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里祠之中,听着老人说完之后,大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一个男子抱着头就蹲了下来,控制不住情绪地哭出声来,“早知道就不贪图” “更错,住嘴!” 这个叫更错的男人已经六神无主了,恐惧击溃了他,他猛地抬起头,因为无能而产生的憎恨的眼神在室内的人们脸上扫过,大吼大叫:“明明怕的连说都不敢说,那当初又为什么要答应那个男人去害麒麟啊!” 一道惊天霹雳顿时劈在了飞鸿的心头。 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在听到这句话时,飞鸿的瞳孔还是一瞬间猛缩,只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撞击了。 无穷的怒火在他的心头翻涌,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内府都烧成灰烬,他只能奋力把牙冠咬住,狠狠地,几乎要浸出血来。 而里面的争论还在继续。 那老人苍老的声音压低嘶吼道:“当初答应那个人的时候,我们还不是想过得更好些?这个世道已经坏成了这样,麒麟也好,王也好,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什么时候在乎过我们这些小民的死活?” “那时候王和麒麟才刚登位,难道您能未卜先知?就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去管我们的死活么!” “这话你相信吗?” 老人嗤笑了一声,视线在室内的人身上转了一圈。 这些人虽然没有附和更错,但他们也并不是没有在心中暗暗赞同更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错的话就是他们心中的话,人们总是不自觉地将希望寄托在那些大人物身上,盼望着某一天或许会被拯救。 但是老人的回话仿佛数九天的寒冰,冷得能把人的心脏冻穿,一下子便将人们心中那一丝丝幼小的希望给掐掉了。 他苍老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像是一把生锈的铁锯,在人的心头拉出了刺耳的噪声,震碎了动摇的人 “狠心抛下自己的百姓十几年的麒麟,心狠手辣、完全不顾及百姓的新王?柳已经走向末路了,就算他们在位也不过是下一个错王或者谬王,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而已!” “那是那是” 更错的声音已经彻底失去了辩解的力度,他只能混乱无序地嘟囔着不成体统的话,他已经完全混乱了。 老人从鼻孔里喷出冷哼,阴刻的目光逼向已经心生畏惧的人们,干脆地结束了在他看来根本无意义的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派人去纸草向那位大人报告山里的异动,山里的封印也要加固才行!” 飞鸿眉峰一肃,忙定下神,细细地听着里面的话。 …… 营地的人等到天色泛起了鱼肚白才看到了一个骑马奔来的身影。 迎接的人忙走上去,“怎么样,探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飞鸿把手里的缰绳交给队伍中的其他人,面沉如水,定定地点点头,“听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啊。” “什么?” 飞鸿抬头望向熹微晨光中宛如匍匐巨兽的长亭山,慢慢地说道:“也许,我们能找到台甫了。”第111章 可爱 “这是应有之义。” 对于文光的请求, 阳子想也不想便干脆的答应下来。 “我一直都在等你们能来拿回这个东西,保管这样的国之重器,压力实在太大啦。幸好, 这个重担, 今天能够卸下了。” 对文光眨了眨眼睛,廊亭之下,阳子的笑颜爽朗又干净。 文光听到阳子的回答后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就意识到自己的这番举动过于失礼。 这就不代表他曾经在心中怀疑过阳子是否会把国帑还给他吗? 而在他用阴暗的心理去质疑这位女王的时候, 这位女王却以堂皇的心态面对着他。 当真是…… 文光懊恼地垂下了头, 不知道该怎样来弥补自己无礼的揣度。 “抱歉, 我” 他的声音结结巴巴, 却根本连不成句,只能用愧悔的目光看向阳子,湿漉漉地像是一只不知如何是好的小鹿。 阳子忍不住用扇子掩住嘴笑了起来。 “文光可真是可爱,我都要嫉妒刘王了。” 说着还用眼角瞥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景麒,意有所指地说:“不像是某些人,冷冰冰的,成日木着一张脸,让人猜不透心思。” 景麒无奈道:“主上……为人臣子当恭敬” “好了, 好了。” 