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廷宴要是能听小厮的这句劝阻,那足以证明他还有神智,可若他当真还有神智,那绝做不出来宁王府挑衅傅云澜的事。
所以,他没跑。
可他在大门口这么嚷嚷也不是办法,管家到底还是去禀报了傅云澜。
宁王殿下出来的时候,脸是黑着的。
旁人以为他不悦是因为步廷宴公开叫嚣,觊觎他妹妹,只有老管家知道,这位主子不高兴是因为他方才是从王妃的寝房出来的。
傅云澜站在台阶上,负手望着抱着酒坛盘膝坐在阶下的步廷宴。
他还是第一次见他醉成这个模样。
印象里,他好像没喝醉过。
“听管家说,你来找我挑战,要娶十一?”
忽然听到傅云澜的声音,步廷宴慢慢的抬起头,目光从最初的迷茫变成了坚定:“对!要娶十一公主,一定要娶她!”
闻言,傅云澜微微侧过头,看到了大门后一闪而逝的翩然衣角。
他心里顿时就有了谱。
“好,出招吧。”
步廷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先把酒坛子稳稳当当的放在了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我第一次喝到这么苦的酒……苦的像黄连一样,待会儿一定要让公主尝尝……她肯定、肯定没喝过……”
放好了宝贝酒坛子,他才摆开阵势朝向傅云澜。
第一拳挥出去的时候,傅云澜很快向后躲去,步廷宴握拳的手擦着他的衣服扫过,明明没有伤到他,可他却一板正经的来了句:“你赢了。”
一旁的管家和小厮:“?”
王爷您放水不要太明显哦。
好家伙,跟别人打的时候连银枪都操在手上了,可对着步将军赤手空拳不说,只轻轻剐蹭了一下衣服就认输了,这水放的都堪比映月湖了吧。
步廷宴似乎也觉得自己赢的太容易了些,是以收手后短暂的懵了那么一会儿。
回过神来,他抱起酒坛子就往王府里走:“我赢了!我要去见公主,告诉公主我能娶她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一直“嘿嘿”笑着。
傅云澜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让管家和小厮将人送到客院去休息。
回身间,便见一道纤细的身影东躲西藏的跑开了。
傅云澜眸色一暖,眼底暗含笑意。
翌日。
步廷宴醒来的时候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
眼睛还未睁开,他便先皱紧眉头呻吟了一声,随即按着额角缓缓从榻上坐起身。
余光瞥见榻边的一道身影,他猛地转头看去,手已摆出了防守的架势,眸中满是防备和警惕。
可目之所及,除了一脸乖巧望着他眨眼的傅汐鸢再无旁人。
“你醒啦。”傅汐鸢桃腮带笑,温温柔柔的样子:“听管家说,你昨夜喝了好些酒,先喝些糖水吧,然后再用早膳。”
步廷宴还是懵的:“公主怎么会在微臣家里?!”
“这里是宁王府。”
“……微臣怎么会在王府?”
傅汐鸢笑容一滞:“昨晚的事,你不记得了吗?”
瞧她这个表情,再听她说的话,步廷宴当时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他心说该不会自己酒后乱来唐突公主了吧?
不过一瞬,他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可能不可能,这里既是宁王府,自己若敢对公主殿下不敬怕是早就被宁王给大卸八块了,哪还能安安稳稳的躺在这睡到大天亮!
想到这,步廷宴忙下榻朝傅汐鸢施礼,恭敬道:“微臣昨夜酒醉,意识不清,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你……你向哥哥挑战,还把他给打赢了,这也不记得了吗?”
步廷宴当场愣住。
他喝多以后还干这么冒傻气的事儿了?
公主殿下没骗他吧,自己能打赢宁王殿下?
