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上心头

《偏上心头》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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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谢幕,她视向他这边,自也望不清满座黯淡中那沧海一栗。

演出结束,李京肆拒了主办方的宴请邀约,却并未立刻离开,出了音乐厅,就等在停车场。

看形形色色的人来车往,开过几回窗,一根烟的间隔复又闭上。司机几番看表,瞧着后座上饶有耐心的人,终究没开询问的口,继续等着。

很久之?后,方从路道边寻见?换身深咖色短t出来的姜语,蒙着灰暗车窗,她造型还是穿礼裙时编的松散高丸子,两簇额发缀下,妆容依旧,如?此搭配,确有几分低调的隆重。

面对面的距离,李京肆看见?她那部车里先出来了司机,为她开后座门。

似乎有那么?不确定的一瞬,她多瞧了眼?前方,李京肆这辆迈巴赫的位置,又在不给?他多深思那一眼?的时间,不以为然地钻进车里。

李京肆呼吸都渐慢。

他其实想?出去,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想?。

很快就被理智制止,他并不能说?出什么?叫她停步的话。他们分别不久,怕是这时候她最不想?见?他。

脑子在那瞬间刷机般,就让眼?睛那么?跟着,目送那辆车开出去,沿着对排的绿树荫丛,湮入更远的,沥青路的尽头。

李京肆偶然能与李沅在公司碰见?。

上回在老爷子面前替他出了个?面,也是叫他后来见?到老爷子迟迟才知道,早便感激不尽,来同他道过几次谢。

李京肆也是有意提拔,没少关照,他当不辱命,开拓进取,接手的项目从不马虎,大?部分时候独当一面早不是问题。照李京肆说?的,他年末还能提个?官儿?,传到老爷子那儿?去,自也是没话说?了。

李沅早前才得知父亲瞒着家族里,在生意上惹出的大?事,那时就已?经让李京肆着手摆平,项目也步入正轨,为此,他还特?意去请李京肆吃过顿饭来致谢,他大?哥却笑他们父子俩真是不厌其烦,一个?谢字要轮流着来。

半字也未提及缘何出手相助,但李沅是知晓的,听父亲提起是他那婚能取消的真正缘由,险些没把脑子抽干,往后再见?了大?哥哪敢多说?,除了基本的恭敬,瞧人眼?神都有些非同寻常。只不过李京肆行程不定,后来也是有段时间没碰面,近几日才频繁见?到——他还是那副奇怪眼?神。

如?何形容,叫李京肆好?一阵思索,大?概是有些惊奇,不敢置信,又迟疑,接着继续不敢置信,估计连话都憋了好?一阵。

这天趁着李沅来汇报公事,收尾之?后,待人整理好?文件要走,便被李京肆叫住了,他往座椅里深靠,微垂眸子的睨视角度,气势迫人。

李沅险些站不住脚,维诺着问什么?事。

“你若是对我有什么?想?法或是意见?,不必藏着掖着,说?出来叫我听听,帮你顺顺眼?,好?过你每日这样瞧着。”

李沅当即就是一个?期期艾艾,绷不住表情:“我我我……那个?、我没这个?意思,对不起大?哥。”

李京肆执意得很:“我在认真叫你讲述,而非致歉,我也没说?你是错。”

那眼?神冷不丁威慑过来,李沅直打哆嗦:“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大?哥的事情,我就听闻那么?一点点……我是觉得姜小姐挺好?的,我与她接触不多,却真心觉得人不错,又漂亮,与大?哥是顶顶相配的,绝对没有半分意见?!我很是支持!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拿捏分寸,进退得当,好?有一番斟酌的话。

李京肆一眼?便看透:“怕是没少听你两位姐姐嘀咕,话说?的一套一套。”

李沅憨笑着摸下脑袋,“就有个?问题我仍不明?白,父亲那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若要姜小姐改嫁,为什么?还掐着消息不放出去呢?”