景麒的话还没有说完, 阳子便用扇子盖住了自己的脸转了过去,打断了景麒的话。 “看来我是没有这个好运能有一个可爱的台甫了。” 阳子嘟囔着又转过脸对景麒道:“景麒,整天板着脸会变老的。” 景麒一本正经道:“臣是麒麟, 在患上失道之症前是不会老的。” 阳子顿时憋气,许久, 才道:“景麒,我只是开个玩笑……” 她仰起头, 认真地看向那双紫水晶似的眼眸,郁闷地问道:“你一定要这么无趣吗?” 景麒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主上的郁结,或者说他完全不在意一般冷冰冰地回道:“主上失之轻佻,臣不能放纵。” 阳子一口气彻底出不来了,深深呼吸了好几下,手里的扇子快速扇了扇,好像要把心头的郁闷给扇走。 “可恶的家伙!” 阳子的出身让她实在没有办法用更丰富的语言去埋怨。 她气呼呼地这样说着背过身去,不肯再看一眼让自己郁闷的麒麟。 而在阳子看不见的身后,文光却分明看见,景麒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也许景麒也很促狭。 文光突然会心一笑。 麒麟和王之间本来就是一种独特的亲密关系。 君臣不纯粹,主仆不分明,比情侣更敬重,比亲人更暧昧。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呢? 当年的文光或许只是感召于本能,模糊地了解了一点,但是时过境迁,他和茶朔洵之间的感情,已经让他无法明确了。 他们情牵意连,生死相依,已经再也无法分开了。 “在迷惘什么呢?” 文光被差朔洵的声音一惊,停下了漫无目的的脚步。 方才亭下小叙之后,因为阳子和景麒还有政务需要处理,他们便先离开了。 文光则在女官们的陪伴下,在玻璃宫附近的园林中游览,此刻已经沿着廊桥走到了一处石榴树之下,纷纷扰扰的满树繁花开得热闹,引来了一群蜂围蝶绕。 文光百无聊赖地勾了一枝开着红花的树枝到眼前,花是红的,是热烈的,但思念却是冷的,像是一汪寒月,持久地笼罩着他,让他无处可逃。 他和茶朔洵实在分别太久了。 文光抚摸着花瓣,在心底喃喃地道:“我好喜欢你啊,好想见你。” 那种心情就像是开闸的洪水,突然就无法克制思念了。 但是茶朔洵的声音却突然消失了。 千里之外的芬华宫中,茶朔洵在听到文光直白的心意时,心脏像是被猛然撞了一下,随即便剧烈地鼓动起来。 他的耳膜中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血管中疯狂涌流的声音。 这个世界的声音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 只有文光的声音,连每个字节的转折,呼吸的停顿,轻微的喘息,也全都清晰地呈现在了他的耳边。 “文光……你还真是……让人无法招架啊。” 茶朔洵再也无法忍耐,将脸埋在了手掌之中。 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间飘出,传到了文光的心中。 正在抚弄花瓣的手一顿,文光的眼睛微微睁大,一个奇妙的猜测诞生在他的脑中。 仿佛水中涟漪般的微笑在他的嘴角扩散,慧黠的灵光把他的眼睛都照亮了。 “你,害羞啦?” 似乎不敢置信,又悄悄问了一遍,“不会吧?你是这么纯情的人吗?” 这个人从前什么尺度的话都敢说出口,居然会被自己一句“喜欢”击倒? 奇异地竟然有点可爱。 虽然再也没有得到那个人的回应,但是文光的嘴角却一直没有放下来。 对文光而言,这是相当难得的体验。 因为自从遇见了茶朔洵,两个人之间就一直是他游刃有余的样子,有时候文光也难免会觉得郁闷,自己的心情为什么一直都被他牵动。 只要那个人存在,自己的眼睛就忍不住落在他的身上,忍不住想着他,忍不住念着他,想要看着他,想要依着他,就算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情的时候,靠近他心会痛,也绝对不想要离开他。 所以每回意乱情迷之后他也会不快,为什么总是自己失态呢? 自己也是堂堂男子汉,凭什么一直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真让人不服气! 笑容在文光的脸上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 随侍一旁的女官们见文光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不由面面相觑。 祥琼试探着问到:“台辅,是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文光眨眨眼睛,“嗯,让一个人吃了憋,所以很开心。” 含笑的情态中有一种得意的可爱,让人控制不住地想要在他腮边拧上一把。 祥琼看着只觉心头酥软,忍不住道:“台辅,臣现在能领悟吾主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