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春娇

《戏春娇》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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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院内梧桐树的阴影落了满地,偶尔一阵微风袭来,阴影晃动间,荡漾开一片夏意。

屋内压抑地哭声小了些许,白术犹豫着,将目光放在那道清冷的背影上,又试探着开口:“大人,小的上前敲敲门?”

板门严实的合上,自然也遮挡住室内风光。

宋知礼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应该上前打扰。

他收回落在门上的目光,只道:“不用,让她哭罢。”

“那姜太医?”白术小心翼翼地又问。

“让他晚些再来看。”

话落,宋知礼转过身,抬步欲走。

只是还没走出院子,伴随着一阵“哗啦”声,内室的门忽而被拉开。

下一瞬,原本躺在床上的女人跑了出来,对着男人背影轻声唤:“表哥……”

男人神情微怔,顿了一秒以后,却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陈在溪跑得匆忙,连鞋都未来得及穿,女孩家在闺房里穿得少。寝衣只松松垮垮地盖在身上,纤细白嫩的脖颈之下,是更为娇嫩和饱满的肌肤。

日光盎然,落了一地,她站在暖阳底下,一双脚被包裹在罗袜里,裸露出来的脚踝是白皙莹润。

她这副样子,哪有半点女儿家该有的模样?宋知礼当下便拧起眉来,面无表情地脸上覆着几分冷意。

陈在溪却未觉,她哭肿了眼,只双眸通红地盯着男人看,眼眶里又氤氲出水雾来,下一瞬,她忽然抬步,继续往前走。

她速度很快,像是怕被拒绝一般,轻薄地寝衣随着她奔跑地动作被灌入风,即刻就荡漾开来。

抬眼看去,她像是只振翅的蝴蝶,然后,闷头直直扑进男人怀中。

男人生得高大,陈在溪只及他肩膀,手刚覆上他腰腹,便被烫一下。表哥看着是很冷清寡淡,怀里却很暖,是滚烫的。而她的脸压在他心口,她感受到密不透风的热气将自己包围。

熏在男人衣袍上的香气清淡,冷松和檀香一齐钻入鼻腔,只要呼吸,便全是表哥身上的味道,几经让心下紧张的陈在溪透不过气。

她调整呼吸,另一只手也跟着抬起来,趁着男人未推开,双手环抱住他有力的腰腹。

宋知礼并不是长年呆在室内,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他少时也跟叔叔走边关,跟军提枪,就是回京做官的这几年,他每天也都会练剑。

男人看着同文官一般清瘦寡淡,但衣衫之下,身姿是挺拔的,腰腹是有力的。

就连她自以为大力地扑过来时,宋知礼踩在石板上的双脚,其实纹丝未动。

他现在也未动,双手自然地下垂,没有回应。

沉默片刻后,男人低垂眸看她,她还在哭,抽抽噎噎个不停。

宋知礼很少有悲观的情绪,又或者说,很少有什么能拉扯到他的情绪,但是这一刻,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一种浓烈的悲痛。

从这位表妹身上传来。

回过神以后,男人拧起眉,想把这位表妹从自己身上扯开。

从未有人和他相隔这么近,他实在讨厌这种接触。

只是陈在溪很快意识到他的想法,环绕在他劲瘦腰腹间的手跟着收紧,紧贴着他。

她全身上下都是软的,好似没有骨头一般纠缠住人,宋知礼一时间僵住,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周身萦绕着一种极为甜腻的女子香,他平生里第一次生出一种不知所措的情绪来。

陈在溪不敢抬头,就埋在他怀里哭个不停。表哥浑身上下都很烫,每一处肌肉都是硬的,其实她已经觉得不舒服,唇齿含糊着说:

“表哥,抱一下也不可以吗?我只是有点想家了,我想我爹爹,我有时觉得,你板起脸来很像他,他也这般严肃……我,我真的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他便没了动作,又想到她方才的哭声,紧绷着的心也微松。

沉吟片刻后,宋知礼想到了沈确的那个孩子。每一次摔了痛了也都要嬷嬷抱着哄半天才好,他当时觉得没有必要。

小孩多为骄矜,离不得家,看来这位表妹也一样。

“……”

方才陈在溪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极快地跑了出来,绿罗现在才反应过来,连忙找了一件外衫追出门。

只是刚抬头,绿罗便怔愣住,瞳孔瞪大,一脸震惊,连手里抱着的浅色长衫都顺势落地,轻飘飘滑落在一旁。

眼下太阳还未落山,光线足够明朗,映照在正前方的一高一矮身上。

府上这位世子爷生得高大挺拔,她家小姐却是完全相反,浑身上下都软乎乎,人也生得较小……

正这般想着,被娇小身影缠住的宋知礼忽而抬眸,冷冷扫视过来。

只一个眼神,便让绿罗从震惊中回神,她很快意识到这位世子爷的想法,捡起衣裳连忙上前。

宋知礼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脱俗的冷清,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绿罗不知自家小姐是如何抱上去的,她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只埋头磕绊地说:“小小小姐,绿,绿罗知道你是想老爷了,但你莫不是烧糊涂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陈在溪似乎才反应过来,茫然地眨眨眼睛。

她再不似方才那般往男人身上贴,反而是急忙松开,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下头,因为紧张,她唇齿仍旧含糊,闷声闷气:“对不起……表哥,我好像真的烧糊涂了。”

说着便带上了哭腔,大抵是还在病中,她身子弱得此刻有些站不稳,没忍住,抬眸眼巴巴看着男人,像是在讨要拥抱一般。

她一张脸,因为发热烧红,平添几分媚色,脖颈下的肌肤也很红,宋知礼表面平静地看着她,一身的肌肉僵硬。

他移开目光,语调更是冷漠:“表妹可还记得,我回府那日,说过些什么?”

