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刚至,宫宴便散了。
皇帝今日心情不错,席间饮了不少酒,起身时竟险些没站稳,好在一旁的内侍眼疾手快给扶住了。
“陛下今晚去哪位娘娘那里?”
皇帝被殿外的风一吹,随后摆了摆手,“不去了,摆驾宣政殿。”
这些时日,他精力略有些不济,眼下又饮了不少酒,若再召幸嫔妃,只恐于龙体有碍。
宣政殿离兰林殿不远,皇帝稍微打了个盹儿,龙辇便到了。
因皇帝要留宿,殿中灯火通明,宫婢、内侍有条不紊地忙活着,皆围着皇帝一人转悠。
这些人都是皇帝惯用的,最是知道他的喜好,有时甚至不必皇帝开口,只一个眼神他们便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捏着眉心靠在迎枕上,心道难怪都要争夺这至尊之位,前呼后拥、万人之上的感觉,确实令人着迷,也让人无法舍弃。
皇帝打了个呵欠,而后又唤人来替他揉肩。
过了片刻,一双柔荑轻轻搭上皇帝的肩头,力道适中地揉捏了一会儿。
皇帝只觉得舒服至极,阖上双眼养神,不时还哼哼两声。
“陛下觉得如何?臣妾伺候得您舒服吗?”
听到这有些耳熟的声音,皇帝蓦地睁开了双眼,而后捏住那柔若无骨的手、将人拽到了身前。
“难怪伺候得朕这般舒坦,原来是雁娘啊。”
皇帝捏了捏乔乐雁的脸颊,又问她怎的来宣政殿了。
乔乐雁顺势靠在皇帝怀里,娇声道:“臣妾知道陛下今夜饮了不少酒,特来给陛下送解酒汤呢。”
她进宫已有大半个月,册为了才人。
乔乐雁入宫前也是忐忑的,毕竟皇帝年长她那么多。但见了皇帝,她才知道他竟然是个如此俊美的人,丝毫看不出已四十有五。
她那颗忐忑的心,在见过皇帝后就落到了实处。能伺候这样的皇帝,她是愿意的。
况且这大半月来,皇帝算是极宠爱她的,不仅翻她的牌翻得最多,各种赏赐也如流水一般进了她的宫里。
皇帝睨了她一眼,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她的发丝儿,不经意般地道:“哦?雁娘真是有心了,朕才刚到宣政殿不久,你就跟着来了。”
这宣政殿向来是无召不得入,许是内侍知道乔乐雁近些时日得宠,故而没有拦她。
乔乐雁羞涩地道:“臣妾挂念着陛下,自是时时留意着,知道您回了宣政殿,这便来了。”
皇帝扯了扯嘴角,“雁娘这是在窥探朕之行踪啊。”
乔乐雁就是再蠢,这下也明白皇帝在生气。
她慌忙从皇帝怀里起身,垂首跪在榻边,颤抖着身子道:“陛下,臣妾并非是窥探陛下的行踪,只是因心系陛下,故而时时留意,陛下~”
“罢了,”皇帝默了会儿,朝乔乐雁伸出了手,“起来吧。雁娘你待朕一片真心,朕岂能不知?”
乔乐雁是真蠢还是假傻,皇帝还是知道的。就她这点城府,就算有点小九九,也瞒不过他。
皇帝这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喜怒之间已将乔乐雁吓得两股战战。
她抿唇将手放到了皇帝的手心,借力站了起来。
皇帝没再提方才之事,只将乔乐雁抱在怀里,问她:“听说你之前在沈家住过一阵?”
乔乐雁颔首:“沈家老夫人是臣妾的姨祖母,户部尚书正是臣妾表叔。”
这些皇帝自然是知道的。
他沉吟间,就又听得乔乐雁道:“臣妾正是因借住在沈家,与表婶一道外出赴宴,因此结识了公主殿下,才能得以进宫、侍奉陛下。”
皇帝闻言,略带轻挑地抬起了乔乐雁的下巴,又叫她好一阵面红耳赤。
“雁娘正值年少,朕却已年过不惑,你进宫侍奉朕,可心有不甘?”
乔乐雁听得此言,心头又是一跳,当即就要下跪陈情,却被皇帝给牢牢地抱在了怀里、不得动弹。
他道:“朕不过随口一问,雁娘不必慌张。”
乔乐雁却仍旧忐忑不已,斟酌着开口:“陛下乃是天子,能进宫侍奉陛下是臣妾前世修来的福分,又岂会不甘?臣妾更是尤为感念公主,若非是她,臣妾又哪来的机会进宫?”
“如此说来,朕倒是也要感念朕那女儿,否则又如何能得你这么个美娇娘?”
乔乐雁羞红了脸,娇滴滴地唤着“陛下”。
“臣妾虽感念公主,但更要感念的是陛下。幸得陛下垂怜,臣妾才能得此荣光。”
皇帝“嗯”了声,问:“听雁娘这意思,在沈家过得并不好?”
乔乐雁闻言,虽不解皇帝是何意,但仍作势擦起了眼泪,委委屈屈地道:“臣妾在沈家是寄人篱下,整日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一步。虽是如此,那些女郎们仍是不大理睬臣妾的,眼界高着呢。”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接着道:“公主仿佛极喜爱沈家七娘,似乎想替张家二郎做媒呢,可沈七娘竟然连公主的面子都不给,直言瞧不上张二郎。”
万年公主自是没有说过她极为喜爱沈知韫、想要撮合她与张千纵的,乔乐雁不过是偷听到万年公主提起“沈七娘”“婚嫁“二郎”之类的,自个儿胡编乱造了一番。
她说这番话,本就是想上上眼药,让皇帝对沈家心生不悦。
皇帝听后,果然眉头紧皱。
不过他不悦的并非是沈知韫不给万年公主面子,而是万年公主竟然想让沈知韫嫁进张家。
那张家是谢愉的拥趸,若沈知韫嫁给了张千纵,沈崇简能不站在谢愉这头?
皇帝冷笑,他这还春秋鼎盛呢,这些人就急不可耐地拉帮结派了,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还有那谢愉,难怪方才在席间对沈崇简多有殷勤。
一个张家还不够,他还想要沈家。
皇帝微眯着眼,看来是他这两年对谢愉的恩宠过了头,让他有些忘形了。
既然忘形了,那就该敲打敲打。
……
翌日一早,皇帝由乔乐雁服侍着洗漱更衣完毕,便让乔乐雁先行回宫。
今日虽无朝会,但还有不少折子要批,一些朝政还需召臣工们前来商议,以便拿个对策。
这刚批了两道折子,便有暗卫递了消息来。
皇帝看了那密信,忍不住冷笑起来。
若不是昨夜乔乐雁说的那话给他提了醒,他还真没想过去查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