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凯生听完伍子的话点点头,他现在已经基本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时反倒平静下来,刚才的激动情绪完全消失。“想不到伍秃子的孙子都这么大了,嗯不错,仪表堂堂,是个人才。以你现在的古玩鉴赏能力,假以时日不会在你爷爷之下。”李凯生用欣赏的眼光盯着伍子,提到他爷爷时,眼神里又透出一丝羡慕。
“这么说您认识我爷爷?那我也该叫您一声爷爷了。”伍子巴不得跟李凯生攀上关系,既然有攀关系的机会,当然不能浪费。他甜甜的,毕恭毕敬的叫了李凯生一个李爷爷。
这一声把李凯生叫的嘴巴张得老大,脸上每一条皱纹几乎都要绽放,“好孩子,嘴挺甜。不过我喜欢。哦对了,你来北京是你爷爷教你来的,还是你自己偷偷跑来的?”李凯生问了伍子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伍子有些纳闷,自己来北京干嘛非要扯上爷爷?除了爷爷教自己来和自己偷偷跑来,就没有第三种可能?比如自己心血**一个人很随意地就来了。好像自己来北京非要跟爷爷扯上关系似的。在伍子印象里,爷爷确实曾经对他说过,没有他的同意不许来北京!并且语气严厉,跟立家法似的。弄得伍子当时莫名其妙,还不敢不答应。
伍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来北京爷爷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在我大学毕业的时候爷爷确实告诫过我,没有他的允许不准我踏进北京城半步。”伍子跟李凯生说了实话,既然李凯生连这个秘密都知道,证明他跟爷爷之间关系绝非一般,实话实说也无妨。还有,伍子有一种感觉,爷爷一再强调不准他来北京,里面肯定有重大隐情,这在伍子心里一直是个谜。李凯生作为爷爷的老相识,又问道自己这个敏感的问题,他肯定知道其中内幕。伍子心里胡思乱想,思绪在情绪的带动下禁不住回到十八年前——
那时候伍子刚上小学一年级,爷爷在北京开着一家挺大的古玩店,爷爷和父亲整天在店里忙活,人来人往生意兴隆。他记得店里的随便一间房都比学校好几间教室宽敞,他当时的身材,站一百个都不觉得拥挤。他经常在店里的大厅里玩耍,和店里的伙计捉迷藏、躲猫猫、甚至有时候还在一些瓷器里尿尿。店里所有的伙计都哄着他,夏天给他买冰棍,冬天买糖葫芦,就差叫他一声“伍少爷”了。那时候是伍子记事以来最快乐的一段童年时光。
好景不长,突然在一天夜里,伍子他爸爸抱起睡梦中的伍子,还有她母亲、他爷爷、他叔叔婶婶,全家老小连夜离开北京。伍子醒来的时候父亲已经抱着他走出家门老远,他趴在父亲背上回头看了一眼,偌大的店铺在夜里模模糊糊,除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什么也看不见。这一眼竟成了伍子对他们家古玩店的最后一眼。
伍子全家人连夜回到河北老家。说是老家,其实伍家好几代以前就已经离开,只不过祖坟尚在而已。一开始住在伍子爷爷的一个族弟家,后来自己盖上几间瓦房,伍子同爷爷和父母一起开始了乡村生活。他清楚的记得,自从回老家之后,父亲一夜白头,好像突然间老了十几岁,从此变得沉默寡言,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谈吐优雅的伍掌柜。父亲从此患上严重的自闭症,有时候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扇伍子的屁股。伍子的童年从此发生根本变化,再也不能养尊处优,再也不是人们心目中的伍少爷,他印象里,自己的童年除了贫穷就是家庭暴力。
伍子十五六岁的时候,外公把他从老家接到省城石家庄,他外公也是搞古玩的,在一所大学的考古系任教,退休以后定居在石家庄。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伍子有机会接触到五花八门的古董,外公经常言传身教传授了不少古玩鉴定方面的知识。大专毕业以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于是在老家不远的桃城开了一家古玩店。古玩店临开张之际,伍子的爷爷和父亲把伍子叫到跟前,郑重其事的告诉他:“开古玩店可以,伍家人的血液本来流淌的就是古玩的血。但是有一样,绝对不能到北京去,更不能去北京搞古玩。”爷爷和父亲说这话时一脸严肃,像是对伍子的告诫,更像是宣布家法。
这件事只有伍子祖孙三代知道,另外知情的就只有他外公和母亲了。今天遇到李凯生,人家一下子就能说出这个秘密,伍子吃惊的同时也有所觉察,这个李凯生与自己家族肯定关系密切。或许他能从李凯生这里了解到自己家族突然衰败的原因。伍子曾经不止一次问爷爷和外公,偌大的家族为什么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可惜两位老人闭口不谈,无论伍子如何耍赖都无济于事,这更令他心里生疑,对自己家族的衰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如今了解自己家族历史的机会终于出现,他当然不会放过。“李老师,不,李爷爷,我们家当时为什么一夜之间就破败了,而且还远远搬出北京城,连我这个后辈都不能轻易踏足,这是为什么?”
李凯生坐在椅子上很长时间没有表态,越是这样伍子越感到其中隐情巨大,心里咚咚直跳,那是一种谜底即将被揭开的激动。李凯生长叹一声,把老花镜摘下来,用手指揉搓着镜片,“伍子啊,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还不能告诉你,你知道了对你的成长反而不利,甚至,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这也是你爷爷和外公不告诉你真相的原因。我想等到时机成熟,他们会把真相告诉你的,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搞事情的真相,而是要让自己成熟起来、强大起来。”
李凯生不肯透底,这多少也在伍子的意料之中,而且他没想到李凯生会这么鼓励自己。是啊,真相有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强大起来,否则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他站起来深深向李凯生鞠了一躬:“谢谢李爷爷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