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叔叔,不是很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今天家里有事,恐怕不方便配合。”
他一脸标准好人笑容,口上婉拒,心里却好奇得不得了,双脚不受控制地往门口走去,“咒术师是什么?宇宙人?外星人?还是超能力者?”
辅助监督:“……《凉宫春日的忧郁》?”这孩子电击文库看多了?
两人一起陷入沉默,同时为对方身为高中生/公务员,竟然看这种死宅才会喜欢的东西默默震惊。
“夏油君,衣服晒好了吗?”香织突然开门,视线落到辅助监督身上,“这位是?”
夏油杰眼神游移:“……喜欢《凉宫春日的忧郁》的叔叔。”
香织:“算了。一会再和你算账。这位——喜欢《凉宫春日的忧郁》的叔叔?”
辅助监督冷汗涔涔,吞咽困难,被莫名恐怖的强压迫感笼罩:“……是?”
香织笑得很甜:“日本每年有多少人自丨杀,你有概念吗?”
辅助监督:“……诶?”
香织笑:“近几年一直稳定在三万以上,就算是情况最好的八十年代,也一直没下过两万。更遑论每天都有无数人因为疾病和事故死去,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年至少有百来万人次。无论你想做什么,先想想自己的说辞站不站得住脚。对未成年人下手天打雷劈。”
辅助监督哽住。
他反应了好一会,脑子才终于把香织说的对未成年人下手,和例行公事的招揽小咒术师对上号。
但怎么还和前面那么大一串死亡数据扯上关系了,听起来怪瘆人的……
夏油杰也很无语:“你扯那么一大堆做什么,又是哪来的数据。”
“厚生劳动省数据人口动态统计第5表,死亡与死因,政府有公布。其中无法归咎其原因的非正常死亡,每年都有一万以上。我呢,认为只要多关怀他人,就能让原本心存死念的三万人得到拯救,是非常有意义的。还有学医救人,救死扶伤,从死神手中抢下原本注定要死去的近百万人,也比区区一万有价值许多。夏油君你认为呢?”
夏油杰蹙眉:“你什么意思?”
香织:“让你脑子清醒清醒的意思。”
辅助监督懵了一下,自己也陷入了混乱:
所以这孩子的意思是,咒术师的工作毫无价值?
不是,她也没说咒术师毫无价值,只说跳楼很有意义。不是,她就没提咒术师,她是说一百万和一万,一万更有价值。不是,一万不可能比一百万更有价值,明明是一百万比一万……
香织笑:“叔叔你看起来好像很辛苦。早点回家休息吧?”
辅助监督下意识点头,然后就看到那个短头发的女孩子拽着男孩进去了。
夏油杰挣开她手,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亲妈抱着个锅艰难地走过来叫自己名字,连忙伸手去接,一扭头发现香织人已经不见了。
“那孩子去叫她爷爷了,说会先把弟弟喂好了再过来,还说一会弟弟就拜托杰你了,别让他乱跑。”面容清秀的中年女性见儿子一脸无语,她忍俊不禁,拍拍他手臂提醒,“别这副表情。一会被那孩子看到,又要修理你了。”
夏油杰:“……”妈!!!你也知道啊!!所以为什么——
夏油阿姨被儿子崩溃的表情逗笑,抬手点了一下他脑门:“笨蛋儿子。还是个小孩呢。”
夏油杰:“……”微笑着把锅子在餐桌上放下,开始深呼吸。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不行。还是受不了。
他已经不是小孩了!!
好在虎杖爷爷带来的牛肉是真的很好吃,量也管够,据老人家说是前一天下午养殖场现宰,托熟人给自己预留的,不然根本买不到。肉质清甜,爽口弹牙,还伴有浓浓的奶香,裹上半凝固的金黄色蛋液,嫩滑得不可思议,倏一声滑到胃里,香辣熨帖,鲜得能把舌头吞掉,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好饱啊!好久没吃这么爽了。”
“这肉不错。超市和商店街都买不到,这得上那种高级料理店,还每天限量。”
“阿姨好厉害!从来没见过这种做法,但真的很好吃,能教我吗?”
