。
南恒宇一言不发了,最后还是吴茗笙重新打破沉默:“你来是想说什么呢?”
“我们,真的没可能了吗?”南恒宇声音发抖,眼眶也有些红了。
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早已不能让吴茗笙动容,她只是平静地问:“夏余筱没有将我的话都告诉你吗?”
南恒宇的眼睛有些刺痛,窗外耀眼的阳光使他不得已偏开了眼:“她说了,可是我还是想听你当面告诉我。”
吴茗笙走到窗前,阳光流泻进来,披在她的身上。她的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只有先把自己的心腾干净了,才能再去和别人在一起。我用全部的感情来爱你,你却只拿出三分之一的感情来爱我,这是不是很不公平?”
南恒宇急切打断她:“要是我说,我能够拿出全部的感情来爱你呢?”
“可我已经不能拿出全部的感情来爱你了,或者说是没了勇气。”吴茗笙脸上是释怀的笑容,“其实我倒没有怪你,毕竟路是我自己选的,我知道你那时候对别人念念不忘却还盲目自信地以为自己能够让你喜欢上我。现在现实已经给了我教训了。”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明知你和我在一起是一时冲动却还是头脑一热答应你了吗?因为你那时候说,吴茗笙,你也不错。”
“这么多年,我一直忘不了这句话,也一直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可是为什么它现在不管用了呢?我自己也不清楚……”
南恒宇无声地张了张嘴,他还有很多话想和她讲,也还有很多话没有和她讲,比如他是怎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那个言语侮辱她的队友拖到没人的树林里狠狠教训了一顿的,比如知道她出去喝酒,一直在她宿舍楼下等她回来……
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只能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像个孩子一样扑进谢琴可怀里,泪流满面地说:“她不知道……不知道我是喜欢她的……我是喜欢她的……”
谢琴可拍着他的背,无限感慨地说:“你自己都知道得那么晚,她又怎么会知道呢?”
***
江待从医院下班回来时,林望秋正趟在沙发上睡觉。
她身上盖了条薄毯,乱七八糟的资料散在沙发和茶几附近的地面上。
他担心待会儿起风会将这些资料吹走,本来准备直接回房的,顾虑到这个,还是走到沙发旁弯腰将这些资料一张张捡起来。
捡的过程中江待发现她好像也不是随便乱放的,应该是分好类了就近放在了地上。他按她分的类将地上的资料纸张交错着摞到一起,捡完茶几附近的又去捡沙发旁边的。
蹲着身子一张张捡起来时,江待的脸不小心碰到了林望秋垂在沙发边沿的手。只轻轻碰了这么一下,她莹润的指间划过他的侧脸,就令江待身形一顿。
他视线平视过去,看向沙发上睡得正熟的林望秋。
纯色的毯子薄薄的面料贴合着她已经玲珑有致的身体,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
江待不敢再看下去了,如此画面已经让他思绪翩跹,恐怕他视线再多停留一会儿,就要……
欲火中烧了。
江待慌忙低下头,飞速捡完剩下几张资料,将它们摞放在茶几上,又用林望秋已经进入睡眠状态的笔记本压住,然后像是落荒而逃般进到自己的房间。
林望秋是被热醒的,她睁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的毯子变成了被子。
怪不得热她一身汗,睡这么会儿还短暂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进入了西游记里火焰山那一回。
听到浴室的淋水声,林望秋知道江待回来了,立马猜到罪魁祸首是谁,掀开身上的被子穿上拖鞋走到浴室门口,用关节扣了扣门。
扣了好几下里面的人没反应,水声依旧,林望秋有些毛了,直接上手拍门。
江待在哗啦的水声中依稀听见门外的动静,按停花洒,草草擦净身上的水套上衣服后将门一把拉开。
浴室里的水气倾泻而出,喷袭了林望秋一脸。
她原本的火气因意外的惊讶而消散:“你在洗澡?”
江待用干毛巾擦着脖子上的水:“嗯。有什么事儿吗?”
“这个时候洗什么澡啊?”林望秋小声嘟囔一句,又想起来正事,扬声质问,“我身上的被子,是怎么回事?”
江待动作一顿后,神色平常地说:“哦,我怕你着凉,就帮你把毯子换成被子了。”
“你神经吧?这大夏天的,怕我着凉?不怕给我捂出痱子来啊t??”林望秋只觉神经质地看他一眼,又朝他身后的浴室看了看,一点儿热气都没有,忍不住轻嘲,“你洗冷水澡?会着凉的人是你吧。”
江待弯唇笑了下,刚洗完澡的模样意外纯良:“夏天没事儿。”
林望秋被这笑晃了一下眼,回神后迅速转身离开,嘴里还小声嘀咕:“突然笑什么啊?”
***
进入盛夏后蚊虫也随着温度的升高而日益猖獗,林望秋住的楼层低,蚊子更是少不了。她又是个招蚊子的体质,早上到律所上班时,胳膊和脖子上顶着好几个蚊子包,办公的时候打不了几个字就要伸手抓几下。
到茶水间接水时,沈愿也跟着一起过来了,看到林望秋衬衣领子附近露出的皮肤,忽然大叫起来:“天啊,你脖子上是什么?吻痕吗?”
“什么啊,不是!”林望秋被她这一声吓得赶紧放下杯子一手捂住自己脖子,另一只手要去捂住她的嘴,见沈愿把嘴闭上后才收回手,理了理因抓痒而弄乱的衣领说,“这是蚊子咬的。”
沈愿脸上写满怀疑:“那你遮什么?难道不是心虚?”
“因为你的眼神很奇怪啊,我下意识就……”林望秋将手放下来,这次伸长脖子主动任沈愿打量,“不信你自己看。”
沈愿凑近细看,嘀咕:“还真是诶,不过乍一看真的很像……”
林望秋大声喝止她:“不准说那个词!”
沈愿撇撇嘴:“不说就不说嘛,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本来没什么的,被你这么一说好奇怪。”林望秋边接水边扭头责备沈愿,“你什么眼神啊,蚊子包也能看成……”她脸一红,实在不好意思说出那个词,果断闭嘴了。
沈愿却表示无辜:“还不是你说你那前男友搬来和你一起住了,我很难不多想啊!我一直以为你们在一个屋檐下会发生点儿什么呢……孤男寡女,花前月下,干柴烈火……诶,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啊?我还没说完呐!”
林望秋端着水杯头也不回:“再不走要被你的想象力创死了。”
回到电脑前,林望秋因为喝了水有些热,便将衬衣袖子给挽了上去。
她现在抓痒都抓出习惯来了,痒的时候抓,不痒的时候也抓,写诉状和整理证据链时没有思路了,也会抓胳膊思考,手臂上好几处都被抓破了。
沈愿有些看不下去,悄摸摸凑过去说:“你要不买点儿药抹抹吧,我看你这被咬得挺厉害的,你那胳膊上的,我瞧着都吓人,那么大一个包。”她看着寒毛都竖起来了,“现在的蚊子可真毒啊!”
林望秋淡瞥她一眼:“我家里有药,不用买。”
她也确实有些痒得受不了了,下班回家后翻箱倒柜地找止痒药,但是大大小小的柜子抽屉都找遍了也没找到。
“真是见了鬼了,我明明记得有的啊。”林望秋蹲在电视机柜前看着敞开的抽屉费解地自言自语,“跑哪儿去了?”
“你在找什么?”
江待的声音冷不丁从头顶上方传来,林望秋被吓了一跳,扭头仰首怒视他,“你能别突然出现在别人身后吗?”
江待闻言后退了几步,给她腾让出空间,又问了一遍:“你在找什么?”
“你这么多管闲事干什么?我找什么还要和你通报啊?”林望秋关上抽屉站起来,越过江待往卧室走,忽然又回头,“我现在补充第二条,不准随便打探对方的私生活,不该问的不要问。”
江待:“关心也不行吗?”
林望秋不假思索:“不行!”
回身之际她看见江待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脖子,又往回走了几步,一脸奇怪地问:“没蚊子咬你吗?”
