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换好之后,她踯躅道,
”宝宝是弟弟,不是妹妹,依晓得伐?”
梁啸川怎会晓得。
他满脸震惊,他指了指月栖意的长头发尾部,道:“怎么会不是妹妹!”
他指尖无意间触及月栖意的发丝,月栖意微不可察地避了避。
徐姨宽容道:“你可以叫他妹妹,我们只是跟你说明白。”
洪叔给梁啸川找出来一身新的睡衣,而后跟徐姨并排离开卧室。
家里童装成衣不少,基本都是生意伙伴送的
小墨趴在卧室门边。
祝家原本是准许它和月栖意一起睡的,可徐姨半夜来看月栖意时,总撞见它舔月栖意的脸或手或肚皮或脚。虽说并未将月栖意吵醒,但徐姨担心口水沾多了来不及洗会对月栖意皮肤不好,与祝双姐商议了下,小墨就被剥夺了和月栖意一起睡的权利。祝家也给它准备了房间,但从没见它进去过,它每分每秒都待在自己能离月栖意最近的位置。
廊上灯火通明,越发显得它一身皮毛黑得纯度极高且富有光泽,洪叔也不禁感叹它越长越威风勇猛,加之它对月栖意忠心耿耿,可见是难得的优质基因流浪狗,只....洪叔纳闷道:“这小墨...俩眼珠子怎么往上吊,还发绿啊?
两个小孩并排躺在奶油黄色的小床上。
说并排躺不太准确。
实际上是月栖意平躺,闭眼时睫毛覆下来如同乌色小刷子。
梁啸川则侧躺着,被褥柔软蓬松,而他凌厉硬挺,如同一块掉进棉花云朵堆里的钢铁,目光炯炯,与“睡觉”一词毫无关联。月栖意身上有小蛋糕的甜香,还有香氛洗
梁啸川不喜欢甜味香味,日常路过甜品店都绕道快走
衣液柔顺剂的清香,以及属于他自己的香味。
但此时此刻他鼻尖频频翕动,仿佛擒住了什么稀罕的香喷喷的小动物,要将对方抓到鼻子底下凶猛地大吸一通。两个小孩距离越来越近,梁啸川稍稍抬手,拨了拨月栖意的发尾。
却不料月栖意忽然睁开了眼。
他眉尖稍稍蹙着,并不看向梁啸川,只盯着天花板。
指尖触感柔软光滑,还有韧性。
梁啸川另一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一他的头发质感就是又粗又硬,都扎手。
月栖意跟他一点都不一样,为什么会不是妹妹?明明就是妹妹。
他又碰了碰月栖意头发,月栖意又皱了皱眉头。
卧室内并未开灯,但梁啸川目力极佳,探照灯一样锃亮,捕捉到了他神态的变化。
于是梁啸川又去动人家的头发。
他动一下,月栖意便蹙一下眉心
又动一下,又盛。
再.......
其实梁啸川一直只抓着那一小撮玩。
他还想继续,然而耳际蓦然捕捉到一点轻微的啜泣声。
梁啸川整个人登时僵住。
梁啸川愣了愣,手忙脚乱地去给小猫擦眼泪,用气声道:“怎么、怎么哭了呢,别哭别哭,我不动你头发了,妹妹对不起....他凑近去瞧,果然见月栖意眼眶里盈满
一汪亮晶晶的水,眼睑只微微一颤,
一串泪珠子便骨碌碌滚下来
可是月栖意的眼泪毫无止息的趋势,梁啸川根本擦不迭,不晓得说了多久“对不起”也无济于事。究竟要怎么哄小孩呢?
梁啸川绞尽脑汁,最后尝试着按照徐姨的做法,坐起身,将月栖意托抱起来,轻轻拍抚他后背。
房中静谧无声,月光与蝉噪都被厚重窗帘阻隔在外,
梁啸川动作明显生疏,他小心翼翼地、第一次
好在老天爷没继续为难他,月栖意的抽噎渐渐平复,梁啸川长长松了口气。
重新将月栖意放回被窝里,梁啸川正要也躺下,却见月栖意坐起身,望向门外。
而后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下床开门。
小墨立刻站起来跟上,梁啸川不解他要做什么,但也跟着下床,随在他身后。
一不仅是小哑巴,还是一只梦游小猫?可月栖意刚刚分明是醒着的。
月栖意沿着回廊一直走,停在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门口。
他握上把手,旋开门。
梁啸川犹豫是否要往里看。
这是小猫的家,人家没答应,他就不该乱看,但他又担心小猫。
肩膀被人拍了拍,梁啸川抬头,见是洪叔。
洪叔朝他点头,而后无声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他在这里,月栖意不会有事,而梁啸川该回房间去。祝双姮今日又是零点过后才回到家,她睡意不浓,索性去整理月菱茴的遗物。
门开时声音太轻,她坐在地毯上、背朝门口,并未有所觉察。
直至面颊忽而接触到小孩子柔软的手,她才倏地一惊。
月栖意停在她身边,将手松开时,祝双姮才意识到自己已满脸是泪
一即便是两年前大哥去得如此突然、所有重担都压在她一人肩上时,她都不曾有过哭泣的念头。
她已经二十年没有掉过眼泪一
当下她仓促地抹了两下脸
月栖意却再次抬起手,轻柔地、缓慢地,将她脸上残余的泪痕拭争。
正要开口
祝双姮全然愣住。
随即将月栖意抱住,泪水盈满眼眶,她深呼吸数次,才轻声道:“意意,你听得见姑姑说话吗?你看得见姑姑了是不是?”月栖意并未回答
祝双姮刚刚疾跳的心稍稍冷却。
她按捺着那点失落,心道或许是自己操之过急,还是要慢慢来,月栖意太小了。
然而两秒钟后,月栖意抱住了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
月栖意回到卧室时,梁啸川仍然站在门边等他。
祝双姮已经听徐姨说过梁家的小孩想跟月栖意做朋友,今晚和月栖意睡在一起,因此她并未进屋,送月栖意到卧室门口便径自见月栖意没有哭,梁啸川放下心来,与他一起走向小床,问他:
他自说自话,并未期待月栖意会予以回应,小猫好像不仅是小哑巴,还是小聋子。
“睡觉吧?