“这个啊,很简单的……”
人不进食就会死,因此在极度的求生欲中,人类产生了食欲。
食欲被充分满足后,情绪也会得到安抚,然后产生困意。
等夏油杰注意到的时候,那个平时总让他情绪炸裂一口气上不来,害他卷生卷死,精力旺盛得堪称恐怖的天降讨债鬼,已经靠在他母亲肩头沉沉入睡,眼睫浓黑,脸颊微红,下巴尖尖,齐颌的黑发散落在淡粉色唇畔,圆润的婴儿肥看起来格外好捏,真正有了些这个年龄该有的孩子气和乖巧。
“嘘,杰你小声点,别把她吵醒了。”
夏油阿姨说着把滑落到香织鼻尖、让她闭着眼忍不住想打喷嚏的发丝撩起来,温柔又小心地掠到香织耳后,神态温和地说,“一会你负责送她回去,小悠你也帮着看一眼。虽然说倭助爷爷身体很好,但小悠太重了,又很活泼,他有可能抱不住。”
夏油杰忍不住笑了:“好。”
背人出门的时候,那个辅助监督果然已经走了。
夏油杰有点遗憾,但又想对方已经记下了自己的门牌号,他没猜错的话大概过几天还会来,甚至直接去学校找他。
不管怎么说,今天安全过关,没有被这家伙直接当场爆破——
“什么味……啊啊悠仁!服了你了,怎么拉成这样了都不知道哭啊!唉,杰,我先走一步,回去给这孩子换纸尿片……”
老爷子皱着眉瞪不哭不闹只知道吃手指的小胖墩,存着点侥幸心理想也许不是他干的,一咬牙把小家伙抱起来凑到鼻子尖,拉开裤腰,瞬间被直冲天灵盖的浓烈屎尿味熏得哇一声干呕,绿着脸急匆匆往家赶:
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该哭不哭,拉了也没动静,冷不丁给人一个大炸丨弹,臭死了!
夏油杰觉得又惨又好笑,下意识想和香织吐槽,这才想起来那家伙已经睡着了,这会儿就在他背上呢。
四月末的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暖,但城市的色彩已经很晴朗,连毫无情调可言的烟灰色水泥地,都在亮橘色的炽烈阳光下显现出格外活泼的质感,像撒了一地亮晶晶的白砂糖。
男孩的心情也变得愉快了许多。他微眯起眼,背着沉睡中的小伙伴,嘴角不自觉地翘起,穿行过声势浩大的樱花雨,清隽的黑眸随凋零的淡粉色花瓣下落,看到它们中最为寻常的一瓣轻盈地打了几个转,悄悄落在自己肩头。
“妈妈……”他听到女孩喃喃。
樱花瓣显露出憔悴的花蕊,再一次随风而去。
夏油杰刚想说“不要乱叫妈妈”,就察觉到后颈处濡湿一片,是滚烫的泪水在流淌,并迅速浸透了他的衣领。
“香织?”夏油杰试图叫醒她,却发现这人睡得死沉,只知道用力抱紧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放手。
他有些无奈,随即突然想起,香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是被收养才有了家人。
他踩过满地凋零的樱花瓣,无端叹了口气。
“倭助爷爷?我进来了哦。”
男孩熟门熟路背她回虎杖家,途经过和自己家很像但寸草不生的小院,跟盥洗室里正和小孙子搏斗的虎杖爷爷点头打了声招呼,就放轻脚步上二楼,找到香织的房间把她放下来,安顿在整洁的小床上,然后……
走不掉了。
香织拽住了他的衣袖,但她并没有醒来。
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他一挣指甲就紧紧抠进他肉里,疼得他龇牙咧嘴,白着一张脸冒汗,压低声音抗议:“喂,香织,你这家伙,刚才说要找我算账,一直不露端倪的,不会在这等着我呢吧!”
没人回答。
男孩没有办法,重新回到她床边坐下,扭头看向窗外,感觉阳光太刺眼了,就顺手把窗帘拉上,在黑暗里陪她坐了好一会,等人彻底睡熟了,才脱掉被香织拽住的外套离开。
离开前他到底没法放心,又回头给她掖了一下被角,确认人没再哭,这才松了口气下楼。
吓到他了。他想。原来她也会哭啊!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第二天一大早,夏油杰就被楼下扰民的大喇叭声吵醒,随后母亲来敲门叫自己起床。
“杰,你们约的什么时候?人家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糟了!我睡过头了!……等等,不对啊,这才六点,这帮人怎么回事,这也太早了……”男孩一骨碌爬起床,瞄了眼闹钟,随手套了件衣服开窗,探头出去,看到戴墨镜的快乐白毛和香织一起从黑色豪车中探出头来,对他热情招手。
“牛舌——牛肉——鱿鱼——生蚝——”那个戴墨镜的白毛边招手边喊,“荞麦面——啊,出现了,真的有用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