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尔区最后的一抹夜色姗姗来迟,前一刻还泛着碎金光泽的河水沉寂下来,杰佛里老伯爵收拾好钓具,提着一大桶的肥嫩河鱼尽兴而归。
杰佛里伯爵一向认为,钓鱼这种事情,一定要自己亲力亲为,准备鱼饵,垂钓,挽起裤腿在浅滩上和垂死挣扎的雄马赛沃鱼拼命,这些都是钓鱼的乐趣,如果什么事情都让仆人去做,那还不如去水鲜市场买几条海鱼和老朋友们炫耀,冒充是自己出海垂钓的成果。
经验丰富的杰佛里伯爵在西里尔区是出了名的钓鱼好手,经常有一些路过的闲暇贵族会驻足观看他垂钓,然后聊聊鱼季的到来,约好去维多利亚湖垂钓,说不定能够好运气地碰到上千磅的大白鲟。
对于杰佛里伯爵来说,如果在有生之年,钓上一条上千磅的大鱼,他觉得这是比他获得骑士勋章更光荣显赫的事迹。
杰佛里伯爵最喜欢和人聊的,就是他最近在伊苏河里弄上了一条罕见的大白罗斯鱼,这种肉质鲜嫩的鱼,曾经是伦德各餐厅最受欢迎的美味,但近年来由于禁捕令执行不力,大白罗斯鱼已经濒临灭绝。
今天在夏洛特庄园前垂钓时,美丽的格利沙尔塔小姐就站在他旁边。
杰佛里伯爵对他夫人和女儿给格利沙尔塔小姐的评价很不以为然,他一向认为格利沙尔塔小姐是个内心温柔,尊敬老者的好女孩儿。
格利沙尔塔小姐经常会对他垂钓的事迹非常感兴趣,并且和他聊聊母亲克莉丝汀夫人在娜提雅维达庄园度假时,曾经在娜提雅维达湖里垂钓,音乐,歌剧,舞蹈,剑术。马术上都造诣不凡,博学的克莉丝汀夫人却没有办法钓上一条半磅重的小鱼。
但是今天的格利沙尔塔小姐似乎心神不定,杰佛里伯爵替女儿邀请格利沙尔塔小姐,到自家庄园喝下午茶,格利沙尔塔小姐都毫不犹豫地点头。
杰佛里伯爵可以肯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说的时间。
“美丽的格利沙尔塔小姐,你在等待你地骑士吗?瞧你的小拳头,紧紧捏了一上午。”杰佛里伯爵揶揄道,在他眼里,许多贵族小姐这个年纪已经和看中的骑士约会了。但是格利沙尔塔小姐显然不会。
出乎他意料的是,格利沙尔塔小姐脸红红地跑了。
杰佛里伯爵难以置信地丢下鱼竿,转身望着有些慌乱的身影,一条凶猛却无法食用的黑滩头鱼将他的鱼竿拖进了伊苏河里。
罗秀在晚餐如愿以偿的品尝到了白海阿加丝蓝帝王蟹,晶莹剔透、令人垂涎欲滴的蟹脂蟹膏,搭配老布尼尔精心调制的鲜酱汁。生食地美味让罗秀用餐的心情似乎很好,再将巨大的蟹钳蟹腿用炭火烧烤,烟雾萦绕中散发出帝王蟹独特的甜美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整个夏洛特庄园都飘荡着这种香味,就连准备在书房用餐,撰写《国富民生》笔记和附注的克莉丝汀夫人,都忍不住让多琳下来拿了一段蟹腿去享用。
当然。这一切精致生活的享受,都离不开一位身穿黑色燕尾服,戴着洁白手套,总是有着温和地笑意,如同绅士般的仆人完美的服侍。
晚餐后。是罗秀练琴的时间,罗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琴房。
《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是小提琴协奏曲,堪称多米尼克大陆登台演奏最多的曲子,自创作一百多年来,经久不衰。这也是罗秀擅长的曲子,陆斯恩一向认为《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高贵温柔的小调色彩,最能中和罗秀那种冷傲气质,小提琴纯净崇高地音色。在弓弦间缓缓流淌出绮丽抒情的旋律。总是能让罗秀散发出迷离梦幻般的美感。
“小提琴协奏曲中最让人陶醉的部分,就在于曲子进入复调后。那种高潮般的双音技巧,一个顶尖地小提琴家,总是能让闭目聆听的听众产生两把小提琴合奏的感觉。”陆斯恩拿着一个小盒子,站在门口看着站在窗前明月下演奏地罗秀。
月光伴随着乐章,在琴弦中缓缓流淌,罗秀的长发垂下,侧着脸靠着腮托的她,总会让人想起“女神”这样圣洁的名词。
“以前你总是能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的第二章中展现这样的惊人技巧,但今天似乎有些力不从心。”陆斯恩锃亮的皮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地踢踏声,却没有破坏小提琴优美地旋律。
罗秀放下小提琴,乐声停止,高贵温柔的神色悄然消失,取而代之地是陆斯恩再熟悉不过的那种冷傲平静。
“正好我有些事情要问你。”罗秀将小提琴放好,这把珍贵的小提琴,由小提琴之父爱慕蒂四百年前在塔利格里蒙里制作,到如今已经不能用稀世珍宝来形容了,它和达文西斯的《最后的盛宴》一样,是世间独一无二的艺术丰碑。