江待有些茫然:“没啊。”
这实在不应该,她屋子里的蚊子都快泛滥成灾了,怎么这人身上一个蚊子包都没有?合着全吸她一个人的血了是吧。
思及此,大概是为蚊子这格外的“优待”给气的,林望秋的胳膊和脖子又痒了起来,她一边挠痒一边对江待愤愤道:“那是因为我替你吸引了火力,你就偷着乐吧。”
说完这话,她趿拉着拖鞋愤懑不平地回了卧室。
而江待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弧度慢慢扩大,似乎猜到她刚刚在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了。
他回自己卧室套上外套,换了鞋后便出了门。
林望秋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夜猫子”,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江待买完止痒药回来后,一直等着她睡觉好将药膏偷偷拿给她,但是她房里的灯快到十二点半才熄灭,江待直等得哈欠连连。
林望秋关灯后,江待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走到她卧室门口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儿,确定她真的睡了,才弯腰将刚刚下楼买来的药膏放到门前的地板上。
但是药膏刚一沾地,又被他拿了起来。
江待本是想将药膏放下就直接走的,但是不知想到什么,他拿回药膏又站了起来。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随后攥紧手里的药膏,另一只手握上了门把手。
就进去看一眼,要是她锁门了,他就把药膏放下离开。
江待在心里对自己说。
然而轻轻的“咔哒”一声,卧室的门随着门把的下沉打开了。
翌日林望秋被闹钟叫醒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时,看见床头柜上已经拆封的止痒药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天夜里好像没痒得醒过来,睡得很香来着。就连蚊子都消停了不少。
在卫生间洗漱时,她不自觉看向自己的两只胳膊和脖子,发现红印好像淡了不少。
是心理作用吗?还是错觉?
匆匆出门赶地铁前,林望秋朝江待的房间看了一眼。
他向来比林望秋出门早,此时卧室的门紧闭着,就像他没来时一样。
***
回国后,江待一直急于确认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林望秋是否还喜欢他。
通过她那次醉酒,他明白了她的心意,所以他“厚颜无耻”地搬进来和她住到了一起。
第二件事是林望秋是否还单身。
他原本以为林望秋现在是有男朋友的,那日在机场是他亲眼所见,还有那个急匆匆将她叫走的电话,一切的事实似乎都在说明她如今并非单身。
但是在林望秋和他吐露心声后,江待便笃定这个猜测并不成立。
很快,为他彻底解答疑惑的人来了。
林望秋和江待在半夜时分纷纷被门外的鬼哭狼嚎间或拍门声给吵醒。
原以为是哪个闹事的醉鬼,林望秋蒙上被子懒得搭理,想等那人自讨没趣后离开。
过了会儿,卧室门被敲响,林望秋翻身下床,拉开门,江待正站在门外。
“干嘛?”她照例没好气。
江待犹豫几秒,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你是不是有个弟弟来着?”
林望秋脑子还不是十分清明,看着他好像在思索自己究竟有没有弟弟,又像是在回忆到底有没有和江待提过林清徐。
印象里好像没有吧?又好像提过,说起邵嫣的时候好像说起过。
不过她懒得想了,直接问:“问这个干什么?新规才立多久,不是说了不准乱问涉及隐私的问题吗?”
江待示意她往入户门那边看:“我没听错的话,外面那个人似乎在喊‘姐’。”
林望秋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跑回房里,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
全是林清徐的未接来电。
她这才意识到,门外鬼哭狼嚎拍门的人不是哪路的醉鬼,而是自己的弟弟。
刚一打开门,林清徐就哭兮兮地扑往林望秋怀里,但是被林望秋一个闪身躲开。
他险些摔个狗啃泥,幸亏面前的江待好心伸手扶了他一把。
林清徐仰头凝视单手扶着自己的男人,重心还在江待身上,惊讶且好奇:“帅哥,你谁啊?”
林望秋赶紧将他拉开,凶巴巴地命令:“你自己站好。”
林清徐站稳后一双泪眼在江待和林望秋两人脸上来回逡巡,最后目光定格在林望秋身上:“姐,他是谁啊?”
林望秋侧睨了江待一眼,冷淡地说:“房客。”
“你大半夜的来我这儿干什么?”她审视着面前的男生。
林清徐抹一把眼泪,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哭声说:“甜心……”在林望秋警告性的瞪视下,他连忙改口:“姐,我还没吃晚饭呢,你能给我下碗面条吗?”
林望秋:“……”
林望秋去厨房给林清徐下面去了,一直和摆设无异的厨房几个月来第一次开了火。
江待并没有回房间,在林清徐到客厅沙发等面的时候,他尾随着坐了过去,卧在单人沙发里刷手机。
坐他旁边的林清徐一个劲儿地直打量他,明目张胆的视线实在令江待无法装作视而不见。他从手机里抬眼,客气笑问:“有什么事儿吗?”
林清徐兴奋地说:“hey,哥们,我觉得你有些眼熟,haven’t I seen you some place before?”
“是么?t?”江待淡淡笑着,不发表什么意见。
“话说你是怎么住进来的?”林清徐自来熟,话匣子打开了就没完没了,“这房子可是我姐的前男友买的,她死活都不肯租出去呢。就连我,her only brother,之前死缠烂打她也没同意我住进来。”
江待假装回忆,然后轻描淡写说:“就……简单说了几句?”
“什么?”林清徐震惊到夸张大叫,“不可能的,除非她喜欢你,不然她绝对不会让你住进来,开多少钱都不行。”他又洋洋得意地抿高嘴,神气活现地看一眼江待,自信满满地说,“但是我知道她不可能喜欢你。”
“为什么?”江待来了点儿好奇,颇觉有意思地看向他。
傻呵呵的林清徐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套话,很轻易就将林望秋给出卖了:“她忘不了她的前男友。”
江待再次:“是吗?”
“我骗你干什么?”林清徐说到这里忽然就变得有些沮丧,“妈妈一直想她去英国,结果她为了她那位前男友死活不去。搞得妈妈没办法,只好带着我从英国回来了。我现在还在重新学中文……”
江待这时插一句:“你和你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清徐想了想:“也就两个月前吧,七月份我大学毕业典礼一结束就被我妈拉回来了。”
江待笑容加深,心中的某个猜测因此得到证实。
打林清徐一进门,初一看见他那张脸江待就觉得有些眼熟,现在套完他的话,江待已经可以确定,林清徐就是他当初在机场看见的那个与林望秋举止亲密的男生。
林清徐还在喋喋不休地愤愤不平:“你说那个狗男人也真是的,究竟有什么魅力啊,我姐就谈过这么一次恋爱,结果对那个男人恋恋不忘。”
“林清徐!”林望秋将盛着清汤面的碗和筷子“啪”一声放到玻璃面的茶几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清徐,“我让你住进来不是让你在背后嚼我舌根子的。”
“‘嚼舌根子’是什么意思?”林清徐挠挠眉,看向江待,“你知道吗?”
江待眼神掠向林望秋,微微一笑:“gossip。”
林清徐“哦”一声,没事儿人一样无视脸色铁青的林望秋,端起面大口吃了起来。
他实在是饿得不行。
只是下一秒,刚吃进嘴里的面就被他全吐回碗里。
“你这煮的什么啊?”
“It tastes awful!So awful!”
“It’s really nasty!”
林望秋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碗,生气地踹了他腿肚子一脚:“你爱吃不吃!”
她端着碗往厨房走,气愤地自言自语:“我自己都没给自己下过面吃呢,我自己都是吃现成的,屈尊给你下面你还不吃,不吃算了!”
林清徐有苦无处说,苦兮兮地对着江待诉苦:“本来就是嘛,那面条都没熟,吃在嘴里还是硬的……”
江待偏头笑了几声,认同林清徐的话:“我信,她的确不太会做饭。”
当时见林望秋那么果断地走向厨房,他还以为她这几年一个人住长进了不少,学会做饭养活自己了,没想到还是个睁眼瞎。
江待从沙发上起身,拍了拍林清徐的肩膀:“我去给你做吧。”
林清徐有些质疑他的水平:“你还会做饭?”
江待看一眼厨房的方向:“大厨不敢说,但比你姐应该是要强上一些。”
林望秋将碗里的半生不熟的面条倒进垃圾桶,刚一起身,转身就和江待面对面了。
她吓得被垃圾桶绊了一下,被江待扶了一下才没摔倒。
“你为什么总是冷不丁出现在别人身后?非要把我吓死是吗?”她摆着一副臭脸,越过江待去水槽洗碗。
江待背靠在流理台上,抱屈解释:“我只是想安静等你弄完。”
正在洗碗的林望秋冷呵一声,“倒也不用这么安静。”
她侧目看江待一眼,问到:“你跟进来干什么?”
江待:“我看你弟还饿着肚子,过来给他下碗面。”
瞧把你能的。
林望秋将洗好的碗不轻不重地放到江待手边:“你要下就下吧,碗和锅让他自己洗。”
“成。”江待原本也没打算洗锅碗。
林望秋正要离开,江待又叫住她:“鸡蛋在哪里?我刚刚看了冰箱,里面好像没有。”
林望秋回眼看他:“我平常又不做饭,有面就不错了,他还想吃鸡蛋,想得倒美。”
说完又要走,江待再次喊住她:“等下!”
林望秋被他这么几次三番地弄恼火了,烦躁转身:“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
“我的错,我的错。”江待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一脸好笑地问她,“你明明不会做饭,干嘛还给你弟下面?”