无意脱口,却一针见?血。

李京肆凝噎住。

没瞧见?其眼?色,李沅抚着下巴继续困惑:“既不说?退婚,也不说?改嫁,这么?久了,还有不少我身边的人来问,我都依照父亲的意思随口打发了。”

这下老半天没得到回应才抬了头,对上他大?哥越沉冷的目光,似终才想?通其间不可言说?,陡然被扼住喉咙,给?自己?捏了把汗,捂嘴倥偬道别出去了。

李京肆撑坐起来,十?指交叉扯横于身前,仿若过了一段凝固的时间。

拿起边上手机,去翻了姜语的个?人主页,他们加回来之?后还没机会说?半句话,就再陷入僵持中,李京肆实叹可惜。

他这几天也常会翻,闲下来就看看,颠来倒去地看。她最早一条朋友圈还停留在巴黎时拍的照片,许多孟仪的单人相,各种背景切换,多到能叫人以为孟仪是她带去出片的模特?的程度。再穿插几张合照、风景照,就是难有一张个?人照。

往前翻,便是她在各地旅游的时候,她记录频繁,也是满屏的沿途景观,常是好?几条才鲜少出现一张自拍人像。他早都给?翻了个?底朝天,将?自拍一一保存。

今日点进去却始料未及,有条最新刷出来的,没有任何文字编辑的视频——一架钢琴,一位独奏者,角度支在此景前,单拍摄至下半身,她穿黑吊带裙,杏色开衫披肩,长指搭在黑白键上。

李京肆点进去。

长指翩动自如?,曲调开端,他便记得。

降e大?调夜曲。

他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在那栋花房。

叫他那时脚步也慢下来,站在门前,望着窈窕背影,忘了出声。

接着,反反复复,不断重播。

最后躺在软椅里,掺着深浓情绪一声沉叹。

不可否认他总是在男女情感上拙笨一些,难参透,也总输她一步。

第57章

姜语在八月立秋回过一趟姜家。

吴清妍过生日。

自回国起, 姜语都不怎么?与家中联系,奇怪的是吴清妍也没再来找她烦闷。

这份心情沉浸水中历经好长一段时间的冷静期,立秋这天捞出来, 姜语自觉回去吃顿晚宴, 随礼送了一只翡翠福镯。

吴清妍很?是惊奇, 尽管她从头至尾都没同自己说过话。家宴席下来后, 大伙要?么?寻牌局乐子去,要?么?告别准备离开。姜语是后者。

在途径小院时,叫吴清妍喊住了。

她站在姜语那天坐的台阶上,眼?神有迟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更多挽留的话,满面苦色。

索性姜语开?口问了她什么?事。

她说,聊聊吧,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天色暗下去, 浮着雾霾的铅灰, 俩人?寻了后园一处长椅落座。

吴清妍人?生头一回, 在姜语面前表现地有点拘束仓皇,俨然不见平素的傲气, 坐得端直, 手?心掐卷腿上长裙。

除却体面些的开?场白,接下去的话是她在姜语给出的耐心中,憋许久出来的:“我知道你?不太喜欢跟妈妈讲话,从小都一副冷面, 索性这段时间也没敢过问你?。”

她们从没有一次吵过那么?凶的架, 几乎决裂的程度。倒是过去这么?久,该淡的情绪也淡了。

如今俩人?都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儿。

吴清妍好似下了天大的决心, 一叹再叹,出口时嗓音就颤:“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我当你?会忘了我……我确也不是个称职的母亲,这么?些年,少为你?想了。”她眨了眨眼?,泛起濡湿,“……竟不知道你?有这么?多委屈。”

姜语不知怎么?回她。

只是听着,听着她话声?越来越低,越来越哑,哽咽起来,那样刻薄的音色也显得悲恸,她说小语啊,妈妈对不住你?。

眼?泪就簌簌落下来,“我总觉着,你?不与我亲近,性子也怪,是将?你?教坏了……却从没静下心来听你?说个只言片语。实在是现在……都不晓得怎样叫你?心里好受些。”

姜语深呼出口气,有种总算落了块千斤锤在心底的释然,却并未表现什么?波动。

若换作几年前,她听到这番话,估计会惊讶,喜极而泣,那是她希冀了一年复一年的醒悟。如今,只有平静,好像那大浪早已经掀过,如今就是盛夏黄雀风迎面,仍自岿然不动。

吴清妍不敢来看她,要?避着她的反应,才?有足够勇气说下去似的,“这么?些日子,我就一直在想啊,到底是亏欠你?太多,你?说得对,是妈妈一直在强加想法给你?,为了满足自己那番虚荣心……造成现今局面,是我应得。”

