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小李请的人就到了。
此时天已经亮了,村里的人醒得早,等挖掘机突突突的开过来, 后边已经跟了一串人,都是村里跟着过来看热闹的人。
——要知道他们村平常基本都看不见挖掘机的了。
睡梦中的池晚听到外边的动静,披了件衣裳从屋里走出去, 和饼饼站在二楼的位置,居高临下的往下看。
小李早就已经起来了,此时正和村里的人寒暄。
李小婶也已经起了,看着门口的挖掘机,有些疑惑的问:“秀臣,这挖掘机是来干嘛的?是你请来的?”
小李随口找了个理由:“哦, 我打算把我家猪圈那一片给拆了,重新打成院子,这样也规整好看一些。”
“拆猪圈?”
李小叔突然开口,他从后边大步走过来,眉眼间带着几分严厉,皱着眉, “那猪圈摆在那里好好的,你拆它干什么?”
小李尴尬一笑, “这不是, 想重新修点东西吗?我打算把那里修成花园,以后有钱了, 再把主屋重拆了再修, 那多好看啊。”
李小叔:“等你有钱修房子了,那得猴年马月了?你听我的,你家那猪圈先别拆, 我还打算修整一下,借用来养猪了。”
小李惊讶:“养猪?”
李小叔点头:“这不是不做工程了,在家里坐吃山空也不是回事,我就和你小婶商量,干脆在乡下开个养猪场养猪得了……”
又说:“这不是你家那片地方够大吗?旁边也没什么人家,养猪产生的味道也熏不到人,我就想借用一下,原本是想晚点跟你说,没想到你这孩子竟然突发奇,想要把这猪圈给拆了!这多浪费啊。”
最后李小叔拍板说道:“你听我的,你让这些人回去,那猪圈留着,我还有用了。”
小李是个孝顺的孩子,也记恩,往常李小叔要是说什么,他基本不会反驳什么,可是这一次,听李小叔这么说,他却没答应,而是抿唇道:
“人我都请来了,总不能让人回去……小书你要是要修猪圈,以后再弄吧,我昨天去看了,那猪圈差不都都烂了,还不如全都推翻了重新建。”
说着,不等李小叔说什么,小李径直开口让挖掘机跟着自己往他们家那边走。
李小叔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恐怖。
李小婶一扭头就看见他这个表情,心中忍不住一跳,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忍不住皱眉问了一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李小叔:“……我没事。”
……
池晚站在上边看着,轻轻眯了眯眼。
“这个李小叔一看就不是个好人。”饼饼这么说,收拢翅膀落在池晚的肩头。
池晚觉得有些好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相面算命了?”
饼饼有些得意的道:“我怎么说,也是山神印之灵,就算没有你的本事,但是耳濡目染之下,也勉强会那么一点点的看相之术!”
它信誓旦旦:“这李家小叔这面相,一看就不是好人!”
池晚让饼饼捂着眼睛,自己换了身衣裳,一边换衣裳一边道:“我倒是没看出来……”她也没给李小叔看向算命。
说起来,李小叔的样貌看起来是沉默而温和的,没有一点攻击性,任谁瞧见了,都觉得他是个老实人。
池晚这么想着,刚换好衣裳,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得恩!”
池晚和饼饼相视一眼,一人一灵往下跑。
声音是从李家的后院传来的,池晚顺着声音找过去,来到空旷的后院,开口就问:“阿姨,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问完,不过不等李小婶回答,就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或者说是,已经看见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李小叔半躺在地上被李小婶抱着,脸上惨白,满是痛楚,冷汗涔涔。
在他面前的地上,扔着一把斧子以及一堆已经劈好缺还没摞起来的柴火,而在他脚下,一滩血迹洇开,已经积了一汪血水。
而李小叔小腿的位置,赫然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往下淌落。
“池小姐,你叔叔砍柴把腿给砍伤了!”李小婶哭着冲池晚大喊,“你快帮我叫一叫我家秀臣啊!”
池晚:“……好。”
她忍不住深深看了一眼李小叔一眼,对方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痛苦,显然是痛极了。
而他小腿上的伤口,虽然被他用手捂着,却也仍然能看出来,那是个碗大的伤口,似乎是削掉了腿上的一块肉,已经能看见里边森白的骨头。
“我这就去叫李先生。”池晚迅速转身。
饼饼飞在她后边,扭头往后看了一眼,而后嚯了一声,又飞快的转回了头,说道:“晚晚,那个李小叔在看你,他看你的眼神好可怕啊!”
对方怎么也没想到池晚身边还有饼饼这么一个他看不见的作弊器,将他阴沉狠辣的表情全部都看在了眼里,还跟池晚说了。
池晚没转头,只在心里和饼饼默默说道:“他看起来不太冷静,连劈柴都能把腿劈伤了!”
不管他的腿是有意或者无意弄伤的,就已经足够表示他此时的不冷静了,不然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他这个态度,简直就差明说,小李他妈妈的死是和他有关的了,不然怎么会想出残害自己的办法来拖延时间呢?”