他的笑容让林望秋一阵脸红,气急败坏地喊道:“他要吃我有什么办法?”
还不是只能硬着头皮上。
早知道会得到林清徐“so awful”和“really nasty”的评价,她死都不会开这个火煮面。
江待微微弯腰笑出了声,收了收笑声后和林望秋道歉:“抱歉抱歉,我只是有些好奇,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
林望秋已经懒得和他计较了,冒不冒犯的,他话都已经问出口了,这会子假惺惺地道歉有个什么用。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敛笑、肃容,然后正视她。
这时林清徐趴到厨房推拉门的门框上,激动又兴奋地对着江待高喊:“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了,in my sister’s phone,you’re her fucking ex-boyfriend,damn!”
第八十二章:真相获知
林庭丰有一辆已经称得上“年迈”的奔驰,快十年前买的,那时落地价五十万左右。在车库的一众车里,这辆落伍且不起眼,但却是林庭丰的心头好,因为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辆代步车。
林清徐不久前刚考下驾照,便跃跃欲试地想从车库里挑辆车练练手,因为对自己的技术没自信,于是就挑中了林庭丰最心爱的那辆奔驰。
车子是完好无缺地开出去的,晚上就被残破不堪地拖了回来。
因为林清徐用“老年车”和跑车玩飙车时由于烂车技而出了个小型车祸,人虽没事儿,车却报废了。
林庭丰看着奔驰的“残骸”,哭得比死了儿子还伤心,哀悼完爱车后向来文质彬彬的人抄起扫把就给林清徐使了一套打狗棍法,连邵嫣都没劝住。家里闹得一阵鸡飞蛋打后,林清徐只好夹着尾巴逃了出来。
家是不敢再回了,他本来就是个无业游民,无处可去,只好来投奔林望秋。
但林望秋并不打算收留他,她指了指江待,自认为理由充分地拒绝:“我这里已经收容一个了,你来了没地方住。”
“怎么没地方住,我明明记得你这里有两间客房的。”林清徐厚脸皮地说,“还剩一间,正好就是给我留的。”
林望秋抄起抱枕砸向他:“你要不要脸?”
林清徐双手合十哀求:“不管怎样,今晚就先让我住下吧。”
此时夜色已深,林望秋被他这么一折腾也的确是又累又困,懒得再理会他了,离开沙发准备回卧室睡觉:“就一晚,明天必须搬走。”
“得令!”
说是一晚,但第一次的妥协就意味着永远的让步。第二天林望秋和江待都去上班了,林清徐偷偷溜回家里,确认林庭丰不在家,疾速收拾了自己的物品后,正式在林望秋家里安营扎寨。
晚上林望秋回家,看见了诡异而神奇的一幕。
江待和林清徐居然在一张桌子上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饭,谈笑甚欢的模样仿佛是认识多年的好友。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
“姐,快来吃饭。”
呵,还有她的份儿呢。
林望秋有些乏兴地走到餐桌前坐下,无视面前已经盛好的米饭,直勾勾看着林清徐:“你怎么还没走?”
林清徐满面春风地自我宣布:“我正式在这里住下啦!”
俨然一副主人做派。
“谁允许你在这里住下了?”林望秋对他的言而无信和自作主张极其不满,忍着发火的冲动勉强还算冷静,“我都没同意,你凭什么住下?”
“诶,stop!”林清徐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得意地说,“现在这个屋子里有三个人,我们两个都同意我住进来,你得少数服从多数。”
林望秋冷冷看向江待:“你同意他住进来?”
江待没什么底气地笑了,给出的理由也很没说服力:“他人还挺有意思的,又是你亲弟弟,住进来,也没什么吧……”
“你们两个,”林望秋妙语连珠地用了一连串成语,“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同流合污,表里为奸!”
林清徐听得云里雾里,被贬损了一通还不知林望秋所云为何,求助地看向江待t?:“什么意思啊?”
江待:“夸你厉害。”
林清徐挠挠头:“可我怎么感觉这都不是什么好词儿呢?”
林望秋知道这顿饭是江待做的,饭后径直收拾起碗筷想要洗碗。但林清徐十分自觉地站起来,主动承担起洗碗的任务,还狗腿又殷勤地对林望秋说:“姐,你歇着,我来洗,我来就行。”
林望秋便坐了回去,乐得当甩手掌柜。
本来就该这小子洗。
桌面被林清徐收拾得焕然一新后,他在厨房里哼着英文小曲快乐地刷着碗,身体还时不时跟着自己哼出的旋律扭动几下。
林望秋在餐桌看半天,也不知道他乐个什么劲儿。
江待还坐在餐桌边,林望秋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便打算起身离开餐桌去洗澡休息。
离开前她看一眼江待,出于对他今晚这顿饭的感谢,不咸不淡地嘱咐了句:“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江待顿感意外地从手机里抬头,怔了一秒后脸上才挂起笑:“好。”
林望秋将椅子拎放回原位,转身欲走,江待再次出声喊住她。
“怎么了?”林望秋回身看他,这次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冷声冷气地说“干嘛”。
江待站了起来:“你回青江这几年,和何魏然联系多吗?”
“你来问我?”林望秋不解蹙眉,“他不是你朋友吗,和你关系更亲密吧?”
“我那几年……”江待顿了顿,“不是去非洲了嘛,和国内几乎断联了,和他也没怎么联系。回国后给他打电话,却发现他的号码已经停机了,发消息也不回,社交软件全都不在线,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江待也去他家里找过他,但是一次都没见到过何魏然。倒是和冯如见过几次面,第一次两人还交流了几句,但冯如一听说江待是来找何魏然的便脸色突变,下一秒就将江待给赶走了。之后江待再来,她要么是不开门,要么就是无视他。
听他这么一说,林望秋发觉好像回青江后的确和何魏然只见过寥寥数面,还全是在回来的前一年,之后她就几乎没见过他了。
就连吴茗笙也说很长时间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
林望秋说:“我和他来往本就不密,两年前还和他偶遇过几次,之后就……”她认真回顾了下,“几乎没再见过他了。”
“你应该去问问笙笙,她知道的肯定比我多。”林望秋询问,“要我帮你们约个时间见面谈一下吗?”
江待微微点头:“你帮我问问她这周末有没有空吧,要是有空就定在这周末任意一天,地点你们选。要是没时间,就顺延到下周末。”
“好。”林望秋答应下来,又注视江待几秒,他站着的模样看起来落拓又落寞,她抿了抿唇,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早点儿休息吧。”
江待应声“好”,这次却没有再扬笑了。
***
吴茗笙说自己也联系不上何魏然,不仅联系不上,她几乎快一年多没见过他了,过年串门时家里的亲戚向冯如好奇打听何魏然的去向,她也总是冷下脸,对自己唯一的儿子闭口不谈。
“我妈说我哥上大学时就被大姨赶出家门了,原因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我哥一直住在哪里。”吴茗笙目光忧愁,也是丝毫没有头绪。
江待问:“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吴茗笙回忆着:“大概一年前吧,他那时候都已经上班工作了。”
“他在哪里上班?”
“好像是叫什么‘南跃’?”吴茗笙也并不十分确定,“只知道是一家互联网企业……”
她努力回忆着,一些不甚起意的细节渐渐浮现在脑海中,层层抽丝剥茧后,她猝然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眼前一亮:“这家公司的老板就是我哥的小叔,听我妈说我姨父破产就是他捣的鬼。后来我姨父住院,秋秋说借钱给我哥,他那时说他已经借到了,但是之后我姨父病情好转,我们一家人去医院看望他时,我大姨却说姨父住院的钱是秋秋借给他们家的。我现在知道了,这钱也许是我哥和他小叔借的,所以每次一提到这件事他就支支吾吾的,现在想来应该是害怕我大姨知道。”
吴茗笙最后说:“你应该去找他那位小叔,他一定知道我哥在哪里。”
何归南是近几年名声大噪的科技新贵,在青江业内大有名气,要查这样一位人物,基本资料动动手指上网就能查到了。
只是还没等到江待去找他,何归南自己却出现在江待所在的医院了。
那天中午江待和傅时英结束上午的坐诊到医院食堂用餐时,何归南在一个男秘书的陪同下进到医院,正好和向外走的江待匆匆擦肩而过。
在此之前江待已经在网上无数次浏览过何归南的各种照片和采访视频,对他的样貌、身姿甚至举手投足、走路的姿势与步伐都烂熟于心,而西装革履、气质卓尔不群的何归南在医院里也确实扎眼,故而他经过自己时江待多看了他一眼,正是这略略一瞥便叫他认出了何归南。
“你先去吃饭吧,我有点儿事。”和傅时英招呼一声,江待尾随着何归南以及他身边的那个秘书朝住院部的方向走。
傅时英在他身后高嚷:“喂,什么事儿比吃饭还重要啊?”