姜语看着吴清妍埋低脑袋,心里滋味断然不好,却又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母女俩僵持了十几二十年,除却台面上些虚假奉承,私底下没两句话说。在这个母亲面前,姜语寡言惯了,一时听了这些话,思绪涌着,也组不出语言。

初秋清风干冽,撩起女人?那几簇鬓边发?,莹白路灯光下,好似能透过她刻意染黑的发?丛间,窥得几根白发?,从凄悲神态间,瞧见几丝皱纹。

恍惚才?觉,她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她疲惫着在老去,在敛起部分?锋芒,收起尖刺。

那风也吹到姜语心里去。

恍然甘甜,几经回味,是她一片柔软真心。

沉默着,姜语从包里抽了一张随身带的手?帕纸,无?声?递过去。

吴清妍愣了下,缓缓看向她,欢喜至眼?角化开?,接过纸,将?眼?泪擦去。今日还?特意画过显年轻些的妆容,一擦就留迹。

待她擦完,颤着手?,放在腿间,今夜对上姜语,所?有的躲闪与苦涩与畏缩,打消在在下一刻。

她居然听见姜语笑了声?,毫不给面怼句:“用的什么?杂牌,显老还?不防水。”

她这女儿终归是矫情不起来,不可能跟她煽情。吴清妍哭笑不得,昂起首来,终于有几分?姜语熟悉的傲然作态,“品牌方送的,国际品牌呢。”

姜语还?是怼:“垃圾,回头我送你?一套。”

吴清妍笑了声?:“那行。”

再之后,很?久的寂静。

长椅中间隔开?的距离仿佛不存在,她们隔得已经太近,二十来年,从未这般近过。

久到几乎被遗忘的时间后,吴清妍蓦地转头看向姜语,张张嘴,又迟疑闭上,还?是开?口:“倒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你?别又不高兴就是……”

听到后句话姜语才?疑惑:“什么?事?”

吴清妍思索,作总结陈词:“你?与李家老五取消婚约,之前是在风浪口上,不好对外界明说,李家人?来商议,意思等时间久些再做定夺。取消是他?们违意在先,怕也觉得有愧,这事也揽了去处理,要?把对你?的名誉损失划小些。”

“这么?久就没个动静?”

吴清妍回想:“……是没有的。再有人?来问,咱家统一都应付了。”

姜语陷入深思,“左右不都是退婚,保全名誉能保出什么?花来?要?打时间战,这么?久了,再公?布出去,有什么?问题?何故拖着呢……”

“这确实不清楚,来日有机会约着,再给他?们家说说。”

这话题匆匆兴起,也匆匆到此为止了。

母女俩又干坐良久,适时扯上两句话,看看星,赏赏月。

稍微活络些气氛,吴清妍话才?多起来,指着花园喷泉池下一圈小石狮头雕像,说那儿以前是鲤鱼,她小时候趁保姆不注意,就往喷泉里钻,浇湿一身,就为摸摸那个鲤鱼嘴,当然掉下去了,把保姆吓死。后来两个人?都被训了。

又指指小道,说她那会儿虎得很?,但凡跟姜文混一块儿就要?打架吵嘴,她二哥还?打不过她,常常就避着她。她就自己跟自己玩,风风火火沿这条小道跑,放风筝啊,玩气球啊,一个人?也开?心。

许多数不尽的旧事,迄今都太遥远,她却记得那么?清楚,一囫囵下来都不打磕巴。接着泛些泫然苦色,她说那都是好小的时候了。

姜语也知道,就像听什么?新奇故事般,记忆却全然陌生。

因为再大些,记事开?始,她便不再自由了。

却不觉得多么?难过,她像意外见得生命中一处明亮角落,反而庆幸,感慨。

夜色愈深,她们最先看见那片满目星也更亮。姜语从没有哪一次,这样喜欢吴清妍的碎碎念,温柔得都不像她。再听她惝恍收尾那些故事,叹说,要?是重来一次就好了。

姜语抿了抿唇,没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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