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年,某时,某刻,某地。
雾霭缭绕,升腾的雾气将迷雾中的人们隔得虚虚实实,互相瞧不真切。数万人聚集在门前等候,因这雾气的阻隔,人与人之间似乎平白生出了空隙,让人并不觉得十分拥挤。
金属大门气势磅礴,银光锃亮,巍巍矗立于人前。人们光是抬头直视它,心中本能的恐惧——人类对巨物的恐惧,就会被瞬间唤醒。
有人絮絮叨叨聊天壮胆。这人二十上下,一头卷发,人穿得花里胡哨,墨镜,花裤衩,层层叠叠的手链,像是去海滩度假的旅客。
“现在几点了?测试开始了没?”
他身边的同伴较之于他打扮得低调许多,白衬衫,牛仔裤。对于他的提问似乎不甚在意,只淡淡地回了句:“不知道。”
“我们这是在哪儿呢,你还记得来时的路线吗?”
他的同伴依旧没什么表情,重复着一尘不变的答复:“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听出了他嫌弃的语调,白衬衫的男子终于朝花裤衩的同伴翻了个白眼。
“签了保密协议,不想赔钱。我没钱。”
对话戛然而止,花裤衩的男子抬手捂嘴,收了声。
他同样签了天价的保密协议。
少说为妙,少说为妙。
他们受邀参加一场封闭的游戏测试,为期一个月。
期间,他们将在指定场所生活娱乐,费用全包,食宿全免。
据说,所谓的指定场所,是一个由高科技打造的虚拟共生的全息世界。
在这里,人与机器共存,机器即NPC,会按照游戏设定的剧本为测试玩家提供各式各样的冒险娱乐。
所有的测试玩家将在一个月后根据个人体验提交反馈,以此换取一笔不菲的报酬。
游戏白嫖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
距离大门稍远处的角落,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蹲在地上,耐心地教他的机器狗学习拜年的手势,屡败屡试,毫不气馁。他身侧站着一位与他神似的青年,默默瞧着他玩耍,既不帮忙,也不阻止。
青年身后走来一个身穿制服的男子,看着只比他年长些,实则已经是奔四的年纪。由于一双眼睛爱笑爱瞪,眼尾早早就生出两三条皱纹,常在熟人面前自称老许。实际他皮相英俊,眼角余纹看着非但不显老,反而带着几分与他性格相称的玩世不恭。他熟络地勾肩搭背,调侃青年:“虽说咱是来凑数当测试员的,到底也是工作,小于啊,你带儿子来做什么?”
“蹭吃蹭喝,继承师傅你的真传。”
他二人隶属游戏开发公司,只不过不负责程序与运营,也不参与日常事务,而是负责要员的保镖工作。从公司高层到重薪挖来的高科技人才,都是他们的工作对象。
青年姓于,入职以来一直由老许带着,两人常互相打趣,以师徒相称。
“呸,谁蹭吃蹭喝了,我可是优秀员工,奖状都挂了一墙头了。你带娃上班,小心公司扣你奖金,你老婆呢?”
“是是是,师傅你是优秀员工。可你怎么忘了,你是为什么给我批了一个月的假?”
老许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嘶,瞧我这脑子,真该听公司的搞个云端备份算了。我想想,对了,是你那漂亮老婆临时被拉去做重要项目,孩子没人照顾,这才给你特批的假。”
“嗯。所以说我还在放假,带孩子玩天经地义。”
“你小子不是妻管严,老婆说东就不敢去西的吗?怎么,老婆在加班,你敢带娃沉迷游戏?”
青年转过头,目光炯炯地凝望紧闭的门扉,脸上洋溢着骄傲。
“这就是她参加的项目。”
黄金屋企划。
青年摸了摸自家儿子的脑袋,柔声道:“声声性子随他妈妈,立志将来要开发出零bug的产品。他自己想来看看。”
老许:“零bug?嘿,到底是小孩子,没经历过工作的捶打,真敢想。”
老许弯下腰,也想凑热闹来个温情的摸头杀,却被小家伙偏头躲过了。他只得尴尬地挠挠头,说:“小于啊,一转眼,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小小于?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抱着机器狗,好奇地观察老许,礼貌地回答:“于声。于是的于,声音的声。”
闻言,老许哈哈大笑:“于声?于声余生,你这名字听着不怎么吉利啊,感觉要没活头了。”
青年插话打断老许的口无遮拦:“师傅你可别乱说,我儿子心思敏感细腻,你说的话他会当真的。”
老许笑意更浓:“哟呵,还是个玻璃心?”他蹲身朝于声招了招手,说:“小小于啊,你可是个男孩子,男子汉可不能玻璃心,动不动就碎,多丢人。“
于声想了想,不服气地反驳:“那我就是鲁珀特之泪,比金刚石还坚硬。”
他没有详说的是,即便是号称能承受成吨重压而不碎的玻璃——鲁珀特之泪,依然有它易损的弱点。但他敢打赌眼前这个愚蠢的大人一定不知道。
他赌对了。
老许果然一头雾水:“啥,啥鲁伯泪?你儿子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我儿子真聪明。”青年抱着于声就往他脸上结结实实亲了一口。
于声尴尬地扭过头,心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家爸爸妈妈还总是把自己当小孩子,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也不知道因为这事儿被小伙伴笑话多少回了。真拿他们没办法。
“乖儿子,以后谁欺负你老爸,你可得帮我教训他。”
“嗯。“
虽然有一丢丢难堪和害臊,红着脸的于声仍然礼貌又乖巧的点了点头。既然他已经从父母那里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就容许他们偶尔任性吧。
老许嗤之以鼻:“你还要人帮?小于啊,就你这身体素质,没去报效国家都离谱。“
“我色盲师傅你不知道?”青年反唇相讥:“倒是师傅你,不回去继承家业怎么跑来给别的资本家打工?“
两人你来我往插科打诨,连个七八岁的孩子都看不下去,摆出一副“你们大人好无聊“的嫌弃样儿,安静地等着门开,与所有人一样迫不及待,望眼欲穿。
当五彩斑斓的光影从缓缓开启的门扉内透来,当全新的世界向他们展露令人迷醉的面貌,当门内的居民扫榻以待,发出诚挚邀约,他们满怀期待地踏上旅途——
谁都不曾料到,门内的乐园会在一月间化为荒芜的坟冢,像一头传说中来自地狱的巨兽,吞噬无辜孩童无忧无虑的童年,将除了他以外的所有名字都用朱红笔触刻写在冰冷的墓碑之上。
于声。
余生。
独余尔生。
……
数月后,封闭测试区地下中枢。
一男人面色凝重,西装革履,顺直梯而下。
在他的想象中,这里应该像是参天古树的繁茂根系,在厚重的四壁间与坚实地面之下,埋藏着错综驳杂的电线,向中枢输送名为数据与能量的养分。这里运转的机器应当与建筑本身一般宏伟、高大,充满压迫感。
毕竟,这里不是公司寻常的运算基地,摆放的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