又低声自言自语地抱怨:“我说你这事儿也太突然了吧?”
江待跟着何归南一路直达住院部的一个高级病房。
何归南进到病房里后,江待询问护士站的值班护士:“麻烦问一下,五号房住的是什么人?”
女护士礼貌婉拒:“抱歉,病人及病人家属的隐私我们不能随便透露的。”
江待身上没有穿白大褂,他想着也许说明自己的身份会问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再次开口说:“我是耳鼻喉科新来的医生,刚刚进去那位是我的朋友,我就想知道他进去探望的人是谁。”
护士忍不住嘲讽了:“你是医生也不行啊,他要是你朋友你自己问他不就行了?”
江待还要再问,一个穿白大褂的高挑女士经过护士站,和女护士熟稔地打了个招呼:“还不去吃饭啊?”
“还没下班呢。”小护士苦巴巴地说。
陈岩笑了笑,竖起胳膊给她做了个加油鼓气的动作,直走进何归南刚刚进去的那个病房。
江待问还笑眼弯弯的护士:“刚刚那位是谁?”
“那位啊,是心理科的陈岩医生。”小护士说,“她经常来这里看望她那位昏迷不醒的朋友。”
陈岩下午也就接两个病人,脱下白大褂要美美下班时,被人堵在了诊室门口。
“陈岩医生?”江待客气又不十分确定地打了个招呼。
陈岩不知道这个突然找上门的男人有什么目的,也礼貌地笑了笑:“是我。”
“我有一些问题想让你替我解答。”江待吐字清晰,强调补充,“对我而言是分外重要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所以才会来劳烦你。”
陈岩不知他所为何事,江待说了一通她仿佛还是雾里探花,“你总得告诉我你是谁吧?”
“我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也是何魏然的朋友。”江待刻意停顿几秒,仔细观察着陈岩的面部表情变化,“何魏然你认识吗?或者说何归南,你应该认识他吧?”
“是,我认识,他们两位我都认识。”陈岩发自内心笑了,因为她终于等来了她要等的人。
她嘴角噙着笑说:“他们两位先后都是我的病人。”
江待以为有戏,但陈岩下一秒却说:“但你不应该来找我。我大概知道你要问些什么,但涉及病人的隐私,我必须恪守职业道德,所以并不能对你和盘托出。你应该去找何归南。虽然我不能向你透露太多,但我可以把他电话给你,不是以医生的身份,而是处于朋友的立场。要是真的想弄清楚这一切,你就去何归南的公司找他。”
***
秘书说有一位姓江的年轻人要来见自己时,何归南愣了愣,在脑海中检索半天也想不起自己有什么姓江的客户或者朋友,便和对待一般人那样吩咐秘书:“有预约就让他按预约的时间来,没预约就让保安给打发走。”
女秘书说:“他自称是您侄子的朋友。”
何归南从一堆文件里倏然抬头,及时想起了江待这号人物。
他虽没见过江待,却知道他就是何魏然高中时期屁颠屁颠跟在身后的人。
“带他上来。”
“好的。”
女秘书领着江待进来办公室时,何归南不像对待进到这里的其他人那样直到对方落座才给几个眼神。他注目看着江待如何推门进来,如何气定神闲地坐下,如何抬眼迎上他的视线,如何淡淡出声先发制人。
江待和何魏然第一次进到这里时的反应简直是天壤之别,何魏然是痛苦且胆怯,而江待,他自在的模样仿佛是来此参观,t?但眼神却凌厉逼人,气场强大。
“何总好。”
虽然大概也了解到何归南不是什么好人,但人家辈分和身份摆在那里,江待还是敬称了何归南。
只是殷勤的三个字经他嘴里喊出来,不仅狗腿含量全无,听起来倒像是在给人下马威。
何归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江待:“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在乎何魏然的死活了,没想到你居然会来找我。”
江待扬眉问:“我来你很不可思议?”
“我以为你顶多拿他当个难缠的跟班。”何归南说,“还以为你早忘记他这号人物了,不然怎么这么多年没联系?现在回来了连他的人也找不到吧?”
江待不悦地咬字说:“他不是跟班。”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何归南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最是懒得在于他而言无意义的话题上多费口舌,他开门见山了,“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江待默不作声,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一问换一问,你每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相应地回答一个你的问题,直到问出所有你想问的。”
“行。”江待不假思索答应了,“你问吧。”
何归南问的问题很不可思议,是江待怎么也没想到的,“你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江待伴着迷惑说:“临床医学。”
“这个专业不错。”何归南满意地点点头,“幸好你不是计算机专业的,又比我晚生好几年,否则我们今天坐在这里恐怕就是对手了。”
江待冷笑:“我们现在就是对手。”
然后他开始了自己的提问:“何魏然现在在哪里?”
何归南的回答简明扼要:“医院。”
像事先就已预演好的那样,他紧随回答后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谈恋爱了吗,有女朋友没?”
这都问得些什么啊,搞得跟相亲摸底一样。
“之前有一个,三年前分了,现在正在重新追。”江待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能问些正常的吗?”
“行,那就按你说的问个正常的。”何归南从善如流,“这些年为什么不跟何魏然联系?”
江待坐直了身体,不满地提醒他:“我还没问呢。”
何归南说:“我对你的好奇就这些,你把这个问题回答了,剩下的问题你随便问,算我送你的。”
江待的不满这才消弭,他重新靠回到椅背上,语气中透出淡淡的忧伤:“在非洲待了三年,通讯不便加上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往回打电话。我那时只想逃避国内的一切人和事物,没有和国内任何一个认识的人联系。”
江待说完,接着问自己的问题了:“今天你去医院看望的人是他吗?”
何归南点点头,直认不讳:“是。”
“他为什么住院?”
何归南反应平淡地说:“出车祸昏迷了。”
突如其来的噩耗将江待的心脏狠狠剜了一下,他的眼睛微微发红,声音变得浑厚沙哑,很艰难才连字成句:“什么时候的事?”
他料想过很多种不好的情况,他知道何魏然肯定是出事了才会不知所踪,但是不管他遇上什么麻烦,江待都会帮他解决。但他没想到,现实比他想得要残忍糟糕许多倍。
何归南的声音再度响起:“快半年前。”
“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这次江待的声音没那么微弱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目光紧锁在何归南脸上。
何归南知道江待怀疑自己是始作俑者,却依然波澜不惊:“看起来是意外,其实是人为。”
“谁干的?”
这个问题何归南并没有如前面的问题一样几乎不做思考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使他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吐字好像也有些艰难,哀声说:“他是自杀。”
“他为什么会自杀?” 江待的声音冷得仿佛萃过冰。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很好奇。”何归南苦笑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他的抑郁症,也许是因为他妈,又也许……是因为我吧。”
“他有抑郁症?”江待的眉狠狠蹙起,他才意识到何魏然居然有这么多事他不知道,他居然对最好的朋友知之甚少,无穷尽的自责、懊恼与愧疚此刻疯狂折磨鞭笞着他。
何归南说:“几年前就患上了。”
察觉江待发红的眼尾,他仔细审视江待:“你和他感情很深厚?我还以为你会是个深沉的人,最起码不会将脆弱的情绪在我这样的陌生人面前流露出来,没想到会在你眼里看见这么浓烈的悲伤。”
“对,我们感情深厚,深厚到你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地步。你难道不最该清楚我们感情深厚的原因吗?”江待眼含嘲讽,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因为他是个灿烂热情的人,你正是知道这个,所以才想占有他。”
“是,我是想占有他。”何归南陷入苦涩的回忆,失神又悲哀地说,“但是我失败了。”
“我还有问题没问完。”江待吞咽下所有情绪,冷声问,“他爸的医药费是你借给他的对吗?”
何归南像是在梦里,神思飘渺不定了,没什么气力地说:“没错。”
江待问:“你和他达成了交易,他一无所有,你让他用什么交换?”
