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苏墨工作的一天究竟都在干什么，其实根据苏墨之前告诉叶澈的东西，叶澈大致也可以想象出来。
一半的时间用来整理各种各样的数据，偶尔写写相关的稿子，参与一下对于最近某些活动的套路，另一半的时间则是用来到处忙活，实地体验民情，硬要形容的话，跟志愿者有点像？
不过是那种什么忙都要帮一下的志愿者。
当然，这些只是叶澈的推断，具体怎么样肯定还是得亲身体验一下才知道。
相较于普通的公务员，像苏墨这种对未来规划很明确的人，她在日常工作里的想法以及学到的东西，肯定还是跟一般人有点区别的。
今天的话，或许是因为要带着叶澈参观的缘故，苏墨压根就没去办公室，只是去签了一个到后，就拿着两件红马甲出来了。
老实说，这两件红马甲一穿，街道办的那股味道一下子就出来了。
鲜红色，左胸印有党徽和党员姓名，右胸则是这一块地区街道办单位的名称，至于后背，当然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八个大字。
而叶澈穿的红马甲还跟苏墨的稍微有点不同，前面印上的是志愿者三个还算醒目的字，这样看来，叶澈今天大概就是作为志愿者来协助一下苏墨的工作。
“好好好。”被小姑娘抢着帮自己把这件红马甲套上的叶澈开玩笑道：“说是让我来参观，实际上是让我来当牛马的是吧？”
“切实体验一下嘛！”帮叶澈扣上了扣子的的苏墨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道：“而且这可是为人民服务！大叔你应该骄傲才对！”
“也是吧。”仔细想想，两辈子加起来好像也就大学的时候做了点志愿的叶澈点了点头，然后就跟红马甲一穿、看上去突然就值得信任了许多的苏墨往另一个地方走去。
大概是一个类似小型仓库的地方，叶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后，苏墨便开着一辆小三轮出来了。
小三轮上面装着的，则是再普通不过的米面油。
叶澈：“?”
好家伙，你这工作感觉还挺朴实的..........
在认识你之前，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人都是嘴皮子动一动、一个地区的人都得震一震呢..........
对此苏墨的解释是：“虽然有点夸张，但肯定还是有这种人啊。老东西就是，他现在的意见可重要的很呢。不过这也都是很后面的事情了，老东西也是确确实实地在基层里历练了整整十年，再贫困的地方都去过，然后去的每一个地方他都干出了很好的成绩。
所以后来才升的那么快吧。其实再怎么样都是要历练的啦，不然不管是谁都不可能进入真正的核心的圈子的，据说好像是一项传统。”
“走吧大叔。”看上去竟然有些意气风发的小姑娘指了指三轮车后面的位置道：“我给你留了位置，你直接坐上就行了。今天我们的任务是去给老乡们送温暖！顺便再看看老乡们有没有其它需要帮助的地方。要去好多家呢，干完差不多就下班了。”
“嗯。”看着苏墨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叶澈倒也没有跟苏墨抢着开小三轮，而是干脆利落地上车然后坐在了一堆米面油中间。
虽然看着很多吧，但是一件件都分门别类地捆的很扎实，倒是不用担心掉下去的问题。
“大叔你坐稳了吗？”
“稳了。”
“行，出发！”
随着苏墨有力地挥动了一下胳膊，小三轮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还别说，推背感还挺强的...........