当然,他的行为在池晚看来其实颇有一些自乱阵脚,不打自招的味道,主要他受伤得“太巧”了,正好在小李让人要将猪圈给挖开的这个时机。
当然,会觉得巧,也是因为池晚已经知道小李他妈妈已经被害死了,从结果来推,自然能察觉到其中的怪异,但是如果池晚不知道小李他妈妈已经被害死了,那么李小叔的行为看来,其实只是“不小心”而已。
而小李作为李小叔的侄子,他叔叔腿受伤了,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池晚心里怀着这样的想法,来到了小李家,小李此时正招呼开挖掘机的师父将猪圈推开,见池晚过来,他快步走过来,问:
“池小姐,你怎么过来了?”
又说:“这边等下灰大得很,你还是别待这边了。”
池晚看着他,道:“你小叔劈柴把腿给砍到了,你得去看看……我看他那个腿伤得很深,你得送他去医院。”
小李闻言,表情微微一变:“什么,我小叔腿受伤了?我现在就回去看看!”
说着,他脸上表情不掩焦急,匆匆的就往回赶。
饼饼:“他看起来,一点都没怀疑他小叔啊。”
池晚倒是能理解:“那可是他小叔,他从七岁开始,基本就是被他小叔一家养大的,当听到亲人受伤,你第一时间会对你至亲的人产生怀疑吗?”
不会的。
池晚叹气,“我倒是希望,小李他妈妈的死亡,和他小叔没关系……”
不然的话……
亲生母亲,是被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小叔害死什么的,这个事情对小李来说,肯定会是个重大的打击。
……
池晚晚小李一步回到李小叔家,到门口的时候,小李已经抱着李小叔从后院出来了。
李小叔的伤口此时已经完全露了出来,腿上一块肉要掉不掉的挂在上边,鲜血已经把他的裤脚给浸透了,甚至顺着裤脚还在不断的滴落在地上。
“……我的天!秀臣,你小叔这是怎么了?”有村民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倒抽了口气。
小李:“我小叔砍柴把腿砍到了,我现在得马上送他去医院!”
村民:“是是是,这么大的伤口,是该去医院……你有车吗?没车开我家的去吧。”
小李:“没事,我开我小叔的面包车去。”
他们说话间,李小婶已经快步将家里面包车的门打开了,小李将李小叔放到车上,转身就要去驾驶位,却被李小叔一把抓住了手腕。
“秀臣,”李小叔抽着气,疼得不行,“你走了,现在在你家的那些人怎么办?没人盯着,谁知道他们会把你家挖成什么样?”
“不然,你就别去了!”
小李立刻道:“小叔,你说什么了,你腿伤成这个样子,我怎么能看着不管?至于我家的那些人……”
他面露犹豫,思考着要怎么处理。
“不然,让他们先回去?”李小婶插嘴,“挖掘机先放村里,明天再来做也是一样的。”
小李想了想,心里有些意动,毕竟他妈妈的事情已经晚了十多年,也不差这一天了。
不过不等他开口,一旁的池晚就道:“你送你小叔去医院吧,你家这边我帮你盯着……只是把猪圈推平而已,我在旁边看着就行了,是吧?”
闻言,小李双眼一亮。
他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不管是小叔的伤还是家里的事情,他实在是没办法兼顾,所以,只能麻烦池晚了。
“那就麻烦池小姐了。”他说。
“就是废废眼睛的事情,没什么,你们去吧,我会帮你看着那些人的,”池晚笑,意味深长的刀:“务必让他们将猪圈给推平,将里边能用的东西全都挖出来!”
听到这里,李小叔充满痛楚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狠色。
***
小李驱车带着受伤的李小叔去医院。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见李小叔正在低头玩手机,脸上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面无表情,小李心中突然微微一动,有种极为微妙的不安和害怕。
“……小叔,你感觉怎么样了?”他无话找话说。
李小叔似乎是在发信息,将信息发出去之后,他闭上眼躺在车上,闷声道:“我没事。”
小李:“你怎么把腿伤成这样?我看好大一个伤口!”
李小叔:“就是一个没注意。”
说完,他顿了一下,道:“对了,我刚刚发信息,叫你卢二叔去你家帮你看着……那位池小姐太年轻了,我怕她压不住那些人了。”
小李没多想:“好,那就麻烦卢二叔了。”
……
此时,村里。
池晚来到小李家这边,因为小李突然走了,挖掘机停在一旁还没开工,司机和其他人蹲在一旁抽烟。
池晚走过去,请他们直接开工,并且提出了诉求:“主要是将这两间猪圈都扒了,材料堆在一边去,然后再把化粪池也挖一下……”
挖掘机司机一口应下:“行!”