“我想要他的心,”何归南忧伤地笑了下,“但他只给了我身体。”
他的笑彻底激怒了江待,一直紧绷着的理智神弦绷断,江待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隔着老板桌抓着何归南衣服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
何归南没有反抗,被江待一言不发地拖出来。
江待将他狠狠按在地上,他的眼底有怒火,一拳又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何归南的脸上。拳拳到肉,拳拳生风,不做一丝抵抗的何归南很快被江待揍出血来。
江待不知道自己打了何归南多久,何归南也不知道自己被打了多久。之后江待的拳渐渐慢了下来,他无力地瘫坐到一边,响亮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江待流着泪在地上无声无息地坐了会儿,躺在地上的何归南也和他一样无声无息。直到江待眼角的泪水干涸,他才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一眼都没再看地上的何归南。
精神恍惚地乘坐电梯下楼后,江待找到来时的那位女秘书,告知她何归南受伤了,让她帮她的老板叫救护车。
在女秘书惊慌失措的叫声里,在周围职员嘈杂的议论声中,江待走出了公司的大门。
刺眼的阳光令他挺拔的身体晃了一下,那种让人窒息的眩晕感一直挥之不去,江待走去时不再散漫自如了,他脚步迟滞得像是在地上拖着。
江待想起来还得把何魏然的情况告诉吴茗笙,她曾嘱托他无论有什么消息都要告诉自己。
江待摸出手机,打通吴茗笙的电话。
江待丧魂落魄地回了家,从何归南公司离开后,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了很久,一直到月上枝头,天空彻底被黑暗侵占后才往万品林园走。
他回去时时间越过了午夜十二点,江待进门时一脚就踩向了明天。
客厅里一片漆黑,林清徐的房门里还有灯光泄出来,林望秋已经熄灯睡下了。
江待没有开灯,在玄关换了鞋后在黑暗中像一个游魂那样走到沙发上坐下。
房内的林望秋虽然关了灯却并没有睡着,她一直关注着门外的动静,听见开关门的声音,原本趟着的她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
林望秋穿着睡裙从卧室里出来,眼罩还煞有其事地戴在头上。
客厅里黑暗连成一片,她将灯按开,无理取闹地控诉:“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晚回来?我要早睡的,你回来时动静这么大,我怎么睡得着?”
十二点,虽然不算早,但压根没到熬夜达人林望秋睡觉的时间,她就是躺在床上闲的发慌非要刁难江待。
然而坐在沙发上的人却没传来一点儿动静。
林望秋愣住。
怎么了,这人?
她话说重了?
林望秋将信将疑走过去,她站在沙发背后,看不到江待脸上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我说话你听见了没?”她小声试探着问。
又沉默了快十秒钟,正当林望秋以为这人一晚上都要好好扮演“哑巴”这个角色时,江待终于低着嗓音开口:“听见了,我之后会注意。”
他说话什么时候这样过,像受了天大的打击一样,有气无力、沉闷酸涩。
“你怎么了?”
林望秋身子探过沙发,小心观察江待的神色。
这时房间里手机铃声响起,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引人注意。
林望秋只好将半个身体收回,回到卧室接听电话。
竟然是吴茗笙打来的。
这大半夜的,这丫头不睡觉吗?
“喂,笙笙……”
吴茗笙啜泣的声音从听筒里断断续续传来,林望秋的心沉了下去,哑口无言地听着吴茗笙的哭泣与诉说。
半个小时后林望秋接完电话从卧室再度出来,江待还坐在沙发上,身体后靠,仰头枕在沙发靠背上,t?茫然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望秋走到他身边坐下,思考几秒后还是决定先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林望秋被人猛地拉进怀里。
她的眼睛睁大了,惊讶到一时忘记了反抗。
“让我抱一会儿吧,就一会儿……”江待的额头抵在林望秋的肩膀上,所有的脆弱都展现在她的面前。
他都进屋这么久了,身上却还带着外面的肃冷。
林望秋还没回神,手已经不自觉地抬起,轻轻拍着怀中人坚阔的后背。
第八十三章:浴室湿吻
林望秋在沙发上浑身酸痛地醒来,狭小的空间让她睡得十分难受,她在一片阳光里睁开眼,江待的干净清隽的睡颜近在咫尺。
昨晚怎么回事,怎么抱着抱着就睡到一起去了?
她忘乎所以地欣赏了会儿江待的脸,下一刻如梦初醒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忘记了自己现在不是在卧室的床上而是在沙发上,慌乱地想要翻身下床,整个身体悬空一下,险些滚到地上。
下一秒她的身体被一只手臂给捞了回来,林望秋的脸几乎是贴在江待胸口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一开始还要近。
江待将她捞回来后便不再有所动作,搂着她好像是继续睡了。
林望秋在他怀中心如擂鼓,被他安静抱了一会儿后,伸手轻戳他肩膀,声音细小:“你醒了没有?”
“还要再睡会儿。”江待声音里是没睡醒的倦音。
林望秋踢他一脚:“我要起床了。”
“应该是要起沙发了。”江待懒洋洋笑着纠正她,“你现在是躺在沙发上。”
林望秋又踹了他一脚,命令:“把手拿开,我要起沙发了。”
江待嗓音低沉地笑了笑,听话地将搂在她腰间的手拿开了。
失去禁锢的林望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林清徐的房门这时正好打开了,他抓着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地往卫生间走。
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林望秋,半梦半醒地打了个招呼:“早啊,姐。”
然后他看见江待也从沙发上坐起来了,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也和他来了晨间问候:“江待哥早。”
林清徐走到卫生间门口时,大概是脑子恢复了几分清明,动作僵硬地转身,瞪大了眼睛看着沙发上的林望秋和江待:“你们……你们怎么睡到一起去了?”
***
下午结束一天的工作后,临近傍晚时分,江待到住院部看望昏迷不醒的何魏然。
明亮的高级病房里只躺着何魏然一个病人,窗外的清风吹拂起白色的窗帘,带来外面树林里清新且生机勃勃的空气。
江待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看着躺在病床上好似睡着了一般安静的何魏然自言自语。
“我来看你了。”他看着何魏然苍白到几乎和医院白色的枕头融为一体的脸,满脸的怅然若失。
“你在这里躺多久了?”
病床上的人没有回答他,他哽咽地自责起来:“我怎么现在才来呢?”
“你不见了,我以为我们离得很远,但是原来我们离得这样近,可我一直没找到你。”
“以前我跟你说大话,讲自己无所不能,但是现在你躺在这里,我却毫无办法。”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你绝望到自杀?”
“你醒过来吧,你醒来后,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悲伤,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和我说,只要你醒过来。”
江待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病房里恢复寂静了,他的眼前一片氤氲。
***
每年十月底,林望秋他们律所就要和其他律所举办联谊晚宴。
今年的晚宴定在二十七号晚上。
晚宴前几天沈愿便拉着林望秋去商场货比三家地精心挑选起了出席晚宴时要穿的礼服。沈愿挑到合适的礼服后又给没什么兴趣地林望秋也认真挑选了一件红色的礼裙,在林望秋还坐在软椅上无聊地玩着uno牌游戏时,沈愿到收银台将两件裙子一起结了帐。
付完帐的沈愿提着两个纸袋回到林望秋面前,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走啦。”
“哦。”林望秋收起手机,起身时看见沈愿手里提着的两个纸袋,微微惊讶,“你怎么买两件啊?”
沈愿将其中一个纸袋提到林望秋眼前晃了晃:“这个是给你挑的。”
林望秋明白过来后笑着接过她手里提着的袋子,向沈愿询问完价格后将礼裙的钱转给她。
她原本没打算买礼服,准备穿条稍微正式点儿的裙子去参加晚宴就行了。但是沈愿已经热情地帮她挑好了,她只要付钱就行,省去了不少麻烦,林望秋便接受了沈愿的一番好意。
林望秋直到晚宴当天才打开装着礼裙的礼盒。
裙子的颜色鲜艳到林望秋在打开的第一眼就被惊艳住,复古的酒红色面料在灯下似在涟涟流动,林望秋忍不住摸了摸。
她将礼裙从礼盒中拿出来,裙面如潋滟的水瀑从她手中流泻下来,面料丝滑柔软。
这是一条抹胸露背长裙,林望秋穿上身后露出清瘦流畅的肩颈线还有清晰凸起的锁骨。
裙子后背有两条腰绳,系上后便显现出纤瘦的腰身。
林望秋有些不自在地看着自己后背露出来的大片肌肤,那里只有交错的几条细细的群带,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遮挡,她总觉得有点儿暴露。
林望秋在镜子里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穿沈愿给她挑的这条裙子去参加晚宴。
换好裙装,林望秋站在玄关的鞋架前挑选合适的高跟鞋。
她高跟鞋真不算多,就那么百搭的几双,还是为了应付上班,有时和顾客洽谈需要气势就不得不穿高跟鞋才显得正式。
几双高跟鞋里,亮眼的没有,和身上的裙子配起来,总是差了点意思。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开锁声,林望秋下意识想躲起来,刚转身就停住。
她为什么要躲?
想到这里又堂堂正正站回去。
江待开门进来,见她盛装站在门口,挂钥匙的手僵在半空。
林望秋浑身开始不自在起来,瞥他一眼:“看什么,没见过美女啊?”
江待将钥匙挂到墙上,挨过来自如换鞋:“你这么美的,真没见过。”
他居然在夸自己,林望秋预演的针锋相对的场面没有出现,事先打好的腹稿也无用武之地。
江待低头看着脚下,像是随口问:“这是要去哪里?”
