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宗定夜没有停留太久,很快提着医疗箱回来了。
容念虚弱苍白:“需要我帮忙吗?”
宗定夜冷静:“你能帮忙?”
容念:“我晕血。”
满腹鲜血已经很久的宗定夜,缓缓抬头像是惊讶看着他:“……”
容念坦荡:“嗯,严格说是晕伤口。毕竟你知道的,我不久前才刚被祂逼着吃你,再次看到难免应激反应。”
宗定夜冷淡道:“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冷淡里听出来一丝失落。
容念放下手里拿起的消毒酒精,毫不犹豫往门口走去。
“没让你出去。”
原本一丝闷闷委屈的声音瞬间冰冷。
容念没有任何停滞丝滑转弯往卧室旁边的房间走去。
“房间不行,去隔壁!”
容念毫无停顿走向卧室隔壁的房间。
直到走进门内关上门,后背都能感觉到凉意。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
就在他马上走到大门边时,门下的阴影处忽然响起窸窸窣窣如同无数人小声说话的嘈杂。
阴影像被风吹动一样,在他靠近的那一瞬汹涌起来,争前恐后,意图从门下狭小处挤进来,那扇坚固的防盗门仿佛都因此开始扭曲起来。
脑子里瞬间被无数听不听的声音占满。
直到宗定夜冰冷的声音传来,才一瞬清明。
而当他毫不犹豫转向卧室去的时候,竟又一次在卧室的门下看到了同样扭曲的阴影。
宗定夜的二次提醒也同时到来。
那是什么东西?竟然大门口就算了,还进到了卧室里?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失控。
脚步声响起,一下一下出现在房门口。
宗定夜的声音冷冽压低,带着明显的忍耐克制感:“不要让自己太恐惧。”
容念吞咽了一下口水,知道祂是什么意思。
要是他再这么心跳下去,等着聚餐的会多一个。
“我不会让祂们有机会的。”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门外宗定夜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温存的嘲讽,平静说道。
容念微哽:“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
懂了。
表面意思可以理解为,祂承诺会保护他。
实际意思也可以理解为,祂要是加入的话,那些东西就没有份了。
对方看来并不太会伪装人类。
掉马是迟早的。
容念没有再搭理门外等待是否有开餐机会的宗定夜。
借着打量屋内的陈列分散注意。
这间屋子他从未进入过,因为之前一直以为是解寂云的卧室。
意外里面是一间书房。
放着许多绿植,一排很大的书架,一张长书桌。
桌上摆着台式电脑。
长桌旁还放着几本书,一些笔记本,当然还有笔。
容念之前尝试在客厅寻找过纸笔,可都失败了。
客厅里也没有找到本该属于周苏生的公文包。
容念走过去大体翻看了一下,都是些工作用的,没有什么私人日记之类东西。
直到一本佛教有关的书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本书中夹着一支笔。
在放着笔的那页,入眼第一行便是:定夜。
用触目惊心的血红重重圈定。
心头咯噔一下。
容念移开视线,定了定心神,做好无论看见任何内容都不会动摇恐慌的心理准备,这才继续打开看起来。
吧嗒。
书房的门这时却打开了。
宗定夜走进来,客厅大门和窗户狂风骤雨一样的撞击声也跟着进来。
宗定夜看起来不紧不慢,祂甚至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黑色的兜帽衫让祂看起来甚至年轻了几岁,没有那么高冷沉郁。
这种风格是解寂云的。
“在看什么?”祂声音清冽温和,已经走到了容念身边。
容念看着祂:“门外怎么样?”
“是风。”祂微笑随意地说。
容念还没见过,这么像群尸攻城声音的大风。
怕是整栋楼的邻居都来亲切问候了。
“放心,暂时进不来。”
宗定夜回答后,已经就着他的手,翻到他在宗定夜进来一瞬合起的那一页,并读出了声。
“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当勤精进,如救头燃,但念无常,慎勿放逸。”
祂抬眼看着镇定的容念,露出无辜的神情:“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容念平静道:“书上不是写着吗?是佛教的什么箴言,放生仪轨上的。”
宗定夜不置可否:“要继续看吗?”
祂高冷的面容上,冷静表情下像是藏着什么呼之欲出的隐秘无辜微笑,压低的声音仿佛比门外那些窃窃嘶吼还要轻微:“不要看太久,对你并不好。”
祂的手指在纸上轻轻横向划过,触到拿着书的容念的手,顿了一下才收回。
容念脑中的神经跳动了一下,意识到继续看下去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不看显然也不行。
他飞快看向书页,主要是那些用笔做了标记划痕的重点字句。
看第一眼,容念的大脑就像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耳中一阵嗡鸣。
甚至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他又继续坚持看第二眼。
咚。又一声。
这次听清了,仿佛远处传来的什么钟声,不,像是从书本里传来的。
好像的确是起大风了,窗外的阴云肉眼可见密布,狂风骤起,天色由阴沉的白天转为昏暗。
房间没有开灯,容念的视线也感觉到逐渐变黑。
那血红的标注变得黑红立体起来,像什么张牙舞爪的血肉。
他更加抓紧时间。
在一声又一声的钟声敲响和门窗一下一下撞击声中,看见:
定夜,无常。
108声。
午夜十二点。
超度亡者,恭送往生。
他猛地合上书页,大口喘息。
在他合上书页后,那令人脑震荡一样的一阵阵钟声便停止了。
容念摇了摇头,在嗡嗡的余韵里整合着脑子里看到的那些关键字。
还有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些知识。
夜半钟,就是午夜十二点的钟。
古代一些佛寺会在夜半十二点前敲响108下钟声,最后一响恰恰是夜半十二点准。
有一首千古名诗,就有写到这个情景: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2。
夜半钟,又叫定夜钟。
定夜,顾名思义。
定夜之时,就是无常索命,超度往生的时刻。
只有亡者才需要超度。
在一个全是诡异的空间,超度往生的无常又是什么?
“任何生命死了,就需要超度了,不是吗?”
容念抬起头看向一旁那位说话的定夜之人。
宗定夜神情静敛,没有露出任何诡异恐吓他的微表情,祂伸出手专注地放在容念的胸口。
仿佛聆听着他的心跳。
“跳得好快。”祂说,“但是又不够快。”
祂收回手,像是从尚未成熟的果实上拿下采摘的手。
看不出是遗憾可惜,还是满意。
毕竟经常吃水果的人都知道,催熟的果实吃起来味道并不好。
宗定夜轻扯唇角:“有什么想说的吗?”
容念敛眸看着他,没有表情:“你父母真会起名字。”
宗定夜:“我没有父母。”
容念亲昵自然地在祂冰冷的脸上拍了拍,像拍一只衣冠楚楚的鬼犬:“是孤儿吗?真可怜。但没关系,有我呢。”
他的手很快收回,毕竟手感如尸体一样并不值得留恋。
注意力也从宗定夜身上移开,去翻别的书。
宗定夜:“……”
那只手掌心的温度很暖,但话语的意思好像有点不对。
祂是不是应该生气?但容念没有在搭理祂,生气了估计他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