“具体都是送给哪些人？”被米面油包围的叶澈一边闻着那种淡淡的粮食味，一边开口问道：“节日礼物还是什么？”
“每个月的补贴啦。”听到叶澈声音的小姑娘并没有扭头，而是声音大了几分地开口跟叶澈解释道：“基本上是送给那些独居的老人的，他们中有的是就想自己住，有的就是家里出了很多变故，以至于现在只能一个人生活。
所以街道办每个月都会定期有人去看望他们，一方面是送点东西，另一方面就是关心一下他们的生活状况，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还要联系其他单位呢。”
“就你们街道办管的地区就有这么多独居的老人？”叶澈微微一愣。
“是啊。”说到这的小姑娘也微微一顿：“有的人的生活状况真的不太好，这还在首都呢，而且还只是我们街道办管辖的区域。为什么不太顺利的人总是有那么多呢？？”
“可能不顺利才是人生的常态吧。”看着苏墨那似乎突然有点肃穆的侧脸，叶澈微微摇了摇头。
“他们在首都都这么不顺利，那么生活在别处甚至更偏远的地方估计会更不顺利吧。”小姑娘接着道：“看来老东西说的确实没错，即便这可能是最好的时代，但依旧有太多太多的工作要做。”
“是啊。”叶澈点了点头。
气氛稍微严肃了那么一阵，倒是无意让今天变得这么严肃的苏墨很快就在一个地方停下了车，然后扭头笑着跟叶澈道：
“来吧大叔，一起拿东西。其实送温暖这件事一般都是两到三个人来干的，但是我之前跟他们干过一两次，我觉得他们效率太低了。搬个两三袋米、拎个两桶油都要两个人来做，效率太低了。
我一个人就行了！
不过今天大叔你也在，就让你体验一下咯。”
叶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对于如今的叶澈而言，跟苏墨一起搬这点东西自然也谈不上吃力，于是两人很快就带着东西来到了一家很是偏僻的小胡同的独门独院里。
刚到，不等叶澈反应过来，苏墨就已经用力敲起了房门，然后大声喊道：“林奶奶，开门！查水表啦！”
“哎，是小苏吗？来了来了。”
等这声苍老的回应传过来后，苏墨便扭头跟叶澈解释道：“林奶奶脾气很古怪的，平日里街道办的补贴是一点不要，所以我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就是用查水表这招把她骗出来的！
而且她还有点耳背，不大声喊根本听不见。”
叶澈：“？”
用查水表骗出来，听起来好像很刑的样子...........
“林奶奶其实有一个儿子，只是后来得了个很难治的病，就走了。亲戚什么的基本上都在外地，原先上门勤呢，就图她在首都的一套房。后来林奶奶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一气之下把房子直接买了，就带了点老物件在这里租房住。
多出来的很多钱直接就捐给政府建幼儿园、孤儿院呢，说那些钱就算是烧了都不给她那些丧良心的亲戚。”
三言两语大致介绍了一下这位林奶奶的经历之后，不多时，门带着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朝两人这边过来，接着一个脸上挂着很灿烂的笑容的老人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小苏来了呀。”笑眯眯地看了苏墨两眼，老人家的眼睛就落在了出于礼貌已经摘下口罩的叶澈身上。
显然，老人压根就不知道叶澈是谁，只是因为叶澈格外出众的长相愣了一下，但愣过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但或许是看在了苏墨的面子上，老人并未多言，只是招呼着苏墨往里进，叶澈的话，也就随之跟了进去。
跟了进去之后，老人居住的地方也就全部出现在了叶澈的眼前。
坦白说，老人住的不算差，甚至前面还有一个小花园，不大的一块地上种了一些简单的蔬菜什么的，除此之外，屋子什么的都打扫得很干净，院子里还放着一张躺椅。
看得出来，即便晚年生活在外人眼里看来可能有些凄凉乃至孤苦无依，但对于她本人而言，依旧可以把生活过得相当不错。
为什么一个人到老了就一定会悲惨呢？
或许就是会吧。
但还是要有一颗过好的心。
眼前的这位老人或许就是这样的想法。
因为是初次见面的缘故，叶澈并未有多热切地想参与两人的话题，只是格外认真地看着苏墨在那里跟老人家开玩笑，等到他们开始聊天的时候，叶澈才会偶尔在合适的地方插上两句话。
所以等到离开的时候，看得出来，老人家对叶澈的印象还不错。
或许跟着苏墨多来几次，多互相了解一下，叶澈就也能自己敲开老人家的门了？
人跟人之间的联系有时候是挺奇妙的。
叶澈离开后在脑子里想着这些东西的时候，苏墨突然笑着碰了碰叶澈的胳膊，然后说道：“大叔，你刚刚去帮忙倒水的时候，林奶奶跟我说你很俊呢，说她儿子还在的时候比你还俊好多呢，只是现在不在了。”
“这个我信。”笑着点了点头，叶澈接着道：“接下来去哪？”
“哦，接下来是张奶奶吧。她这个人，沦落到今天其实也算是自作自受，人也是真不怎么样。老想着从你身上多捞点好处，大叔我们做完最基本的工作就赶快走哦！”
“好！”
“群众里面是真有坏人啊！不过总归来说还是好人居多，像是下一家的洛爷爷，他人就真的很好...........”