林望秋不自觉吞咽:“律所晚宴。”
这时江待换好鞋了,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林望秋。他还没脱外套,工装外套是宽松硬挺的版型,拉链拉到顶,微微遮住他一点下巴,插兜垂眸看着她。
而林望秋本身骨架就小,身上这条裙子单薄,布料不多,后背几乎全裸,更将她的身材显得纤细。
两人面对面站着,再加上身高差的缘故,形成赏心悦目且明显的体型差。
江待看向一边,没话找话:“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
律所派了车来接送,林望秋准点等在小区楼下,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左右,陈建飞才开着辆吉普颠颠赶来。
沈愿已经在后座坐上了,身上穿着那天在商场和林望秋身上这条一起买的礼服。
这时天色已隐约有了风雨欲来的势头,林望秋穿着单薄的裙子在楼下等车的时候,身上便已经有了冷意。
坐到车里去时,原以为会暖和许多,结果陈建飞果真不负“陈扒皮”之名,车里连暖气都不舍得开一个。
林望秋和沈愿还有车里其他三个姑娘纷纷冷得环住了胳膊,西装革履的陈建飞却和睁眼瞎一般,一边兴致勃勃地开着车,一边和副驾的姑娘侃侃而谈。
几个姑娘都是敢怒不敢言。
晚宴是青江几所知名律所的联谊活动,但联谊为次,拓展人脉为真。
不论是联谊还是与人结交,林望秋都兴趣乏乏,从侍应生那里端了杯香槟后便坐到了角落里去。
她坐在窗边,无聊地看着外面的夜景。
这次的聚会场所是一家郊外庄园,离市区颇远,附近一块儿还没开发,林望秋她们下车后还走了一段土路才进来。
所以从窗外看过去,黑漆漆一片,无甚迷人的景色。
林望秋时不时看看外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流光溢彩的晚宴中央,心中期待着晚宴尽早结束。
一杯酒水见底,林望秋起身打算再去倒一杯,忽然察觉身后有人靠近,她以为是沈愿来找自己,一时没有防备。
一转身却撞到陈建飞圆滚滚的肚子上。
林望秋心中一阵惊吓与嫌恶,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勉强笑道:“陈律,您有什么事儿吗?”
陈建飞露出一口因常年抽烟而发黄的牙:“小林啊,你怎么不去应酬应酬?这种场合就是为你们这些新人准备的。彼此认识认识,以后不愁接不到案子。”
林望秋抱胸遮挡住胸口,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我嘴笨,不适合这种场合。您不用管我,t?我自己一个人坐会儿就行了。”
“那怎么行?”陈建飞摆出老大不乐意的表情,“你是我的下属,我还是要对你负责的。不会说话没关系,跟在我身后,我带你认识些人。”
“不用不用。”林望秋满脸抗拒,避开陈建飞伸过来的咸猪手,脚上踩着高跟鞋险些跌倒地逃开了。
“陈律,谢谢您的好意,我忽然有些不舒服。这边是不是安排了司机接送我们来着,那什么……我就先回去了。”
“诶,小林……”
林望秋不顾陈建飞的叫喊,搁下空高脚杯,朝厅口匆匆走去。
途中撞见此时过来找她的沈愿,林望秋被她拉住:“这还没结束呢,你干什么去?”
林望秋现在心中只剩惊恐,没有精力和沈愿解释太多,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沈愿关切问到:“怎么突然不舒服了,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
“没事儿,不用了,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你不用管我。”
急匆匆说完,林望秋便飞快离开了大厅。
来时呼之欲出的那场雨终于还是落下来了,此时外面刚下过阵雨,现在正是细雨渺渺。
车子都停在泥路的尽头,林望秋必须趟过下过雨后更加惨不忍睹的泥路才能到车那边。
她穿着高跟鞋,又是长裙,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走在泥路上时,身后陈建飞又追了出来,在她身后高喊着她的名字。
林望秋惊恐不已,脚下打滑,半个身子都摔到了泥路上,幸亏她双手及时撑住地面才没有摔个“狗啃泥”。
眼看身后的陈建飞越来越近,林望秋顾不得其他,连忙从泥路上爬起来,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辆车子旁边,敲了敲驾驶座的玻璃窗。
车窗降下后,林望秋和司机说:“能麻烦您现在送我回去吗?”
司机将车门打开后,林望秋立马坐了进去,陈建飞也顺利被隔绝在外。
林望秋浑身泥泞地“虎口逃生”,她回来时林清徐和江待都不在家,屋内漆黑一片。
她踢开全是泥点的高跟鞋,赤足走到浴室,坐到浴缸沿上,打开花洒开始冲腿上的泥渍。
江待从医院看望完何魏然回来后,换鞋时看见玄关那双脏污的高跟鞋,依稀辨别出这是林望秋今天出门时脚上的那双。
客厅的灯亮着,显然林望秋已经回来过了。
江待走进屋内便清晰听见浴室里的声音,但外面的门虚掩着,灯也没亮。
江待喊了林望秋一声,没人应。他推开卫生间的门,发现里间的浴室亮着灯,便顺手将外面盥洗室的灯也按亮了,里面的水声还在哗哗流着。
林望秋进来时没有将里间的门关上,所以江待站在盥洗区便看到林望秋正坐在浴缸沿上,红色的裙摆撩到大腿根儿,两条细白的腿在灯下抢眼得过分。她一只腿吊着,另一只腿稍稍侧抬,被她自己有些吃力地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拿着花洒,在冲腿上的泥泞。
见他进来,林望秋有些羞赧地将后抬起的腿放了下来,拿着还在出水的花洒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浴室温度的缘故,加上害羞,林望秋的脸在灯光下红得过分。
“你腿上怎么回事儿?”江待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向她腿上的泥泞。
“不小心摔了一跤。”林望秋低着头,含糊且飞快地说了一句,然后重新拿起花洒,想要继续冲洗腿上的泥渍。
但是这次她有些犯难,这个裙子是开叉的,正常站着的时候林望秋匀称纤细的小腿都若隐若现。要是再像刚才那样抬起来,也太……
她看了江待一眼,欲言又止:“你能不能……”
先出去一下?
江待率先出声说:“要不要我帮你?”
“啊?”林望秋愣了愣,还没应下,江待就将她手里的花洒接了过去。
如同那次在医院重逢一样,江待将林望秋的脚踝握在了掌中。只是这次他手中拿的并不是创可贴,而是花洒了。
温热的细流涓涓而下,一点一点冲洗干净林望秋小腿肚上的泥渍。升腾而起的水雾让他们彼此的额发都有些湿了,林望秋连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江待低头细致冲净她左腿上的泥渍后,正要将她的左腿放下,换另一条腿,一抬眼,却不设防撞进她林鹿一般清媚的眼睛。
江待胸口微滞,心脏狂跳几秒,慌乱起身:“换那条腿吧。”
但他忘记林望秋的左腿还被他握在手中,乍然站起来,林望秋整个人被他掀翻,尖叫着朝身后的浴缸后仰去。
江待回过神,连忙去拉她,结果两人一起摔进了浴缸里。
江待的手及时护住了林望秋的后脑勺,但是唇却不留意碰到了林望秋的。
嘴角相贴之际,两人都保持着相拥的姿势在浴缸里僵了近乎半刻钟。
林望秋率先反应过来,如梦初醒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江待,一脸嫌弃地用手背用力擦拭着嘴唇:“你是故意的。”
江待原本从浴缸里站起来了,听了她这话,心生恶趣,又蹲了回去,身子前倾,脸贴近林望秋的,“刚刚是意外,但现在,才是我故意的。”
水珠顺着他的乌发滴下,两人之间稀薄闷热的空气让林望秋紧张地吞咽,她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自己退无可退了。
“你想干嘛?”
“你说呢?”江待说着,又靠近了些。
看着他清亮的眼睛,林望秋推拒的动作僵住了,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她感觉到江待再次从浴缸里站了起来,然后一个浴巾从她头上罩下来,江待将她从浴缸里拉站起来,用浴巾整个包裹住她,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了起来。
意料之中的吻没有落下来,身体倒是腾空而起了,林望秋在浴巾里睁开眼,想抬头去看江待,却发现视线里仍然只有浴巾。
“你干嘛?”她嗓音有些粘湿。
江待语气闲适:“送你回卧室啊,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林望秋沉默不语之际,他又乘胜追击:“你刚刚干嘛闭眼?”
“我……”林望秋哑口无言一阵,脸色通红地说,“我以为你要非礼我。”
“那你怎么不反抗?”江待反应很快地反问。
林望秋恼火了:“你什么意思?意思是我期待着你亲上来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我告诉你,我没有期待,我只是忘记了反应。”见江待不回应自己,林望秋又狠狠锤一下他的胸口,“你听到没有?”