罗秀很爱惜这把小提琴,但是陆斯恩似乎对爱慕蒂称作小提琴之父很不满,他常和罗秀说真正的小提琴之父是三千多年前远东次大陆斯拉卡夫王国的一位君主瑞凡那,这种乐器被称为瑞凡那斯特隆,罗秀甚至偷听到陆斯恩在和克莉丝汀夫人聊天时声称他和这位瑞凡那国王有些交情。
罗秀觉得陆斯恩有时候真的很疯狂。
“你的仆人知无不答,而且会忠诚地回答你的每一个问题。”陆斯恩躬身行礼,手中的小盒子散发出一种浓烈的香味,让整个房间都充斥着这种味道。
“那你先告诉我,你拿着什么?”罗秀并不讨厌这种味道,似乎有奶酪的香味。
“哦,这个啊。”陆斯恩脸上露出一贯的温柔微笑,却又多了点让罗秀心慌慌的东西,“听桃乐丝说小姐今天上午一直在陪伴着杰佛里伯爵钓鱼?你上午不是应该去葛洛仙妮公爵夫人的城堡吗?看来梅薇丝公主空等你了一上午,明天小姐应该写封信去表示道歉。”
他好像在取笑什么?又不像……罗秀感觉自己有些心虚:“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管。”
“刚才你没有办法把《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第二章的复调双音拉出完美的旋律。是因为手心受伤了吧?你在餐后洗手时告诉桃乐丝,这是因为杰佛里伯爵在和一条大白罗斯鱼较劲时,你非常紧张,所以在掌心掐出了指印,是这样吗?”陆斯恩握住了罗秀地小手,柔弱无骨,还有些凉。
罗秀挣扎了一下,但却没有办法挣脱,小手冰凉,脸颊却红了。
“当……当然是这样……”罗秀有些说不出话来。“你这是干什么……”
她想呵斥陆斯恩这种无礼的举动,但是就如同在多明尼卡神学院的始祖雕像前,陆斯恩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就亲吻她的指尖,她也无法闪避。她非常清楚,这个仆人总是会毫不犹豫地执行自己任何合理或无理的命令。但是他在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时,自己这个主人也无法阻止他。
扳开素白纤细的手指头,洁白的掌心中,有四个小小的月牙印,红艳艳地有些血丝。
陆斯恩打开小盒子,将乳色的药膏涂抹在掌心,轻轻地抚摸着。将药膏摸匀称,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温柔细心,让罗秀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只觉得麻麻痒痒的,说不上舒服。但是绝不难受。
“这是个拙劣的谎言,西里尔区每个人都知道杰佛里伯爵所谓的最近钓上一条大白罗斯鱼是一年前地事情了,这个季节大白罗斯鱼都在近海。不会出现在伊苏河里。”陆斯恩松开罗秀的手掌笑道。
“以后不用为我担心。我会为了你,保护好自己。”陆斯恩凝视着那双仿佛受惊的小鹿般闪躲的眸子,声音很轻。
罗秀的脸红的发烫,她突然很想知道心跳的感觉,那是什么模样,虽然总有贵族小姐聊天时说起自己看到某个英俊地贵族骑士,会有心跳的感觉。
罗秀不知道。她从来就不知道。她以为自己不可能对男人产生这种感觉。按照《查莱夫人的情人》中的描写,自己无法呼吸。脑子里一片混乱,面红耳赤的模样就是那种“心跳地感觉”。
罗秀迷茫了,她的胸腔里似乎什么也没有,特别的难受。
“没有办法照顾好主人,我这个仆人太不合格了。”陆斯恩站直身体,用他那习惯性地句子:“作为烈金雷诺特家的仆人,让主人担心,这可不是一个合格仆人会做的事情。”
罗秀沉默着,看着陆斯恩标准的笑脸,这个男人又将他偶尔露出来的一点异样感情收敛了,一如既往地温柔,还有淡淡的笑,让罗秀很讨厌的那种。
陆斯恩地温柔,只是因为他是一个仆人,这是仆人应该做地。这是陆斯恩想要罗秀理解的,而罗秀也如他所愿,在他格式化地回答后,也这么理解了。
“你似乎将做一个合格的仆人当成人生最大的追求。”罗秀侧过脸去,望着窗外树枝上呢喃的夜雀儿,公雀儿撒着欢地叫着,母雀儿却嫌弃它聒噪,钻进了鸟巢。
陆斯恩顺着她的目光看着窗外,人也好,恶魔也罢,怎么可能如这些夜雀儿一样简单地欢爱,“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理想,尽心地服侍主人,难道不是一个合格仆人时刻谨记的第一守则吗?”
“我想你会是一个合格的仆人,夜了,我去休息了。明天早上给我准备去雪舍索隆堡的马车。”罗秀觉得不只是陆斯恩有时候很疯狂,自己更疯狂,什么心跳的感觉,无聊的文人,讨厌的陆斯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