他说她不堪入目。

陈在溪现如今想到这个词,还是会很难过,一时间清醒过来,从绿罗手上拿过衣衫。

只埋头,沉默不语地替自己穿好,眼眶却红透了,泪花半落不落,她缓慢将自己遮起来。

在陈在溪以为男人会这么离开的时候,宋知礼却忽而上前一步。

男人一言不发,神色难辨。

沉吟片刻后,他抬起手来,主动替将她外衫的领口理好,严严实实地遮盖住女人脖颈以下的所有肌肤。

***

月落台阶,夏日的夜晚是安静不了的,蝉鸣声整晚不停。

表哥请来得大夫好像有些不一般,施过针用过药后,陈在溪终于退烧,安生地躺在床上。

绿罗熄了烛灯,室内顿时暗下,只有从窗户外透进的淡淡月光照亮。

绿罗躺在角落的榻上,合上眼安眠,却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翻身,一会儿起来找水喝。

陈在溪也睡不着,白皙精致的脸庞隐匿在黑暗之间,顿了下,她才开口:“行了……我们绿罗想问什么便问吧。”

绿罗闻言,吸吸鼻涕有些委屈:“小姐现在,怎么做什么事情都不告诉绿罗了。”

陈在溪支起身,很轻地反驳:“我没有,我就是怕。”

“若是你执意,世子爷比张家那个好。”绿罗忽而又说。

“……”

翌日清晨,雾气散开,野蔷薇花瓣上的水露在某一刻转瞬即逝,梧桐树高大,落下一地阴影,抬眼看,天高云淡,似有飞鸟掠过。

冷清的梧桐院热闹起来,陈在溪还在沉睡中,只是她睡得并不踏实,总感觉耳边有几个人在说话,让忍不住皱起眉来。

一道声音最吵闹:“祖母说她快死了,不会是真的吧?”

“应该不会吧?她要是死在府上,以后晚云怎么嫁人?”

又一道声音有些模糊,听不真切:“表哥不是找了太医来吗?应该能把她医好吧?”

又是那个最吵闹的声音出现:“她有在呼吸吗?她闭上眼睛就和死了一样,不会是已经死了?”

有人惊呼:“不会吧,你快去摸摸。”

“妙仪姐姐你怎么不去?”宋佳茵当即便不满了。

宋秒仪到也诚实:“我的好妹妹,姐姐当然是不敢啊。”

话落,她回过头想在看一眼陈在溪,却发现那原本躺在床上的女人已经醒来,正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陈在溪白,和那画本上那魅惑人的妖精有些相似,她当即就没反应过来,连连后退。

见她这副样子,躺在床上的陈在溪勉强将自己支起来,又轻声道:“几位姐姐,今日来找在溪,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好了没?”宋妙仪瞧着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皱起眉来。

“在溪已经退热了。”

“今日是三哥从军营里回来,你要是好了,就过来一起吃个饭,免得……”宋妙仪顿了下,又没继续说了。

便生陈在溪未懂她的意思,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又问:“免得什么?”

免得我接下来的话把你气出病来,你又躺上几天我怎么办?

可对上那样澄澈的杏眸,宋妙仪一句话还是没能说出口,只转过身:“你们两个看着她,这屋里全是药味,我是呆不下去了。”

陈在溪其实有些茫然,但听见要一起吃饭,她还是起身梳洗。

内室的梳妆台前,只摆放着零星可数的首饰,打开一个红木匣子,里面也没什么贵重物件,陈在溪却是极其宝贵的样子,挑出一根金花宝石簪来,又拿出匣子里唯一的两朵珠花来。

“绿罗,这些可以吗?”

绿罗笑着点点头:“小姐,您带这根簪子最好看了。”

几案上的野蔷薇几日未换,已经有些枯萎,日光从花窗透进,将野蔷薇分割成两半,一半明,一半暗。

其余的两位姐姐已经走了,屋内只剩下宋佳茵,她靠在美人榻上,此刻,她视线直直落在陈在溪的梳妆台上。

半响,她有些嫌弃地移开目光。

这么普通的一支簪子也说好看,乡下人是没见过好物件吗?

她又看看那枯萎的蔷薇花,下一瞬,嫌弃地意味更加明显。

陈在溪却未觉,梳好头后,她看向绿罗:“去将屋子里的糕点摆出来,姐姐饿了吗?”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着宋佳茵说得。

宋佳茵抬眼望去,门被拉开透气,透进来的日光落在表妹脸上,她眉目如画,语调软糯,似是仙子一般柔和。

“我不饿也不需要你的糕点。”语调极快地说话后,宋佳茵意识到,陈在溪脸色苍白许多。

顿了下,她又道:“三哥他……他随军刚回来,他性子不好,大概会去看晚云妹妹,你……”。

后面的话她不在说,陈在溪却是懂了。他们都是一家人,想必,对自己这个“害”她妹妹受罚的人,这位三表哥,应该会很是厌恶吧?

“谢谢姐姐。”陈在溪侧过脸,看像梨花镜中的自己,轻声又道:“其实府上几位姐姐,我最是喜欢表姐你了。”

“谁要你喜欢?”

凶巴巴的女声落在耳边,陈在溪却一点不害怕。

她害怕,害怕自己这副病态吓到人,又用了些胭脂盖在脸侧。

见她收拾好,宋佳茵悠悠起身:“走罢,家宴不能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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