上方传来无奈的一声:“听到了。”
江待将林望秋抱回卧室的床上后便依言离开了。
卧室门被他轻轻关上后,林望秋裹着浴巾躺在床上,刚刚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她抑制不住地不停回想起来。林望秋双手捂住脸,双颊比熟透的番茄还红,在床上打了个滚。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害羞、气愤还是……
兴奋了。
第八十四章:初见邂逅
林清徐住在林望秋这里的这段时间离了邵嫣的管制,又回到了“英国作息”——夜间活动,白天睡觉。
他现在正值大学毕业后放养闲散阶段,暂时又不用找工作,无忧无虑、可以肆意挥霍青春年华,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管。
这天傍晚江待从医院下班回来时,林清徐才从房间里打着哈欠出来。
他揉揉乱发到沙发上坐下,睡眼朦胧地问江待:“我姐呢?”
江待漫不经心回:“应该是和别人有约了。”
现在这个点早就过了林望秋平常下班的时间,既然还没回来,按江待这段时间的观察,就是和律所的同事或者吴茗笙出去玩了。一般这种情况她就要到晚上才回来,江待就不会买菜做晚饭,直接下楼找个餐馆对付几口。
但是林清徐现在还住在这里,江待还是得做饭。
“我去买菜,你要一起吗?”江待邀请沙发上两眼发空的林清徐。
林清徐来了精神,“呜呼”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去去。”
然后给江待吹彩红屁:“姐夫,你真是居家好男人,我姐嫁给你真是她的福气。”
江待转头制止他:“不要乱喊。”
林清徐瞪直双眼,打量江待脸色:“你不高兴了?”
他怎么会不高兴,他巴不得林清徐说得是真的。
江待解释:“我是怕你姐不高兴,总之以后别乱喊了,对她不好,她脸皮儿最薄,很怕别人调侃。”
林清徐恍然大悟地笑了,贱兮兮问:“你这么了解我姐啊?”
江待对此不置可否,将钥匙转了一圈后套在指节上和手一起插进上衣兜里。
打开门,外面站着脸色铁青的林庭丰。
江待愣了半秒,生涩打招呼:“叔叔好……”
“你一边儿去。”林庭丰径直别过江待,揪住他身后早已惶惶失色的林清徐的耳朵,“我说找不到你人呢,合着躲你姐这儿来了?弄坏了我的车就想跑?”
“爸爸爸,我错了,我错了!”林清徐毫无招架之力t?,一个劲儿地求饶,“你先松开行吗?求你了,先松手吧……”
“跟我回去!”
林庭丰松开手,将林清徐往门外推了一把,林清徐只能不情不愿、一步三回首地出门。
还恋恋不舍地和江待告别:“哥,我先走了,我姐回来你跟她说一声。”
江待忍住笑:“行。”
林清徐还要再说,林庭丰已经一脚上来:“赶紧走,罗里吧嗦的那么多话干什么?”
说完一脚跨出门,又想起身后的江待,回头审视他:“你怎么在殊殊这儿?”
江待被他看得慌了一下,随后淡定解释:“我回来没找到住的地方,算是租住在她这里。”
林庭丰一脚又跨了回来,眼神犀利:“是没找到住的地方还是你压根没找就直奔殊殊这里来了?”
江待大方坦白:“是后者。”
林庭丰:“你倒是坦诚。”
“爸,还走不走了?”林清徐在门外催促。
“你自己先回去。”林庭丰不耐烦地说,然后将门“啪”的一声拉关上,林清徐就被毫不留情地关在门外。
林庭丰对江待说:“我和你谈谈?”
江待对此并不意外,点点头:“行。”
客厅的沙发上,江待和林庭丰面对面坐着。
林庭丰架腿坐在沙发上,气势沉稳,像在进行商业谈判:“我看你现在这意思,是想重新追回殊殊?”
反观江待,坐得十分规矩:“您说得对。”
“老实讲我挺欣赏你的,但是感情的事得殊殊自己做主,你们能不能和好还得看殊殊自己的意愿。”林庭丰又说,“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次我和她妈都不会插手。”
江待眼光一闪,感激看向林庭丰:“谢谢叔叔。”
林庭丰接下江待的道谢:“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觉得你有知道的必要。”接着说:“那天你走之后,我和殊殊她妈妈怎么都联系不上她,一连三天,她都处于失联的状态。你们分开是她妈妈一手促成的,所以你离开后联系不上殊殊她作为知情者也焦急得不行,只能打电话让我去宜宁找殊殊。”
“我去的时候,这丫头啊,连门都没锁,你说要是有什么坏人进去了可怎么办?我当时真是后怕,都不敢多想。她那时发着高烧,迷迷糊糊地躺着床上,几乎是神志不清了,不知道这样一个人躺了多久。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枕头全是湿的……她出去追你的时候门没有关,家里养的那条狗跑出去了,殊殊回来发现它不见了,又在小区里淋着雨到处找它。到现在那条狗也没找到。”
江待声音发涩:“是我对不起她。”
林庭丰叹息一声,又摇摇头:“这事儿我知道,错不全在你,是殊殊她妈妈太固执。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我们家里人都拿她没办法。但你也有错,你错在太决断,不管殊殊是不是真的要去英国,你都应该和她坐下来商量,而不是一个人就做出那样自以为对她好的决定。”
“您说得是。”
林庭丰所说的,正是江待这三年来一直后悔不已的。
话说到这里,林庭丰忽然瞥见江待脖子上的一抹银亮,话题一转:“你这脖子上的……”
江待低头看向自己领口,将脖子上的戒指从衣领里摸出来:“这是一个戒指,殊殊送我的。”
林庭丰问:“你知道这戒指原本是谁的吗?”
江待何等聪明的人,想到戒指内径上的三个小写英文字母,立马理会过来:“是您的?”
“你知道啊?”林庭丰觉得江待实在不识趣,非得让人把话挑明了说,这种情况下他就应该乖乖把脖子上的戒指取下来双手奉上,“知道还不快还给我?这是她妈当初送给我的,我说怎么找不到了,合着在你这里。”
江待将戒指重新放到衣领下面,目光坚决地看着林庭丰:“这不能还给您,要是她以后问起来,会以为我不珍惜她送的东西。”
林庭丰有些气急败坏:“你这小子,要是还想和殊殊重归于好,我就是你未来的老丈人,老丈人管你要东西,你还不给?”
江待理论充足:“先有老婆再有老丈人。”
“你这小子,”林庭丰被他这无法反驳的怪理气乐了,“倒是拎得清。”
***
逢至周五,林望秋和沈愿偶尔会为即将到来的周末庆祝,庆祝的方式也很简单,找个网上评价不错的西图澜娅餐厅吃顿饭,再去看场电影。
沈愿半个月前就念叨着要去和右街的一家百年老字号湘菜馆了,但近来工作繁多,这个计划一直被搁浅,直到这周五才有空和林望秋一起去。
和右街在汝民区那边,过去车程快一个多小时,离律所有较远的距离。
林望秋和沈愿刚在湘菜馆排上号落座,外面就开始下起了小雨。
饭吃到一半,天色越来越阴沉,风也刮得愈加猛烈,外面的小雨令林望秋越来越担忧。
沈愿见她吃饭吃得心不在焉,以为她是担心雨下大了不方便回去,大咧咧安慰:“你安心吃吧,咱们待会儿打车回去不就行了,吃个饭也停不下担心。”
林望秋担心的并不是如何回去,“昨天太阳大,我把书房的书全搬到阳台上去晒了,现在还没来得及搬进去,要是待会儿雨下大了,肯定会全打湿。”
沈愿停下咀嚼的动作:“那怎么办?这里离你家这么远,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吧?”
林望秋满脸愁容,“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我实在放心不下……”
“别啊。”沈愿看着面前还没吃到一半的菜,觉得就这么走了实在是暴殄天物。忽然灵光一闪,“你要不给江待打个电话?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吧?让他帮你把书给收进去呗。”
林望秋有些犹豫:“我不想麻烦他……”
“是不想麻烦他还是不好意思给人家打电话啊?”
林望秋怒瞪她一眼:“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沈愿将计就计,顺坡下驴:“就是啊,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就给人家打电话呗,室友之间帮个小忙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待接到林望秋电话时已经在帮她收书房阳台上的书了。
他一边蹲在地上捡书一边回她的电话:“我已经在收了,你安心吃饭吧。”
林望秋看一眼对面看好戏的沈愿,咬了咬唇,红着脸道谢。
道完谢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江待咳了一声,然后问:“你带伞了吗,要不要我……”
林望秋知道他什么意思,连忙拒绝:“不用不用。”又怕他多想,解释说,“我打车回来,你不用担心。那个,书有些多,我很快回来。”
结束通话后,林望秋对上对面沈愿戏谑的眼神:“哎哟,还怕人家担心,这还解释起来了?”