见步廷宴目露回忆,神色却十分纠结,傅汐鸢不自觉的低下头去,虽怕羞,却还是鼓足勇气坚持道:“你说了想娶我的。”
步廷宴身子一僵,默然片刻,他拱手抱拳,头埋的很深:“微臣酒后胡言,唐突了殿下,要如何惩治,微臣绝无怨言。”
“酒后胡言?不是酒后吐真言吗?”
“……殿下说笑了。”
五个字,令傅汐鸢白了一张脸。
害羞变成了难堪。
她紧紧抠着自己的手指,明明想夺门而逃,却还是挺直脊背站在那,尽量神色自然的说:“这样啊……那是我误会了,抱歉。”
步廷宴心里狠狠的一痛,手攥的更紧:“微臣告退。”
话落,自他走出房间,傅汐鸢再没看他一眼,也没再说任何话。
行至廊下,步廷宴步伐渐缓,脚下仿佛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要耗费他许多力气。
他想回头再看傅汐鸢一眼,却又怕这一眼轻而易举的打破他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最终只能咬牙往前走,头也不回的出了宁王府。
再说傅汐鸢背朝门口的方向站着,听着步廷宴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啪嗒啪嗒”地掉在了手背上。
离开客院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为了不让自家兄嫂二人担心,她一整日都没敢出自己的院子,就怕被他们瞧见自己肿的跟桃儿似的眼睛。
可她不出门,却不代表傅云澜和贺鸢时就不知道了。
王府里的“耳报神”可向来不少。
贺鸢时听说步廷宴走后傅汐鸢便哭红了一双眼睛,原想去陪陪她,可又担心她这会儿就想一个人待着是以便没有贸然前去打扰。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傅云澜。
她一边给某位王爷做剑穗,一边分神对他说:“步将军昨儿不是还说了要娶鸢儿吗?怎地今日一醒就急匆匆的走了?
听下人说,鸢儿都哭了,不知是不是为了这件事。”
“他今日来找我负荆请罪了。”
“请什么罪?”
“酒后胡言。”
闻言,贺鸢时编着剑穗的动作一顿,蹙眉看向傅云澜:“这么说,他不打算娶鸢儿?”
“不打算娶也得娶!”
“你、你别又那副蛮人做派,鸢儿那么好又不是找不到好人家,倘或那步将军当真不愿意,咱们何必非要凑上去呢。
他若心里没有鸢儿,纵是强凑了他们两个在一起鸢儿日后也不会开心啊。”
“你放心,他心里有鸢儿,只是狗屁道理太多,行事不够干脆罢了。”
“……怎么这样讲话。”
傅云澜径自解了衣裳,打着赤膊走到贺鸢时跟前。
头上忽然笼罩着一大片阴影,贺鸢时看也没看便轻轻推他:“你别挡亮,我都看不……”
掌下的触感让她的话音猛地顿住。
傅云澜顺势握住她的手,抽走了她另一只手里的剑穗,将人一拽便轻松抱起:“看不见就别弄了,明儿白日里再弄。”
“我我我我还不困呢!”
“不困正好,我原也没打算让你睡觉。”
话落,傅云澜将人往榻上一放,反手撂下了帐幔,闹腾了多时才肯放她休息。
于是第二日,贺鸢时没能像他说的那样在白日里继续弄剑穗,大部分时间都睡过去了。
他倒是生龙活虎,神采奕奕的去上朝。
下朝回府的时候,鄂清跟他一起来的,手里捧着一道明黄的圣旨。
是景文帝给傅汐鸢和步廷宴赐婚的圣旨。
傅汐鸢接旨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怎么就……赐婚了呢?
她明明没想利用强权压人,甚至已经说服自己步廷宴不喜欢她便算了,她日后总会遇到待自己一心一意的人,就像哥哥对嫂嫂那样。
可如今父皇忽然跟着掺和了一脚,步廷宴会不会以为一切都是她在暗中捣鬼?
她能接受他不喜欢她,却不想他就此误会了她,是以将圣旨往傅云澜怀里一塞便提起裙摆着急忙慌的跑去找步廷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