在小姑娘琐碎且细致的讲述声中，两人也给一家又一家的人送去了温暖。
所有的这些人里面，有人拥有很多的故事，有人只是源于一场意外，有人格外地冷硬，有人格外地热情，有人好的仿佛就是从教科书里走出来的老人一样，有人也就真坏的像是你能从各种社会新闻里听来的那样。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这么生活到了今天。
岁月将他们引领至此，很快也将注视着他们离开。
所谓众生百态，不外如是。
两人就这么一直送温暖到了中午，在附近的馆子里简单吃了一个饭后，便开始继续送温暖，等到工作已经完成的差不多的时候，正如苏墨所言，时间已然来到了下午，苏墨也即将下班。
而当送完最后一家温暖走在一条有些偏僻的小巷的时候，看上去似乎不见疲态的小姑娘突然有点哀愁地扭头看了今天似乎颇有感触的叶澈一眼，然后叹气道：
“虽然暂时还有点远吧，但是大叔，我感觉老东西等我毕业之后，多半是要把我下放到最最最基层的那种地区。可恨，虎毒还不食子呢！”
“怎么？”叶澈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不愿意去那么偏远的地方？”
“那倒不是，我觉得以我的能力，肯定还是能帮助一些人的。”先是拍了拍胸脯，接着就偷偷瞄了叶澈好几眼的小姑娘开口道：“但是感觉大叔你好像是很恋家的那种人啊，到时候怎么办呢。”
好家伙，试探我是吧.........
真要说的话这两者能有什么关联..........
“其实也没那么恋家吧，多去别的地方看一看也好。”正面回答了苏墨的问题的叶澈笑着道：“说起来，真的有点没想到你会走上这条路哦。很伟大的一条路。”
“说伟大什么的就有点太夸张了。”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的小姑娘接着道：“只是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至于让人生就这么虚度过去。”
“真的很伟大了。”坚持这么说的叶澈看了看远处的夕阳，眼神里似乎藏着些什么东西。
“感觉大叔你曾经也想过走这条路？”很少看到叶澈这个样子的苏墨试探性地问道：“是因为什么呢？”
“说起来好像有点逗呢，主要还是我在初中的时候就看到了一篇中学毕业论文，然后就真的以为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倒是没有否认苏墨的问题的叶澈说着说着，突然又摇了摇头：
“不，事到如今我还是想做点什么。只是可能因为我对太过现实的东西承受能力不佳，没有足够的恒心和毅力，于是只能在一种并不清醒的清醒中虚度人生。”
“什么毕业论文？”还是第一次听到叶澈说起关于这方面的东西的苏墨瞬间化身好奇宝宝，直接就拉住叶澈的胳膊来回晃动：“跟我说跟我说。”
“说了你不会觉得我很好笑吧？”难得不太有底气的叶澈笑着问道：“那我其实还是会有点伤心的。”
“怎么可能！我笑谁都不会笑大叔你的！”
“那篇中学毕业论文叫《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
“没听说过欸。”
“别搜了，你找不到的，我也忘了自己是在哪里看来的。”看着苏墨掏出手机，笑着摇了摇头的叶澈接着道：“我直接念给你听最后一段吧。我觉得是你的话，或许真的能够做到比我多得多的事情，我也无非就只能做点有限的东西。”
“哎呀，大叔你就别小瞧自己了。你能做到的比我多多了！这样好了，我们双剑合璧，天下无敌！”感觉叶澈的眼睛好像在发亮的苏墨又晃了晃叶澈的胳膊，然后用着同样在闪着光的眼睛看着叶澈道：
“快说吧快说吧！”
“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那么，重担就不能把我们压倒，因为这是为大家而献身；”
叶澈重新抬头看向了远方。
“那时我们所感到的就不是可怜的、有限的、自私的乐趣，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百万人，我们的事业将默默地、但是永恒发挥作用地存在下去，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