林望秋拿起包,似逃跑:“我先走了。”
沈愿急忙喊:“人家不都说帮你收了吗,你还急着回去干嘛?这还这么多没吃呢。”
“你自己吃吧。”林望秋回头对她说,“我回去帮他一起收,书有些多,他一个人我怕来不及。”
沈愿嘁声:“不知道你是担心人还是担心书。”
江待将收起的一摞书抱到书架上,一本本摆上去。
忽然视线下移,看到挂着一排毛笔摆放着纸砚和墨水的书桌。
书桌的右上角放着厚厚一叠誊有墨迹小楷的宣纸。
内心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江待伸出手将那叠宣纸拿了起来。
隐隐有些泛黄的纸张上,娟秀的小楷誊写的是一页页祈福的佛经,每一页最下方都有落款和时间。
江待的手颤抖着,将佛经一张一张地翻开过去,越往后翻,他的眼前便愈发朦胧。
书房的门被人拉开,林望秋气喘吁吁进来,门外的风随着她开门的动作猛烈的灌进屋内,吹鼓起落地窗帘。
见江待背对着自己站在原地不动,阳台的书页被吹得不停翻飞,林望秋焦急喊到:“你站着不动干嘛,还不快捡啊……”
林望秋跑到阳台,蹲下身子匆匆将地上摊开的书一本本捡起来。
江待这时才有了反应,转动身子,站到阳台门前,垂头问蹲在地上的林望秋:“林望秋,你抄那么多佛经干什么?”
“你说什么啊?”林望秋忙着收书,都来不及抬眼,甚至因为风声太大,她都没太听清江待在说什么。
江待走到她身前,一把将弯腰拾捡的林望秋给拉了起来。他将手里的佛经举高,在呼啸的窗风中扬声问:“你抄这些是为什么?”
目及他手里举着的宣纸,林望秋一愣,支吾着说:“我……无聊抄的……就是练字……”
“只是练字?那为什么抄写的日期刚好就是我去援非的那段时间?”江待眼睛发红,质问的字每一个甩出来都很硬,像硬邦邦的石头砸过来,“而且为什么偏偏是佛经?你要为谁祈福?或者说,你是在担心谁?”
“反正不是……”
林望秋否认t?的话来不及说完就被面前的人抱进了怀里,他的声音裹着风声:“别口是心非了,林望秋,正视自己的内心,然后回答我,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要是你说不,我现在就走,离你远远的,再不打扰你了。”
他问:“你说得出口吗?”
林望秋在他怀里哭了,但是是紧紧抱着他哭的。
江待现在无比确认她的心意了,将她紧紧搂住:“我知道你没有去英国。要是早知道你留在国内,我是绝对不会跑到非洲去的。”
林望秋在他怀里带着哭腔嘟囔:“那又怎样,我又不是为了你才留下来的。”
江待在她头顶发笑:“难道不是众多原因中的一个吗?”
林望秋的脸贴在他胸口:“勉强算是吧。”
江待:“你就嘴硬吧。”
“以前我背着你走在下晚自习的路上,送你回家。后来你受伤,我背着你到学校去。”他摸了摸她的发顶,音色温柔但每个字都坚定地如同在发誓,“以后的路,我还会背着你走下去。”
“不,”林望秋扬起头,眼里还闪着未干的泪光,同样坚定,“以后的路不是你背着我走,而是我们携手并进。”
江待笑着抵住她的额头,“嗯,以后我们携手并进。”
这一次我可以保证,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之后不论再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松开你的手。
***
林望秋和江待复合后不到一周时间,于苏苏便邀请林望秋和江待在周末一起回家吃饭。
林望秋和于苏苏也很多年没见了,突然去吃饭还有些无所适从,抱怨江待:“你干嘛这么快告诉苏苏阿姨,好歹等我适应一阵子啊。”
江待佯装不解:“适应什么?你又不是没去过我家。”
“那不一样。”林望秋红着脸说,“当时她以为我是你同学,现在情况不同,现在是……”
“是什么?”江待挟笑追问。
林望秋低下头:“是丑媳妇见公婆。”
江待搂住她肩膀,笑个不停。然后刮刮她鼻子,“我妈乃至我爸,早在那时候就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
林望秋一阵羞赧:“怎么是这样啊……我那时候为了不让他们看出端倪,一直努力扮演同学的角色,没想到他们居然早就知道了。”
“所以现在还紧张吗?”江待问。
林望秋:“并没有好多少。”
丑媳妇终归是要见公婆的,周末的这顿饭到底还是来了。
饭桌上的气氛十分融洽,于苏苏和江季谦都和几年前林望秋初见时一样。于苏苏不仅美丽如初而且热情依旧,在饭桌上亲热地给林望秋夹菜。江季谦还是一如既往地留着那一脸的胡子,吃饭时寡言少语,于苏苏一直给林望秋夹菜剥虾,江季谦便在一旁默默给于苏苏夹菜剥虾。
于苏苏见了林望秋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饭后打发两个男人去厨房洗碗,拉着林望秋在客厅的沙发上温声细语地聊天。
“小秋,你知道阿姨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林望秋有些困惑:“不是阿待高三那年带我回家那次吗?”
“不是哦。”于苏苏神秘地摇摇头,“是在医院。”
“医院?”林望秋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在医院见过于苏苏。
“对,就是在医院。”于苏苏笑眯眯说,“我说觉得你眼熟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样觉得。”
“阿待刚进高中那一年,我腿受伤住院了,就在市人民医院。有一天那里发生了恐怖袭击,是你把我救出去的,记得吗?那是我和你第一次见面,也是阿待和你第一次见面。他应该就是那时候喜欢上你的,不过你好像对那次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回了家后他一个劲儿的向我打听你的名字,但是我和你也只是萍水相逢,哪里会知道你的名字。他那时候的失落模样我到现在都记得。”
一些搁浅的回忆倏忽之间涌上林望秋脑海,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明白高二那年分别时江待在咖啡店和她说的话——
“是我引诱你。”
“这是我最后悔的事。如果我能等得久一点儿,就不会有今天这种局面。你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她终于明白,他说的以后,原来就在此刻。
原来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在心中埋下了一颗喜欢的种子,早在她还不认识他的时候。
而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林望秋初三那年,市人民医院发生了一场枪击案,她那时刚好去医院看望一位骨折住院的同学,正要坐电梯离开的时候骚乱便发生了。人们慌乱逃窜,秩序混乱,在一片混乱中林望秋注意到了行动不便的于苏苏,果断穿过人群握住于苏苏轮椅的手柄将她推进了电梯。
她们很安全地避开了枪击现场,顺利逃离了医院大楼,穿过警戒线到达安全区域后,一个个子高挑挺拔的男生神色慌张地跑到她们面前,紧张地询问轮椅上于苏苏的状况。
于苏苏笑着说自己没事儿,然后让他谢谢身后推自己出来的小姑娘。
江待这时才抬头去看于苏苏身后的林望秋,少女脸色挂着恬淡的笑,惊慌未退,见他看过来,笑容扩展几分。
“多谢你。”江待那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向来能言善辩、嘴上不饶人的他在面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儿竟然语句匮乏,说话都变得干巴巴了,道谢的话也这样干涩。
“没事儿……”林望秋还要说些什么,不远处传来几道喊声,应该是来找她的。她松开轮椅的手柄,匆忙应一声,下一刻对江待和于苏苏说,“我朋友来找我了,先走了。”
说完便急匆匆朝朋友跑去。
江待对着她的背影低声道别:“再见。”
后来就真的再见了,在他升高二那年,他在学校入学考试的高一年级光荣榜上看到了林望秋的照片。
也因此知道了她所在的班级。
那时他们上下晚自习的时间还一致,江待就每天站在高一教学楼前的花坛前,等着林望秋下晚自习和杨莹莹一起回家。
在无声等待的那段日子里,江待发现林望秋常去文渊街的那家24小时便利店,后来他有意无意地也往那里去了。
何魏然离家出走向他求助那天晚上,江待没有选在他们往常碰头的地方,而是将地点改在那家便利店前。
他没想到能遇上林望秋,当时看见她出现在夜晚的文渊街上,这意外之喜让他心脏都漏了一拍,何魏然的牢骚他一点儿都听不进去了,眼睛一直留意着街对面。
然后他终于鼓足勇气,迈步走到街对面,走进那家便利店,走到她停留的货架旁边……
所有的故事,都从这个奇妙的夜晚开始,都从这个小卖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