但月栖意却转头,看向他,而后点了点脑袋
梁啸川愣住,犹疑道:“你....听得见我说话?”
月栖意却并未再理会他,自己爬上小床盖好被子。
见梁啸川还杵在床尾,月栖意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梁啸川赶忙也窜上床,怀着满腹疑问躺下。
翌日,梁啸川终于离开了祝家。
原因无他,幼儿园没有暑假。
他醒来时,月栖意仍旧沉在睡梦中
梁啸川仔仔细细盯了会儿,又伸手戳了戳小猫温热软乎的脸颊,才下床。
月栖意不醒,他也不在祝家多留,洗漱完了便告辞,老老实实上了梁家的车。
吃早饭时,祝婵真一直忍不住瞄月栖意。
月栖意是自己吃的,虽然还是吃得又慢又少,但没有让徐姨喂..
..她觉得月栖意有哪里不一样,但又不敢确定。
到第四次瞄时,月栖意喝牛奶的动作顿了顿,带着一圈奶胡子回看过来。
祝婵真:”!”
她喜出望外道:“意意,你、你是不是好了?你看得到我吗,听得见我说话吗?
祝双姮回答道:“可以,意意好了一些,但是现在还不能跟你说话。
祝婵真怔了怔,而后“哇”一下大哭起来
她搂着月栖意嗷嗷哭,边哭边断断续续道:“太好了,呜呜呜太好了意意....呜.....
月栖意被小表姐一个熊抱,唇角扬起一点细微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弧度,轻轻回抱住她。
小墨立马“嗷呜嗷呜”喊起来,两只砍刀样的耳朵竖得笔直,绕着月栖意狂嗅一通。
月栖意摸了摸它的脑袋一这也是他头一回对小墨的亲近作出反应
小墨兴奋得简直要原地起跳,可它显然并不满足,一面去靠他的手,一面朝他肚皮处钻。
月栖意只得转而去抱抱它的大脑袋
祝婵真边喝牛奶边吃吃笑,道:
“意意,小墨虽然这么大块头,但还没到一岁,你现在就是它妈妈了呀。”
月栖意:“......
他想问小表姐为什么他不是哥哥,而是妈妈,然而他目前还无法说话,只能默默陷入沉思。
月栖意这半个月的记忆十分模糊,他只是隐约记得有人邀请自己去公园玩,他应当没有答应,但是直接不去的话可能又不太好。“宝宝,”徐姨给月栖意梳头发,问道,“今天还出去玩吗?”
是以他点点头,与徐姨一同去公园。
但他可以不必再堆沙子,龙潭公园里有组大滑梯,整体是红黄配色,从城堡延伸出去的滑梯有高有矮,有直有曲,中间还有一段连廊。此时幼儿园刚刚放学,梁啸川大约要过一会
子才会过来,月栖意从楼梯上去,徐姨在滑梯底下等着接他,二人不在同一侧。
如是滑了两次,月栖意走向另一条楼梯,正要上去,却忽而听见身后人声。
“哎,那小孩,你不准滑了,从今天起这里是我们大哥的地盘,只有我们大哥能滑。
月栖意:....”
他回过身,对面是三个男孩,中间为首那个稍高一点,顶多五六岁,左右俩就更小,大约比月栖意大不了多少,适才出声的是右边那个。看他转过身来,左边那个一愣,直白道:“大哥,他好可爱!”
月栖意:.....
中间的抬手抡了左边的后脑勺一下。
左边的讪讪闭嘴,右边的继续嚣张道:
“你,看你长得这么可爱,要不你给我们大哥当老婆,这样我们大哥就准你滑这滑梯。”
言毕,他忖度道:“大哥的老婆叫什么?”
左边的不屑道:“你智障?大哥的老婆叫妈妈!”
中国的
月栖意:
左边的又挨了一记猛抡。
中间的终于开口道:
“你也听见了,要不要做他俩的大嫂?”
月栖意:.....
小墨猛地“嗷汪”了一声,身体紧跟着向前冲,拽得月栖意险些一趔趄。
月栖意赶忙一收牵引绳。
左边的显然有所忌惮道:“大哥,他边儿上那狗好像很凶。
右边的不以为然道:“没看他往后拉绳吗,他一看就是好小孩,是不会放狗咬我们这种坏小孩的。月栖意:......
中间的....谁说我们是坏小孩的,别吓着你大嫂。
斜刺里陡然有人冷笑了声,道:“大嫂?”
梁啸川明显比这仨高一截,即使是中间那个也低他半个头。
他将月栖意藏自己身后,冷声道:“就这么个滑梯而已,还有野狗来圈地?”
他扫了眼这三个,不耐道:“要么滚,要么你们仨被老子揍一顿。
对面徐姨见月栖意迟迟未滑下来,不由心生疑虑,要绕过去看一看。
结果乍一走近便听到这句,她
梁睿中是四九城出名的混不吝,粗人一个以武服人,
这可好,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小的有样学样,还没上小学就开始自称“老子”
口头禅就是“老子”
对面仨似乎是一盘散沙。
因为左边那个视线在梁啸川与自己大哥之间数度逡巡,骤然道:
“我想换个大哥。
又问月栖意:
“我要是认这个大哥,你是不是就能当我大嫂?
月栖意:“.....”
梁啸川一挑眉,掰了掰指关节,问道:“你想当第一个挨揍的?”
徐姨敲了敲滑梯边缘,朝月栖意伸出双臂道:“宝宝来这里。
月栖意走向她,徐姨抱起小猫。
大人一出现,对面那仨便不敢再如何,闷不做声地走远了。
梁啸川向月栖意道:“今天太热了,而且这公园也没什么好看的,要不去我家玩吧,我家滑梯比这更大,而且那道儿都是双人的,我们可以一起滑,你今晚也在我家睡吧。”当年他老爹找人做好双人滑梯送到家时,梁啸川嗤之以鼻。
首先,滑梯幼稚死了,他不玩滑梯
其次,他要玩也自己玩,做双人的很多余。
彼时梁睿中意味深长地笑了声,道:“臭小子,将来你只会感谢你老子今天的英明神武。”
徐姨问月栖意:“宝宝去不去?”
月栖意迟疑了下,点点头。
梁啸川见状愕然。
原来昨晚不是错觉,小猫真不是小聋子?
但.....昨天白天明明谁的话他都听不见,一点回应都不给的。
徐姨抱着月栖意往前走,走出几步后扭头疑惑道:
”小梁?”
.....来了,来了。”梁啸川回过神,边说边跟上。
走到半途,梁啸川蓦然道
“意意?”
月栖意垂下目光朝他看来。
原来真的不是小聋子
梁啸川笑了下,摇摇头道:“没什么,就叫叫你。
一分钟后。
梁啸川又不确定了,再次道:“妹妹?”
月栖意又看过来。
梁啸川没话找话:“晚上在我家吃饭吧,爱吃鱼吗?”
月栖意点头。
又一分钟后。
梁啸川:“小猫?”
月栖意:...
走到一号院门口,徐姨将月栖意放下来。
月栖意朝她摆了摆手。
小墨一见梁啸川牵上月栖意的手要进家门,登时一面吠着一面要跟上。
梁啸川迅速道:“意意,要不然让这狗先回家吧,它好像不乐意看到哥跟你....是不是对哥有什么成见?”“还是说....梁啸川踌躇道,“它不想让你有小伙伴陪着玩儿?”
小墨:“.......?”
它狠狠地龇牙磨爪,仿佛想直接撕开梁啸川的喉管。
但如此显然令梁啸川的茶艺施展得更顺畅,于是月栖意认真朝它摇了摇头,将狗绳交给徐姨,便与梁啸川一同进了梁家。小墨冤得原地转圈,紧紧盯住月栖意的背影良久,又将森冷冷的
目光定在梁啸川身上几秒,才跟着徐姨回去。
月栖意看了看自己与梁啸川拉着的手。
他不习惯拉手,会觉得痒,家里人牵他的手也是一样的。
梁啸川的手还不太一样,姑姑、小表姐、徐姨的手都很软,可以牵一小小会儿,梁啸川的有点磨得慌。因此他挣了挣,在梁啸川看过来时,将自己的手从梁啸川掌心里抽了出来。
梁啸川掌心一空,困惑道:“怎么、怎么不拉手?”
月栖意口不能言,只能一直与他默默对视。
手掌痒意仍在,月栖意两手掌心互拍了拍才消散。
梁啸川以为他嫌脏在那拍灰呢,焦急解释道:“我放学的时候洗了好几遍手,还消了毒,才来找你的。”月栖意:......
俩小孩默默无语相对而立,别别扭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