小李家猪圈这边主要修了两个大空间,又都是木头做的,这活计其实挺轻松,挖掘机扒开其实要不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池晚拿了个板凳坐在一旁“监工”,就在猪圈扒了一半的时候,一个模样有些猥琐的中年男人跑了过来。
他站在那里先看了几秒正在工作的挖掘机,表情有些紧张,而后目光落在坐在那里的池晚身上,快步走了过来。
“诶,你就是池小姐吧?”男人说,又自我介绍:“我是秀臣他二叔,是他请过来帮忙监工的……池小姐你叫我卢二叔就行。”
说完他吐槽:“秀臣也真是的,池小姐你是客人,是来玩的,他怎么能让你在这帮他监工呢?”
池晚看着他,也笑:“没关系,我不介意。”
卢二叔笑:“你不介意,但是我们也不能让你在这守着,哪有让客人做事的?总之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池小姐你就回去吧,让秀臣他妹妹带你四处玩玩。”
池晚笑着拒绝:“不用了,我呆在这里就行……”
油盐不进。
卢二叔脸上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来。
他在原地转了两圈,表情是肉眼可见的焦躁不安,目光是频频的往挖掘机那边看,眼看挖掘机已经将大半的猪圈给扒掉了,他的表情就更加紧张了。
“啧,有猫腻。”池晚心中嘀咕,忍不住猜测:“难道这位卢二叔,也是参与者?”
突然,卢二叔拔脚冲到了猪圈前,直接叫停了挖掘机的作业:“……好了好了,扒成这样差不多了,剩下的不用你们了。”
挖掘机司机从里边探出来:“不挖了?不是说要把化粪池也给挖一遍吗?”
卢二叔语气肯定:“不用了,就这样就可以了……”
“不行!”一道声音插进来,卢二叔气恼的扭头,看着那位池小姐。
他听到那位池小姐语气坚定的对司机说:“继续挖!一直把化粪池都给挖开!”
卢二叔眼中冒出凶狠的光来,他怒道:“我说挖成这样就这样!”
他语气威胁的提醒:“池小姐,你虽然是秀臣的朋友,但是说到底只是个上门做客的客人而已,我们村的事情,你应该没资格管!”
“你要是再多管闲事,别怪我把你打出我们村了!”
池晚冷静的看着他,目光迫人,宛若实质,让人心头一紧。
“你手上沾着人命。”
卢二叔突然听她这么说,当声音传入耳中,他脸上表情骤然一变,“我M,你TM别在这给我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揍你?!”
他的污言秽语没让池晚的表情变一下,只声音冷静的叙述一个事实:
“……你早年丧妻,中年丧母,人到中年还一直一事无成,你手脚不干净,喜欢偷人家东西!”
卢二叔表情狰狞,握着拳头就想揍池晚:“……我让你在这瞎逼逼,我打死你!”
只不过他的拳头还没靠近池晚,池晚就像是预料到了一般,身体往旁边一躲,而后脚下一绊,他便整个人跌倒了在了地上,脸埋在了地上。
“艹!”
他咒骂了一声,双手一撑就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此时背上一股大力传来,再次将他踩回趴在了地上。
他扭头,就见那位池小姐一脚踩在他背上,正垂眼盯着他看,神情冷漠。
“我算命很准的,你想对我动手的话,不如先等我说完。”
“踩死你,踩死你!我让你骂人!让你骂人!”饼饼一屁股坐在他的背上,用自己的四只脚猛猛开踩,立志要用自己肥肥胖胖的身体把他踩吐血。
一直被踩的卢二叔看了看脚踩在自己背上,但是却没有多余动作的池晚,表情有些懵逼:??咋肥事啊?撞鬼了?
为什么感觉到有看不见的东西一直在踩自己啊?
池晚冷眼看着他,表情有些厌恶,继续自己的话:
“我话还没说完……你这人不仅偷盗成瘾,并且还有□□,你有猥亵小孩的癖好。”
“你手上沾着的人命有两条,一条天真烂漫,芳华正好,一条……还没出生。”
她弯下腰,眼中倒映着他惊恐的表情,一字一顿的道:“那个女孩,是因你而死的,不管是她还是它,都是被你杀死的!是你害死了他们!”
卢二叔的表情瞬间变得变得恐惧,或者说,还有慌乱,他看着池晚的表情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会知道的?
那是一种隐藏的秘密被人知晓的恐惧。
池晚直起身子,挪开了踩在他背上的脚:“好奇我怎么知道的?我说过的,我算命很准的!”
卢二叔惊恐的看着她,在池晚冷冰冰笑着将脚松开之时,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逃也式的就跑了。
一边跑,他还一边扭头往后看,看着站在原地的池晚,心中恐惧更盛。
她发现了,她发现了那件事!
此时此刻,卢二叔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这让他迫不及待的想逃离这里,最好永远都不要见这个叫池小姐的女人。
池晚注视他逃跑的背影,轻声喃喃:“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我话还没说完了……”
“我看你近日有血光之灾,七日内,必定横死街头!”
只是可惜,她这话,逃跑的卢二叔已经听不到了,只有从池晚身边吹过的风可能捕捉到了。
“真可惜。”
***
没了卢二叔这个碍事的,挖掘机司机自然是听池晚的,都按她说的去做。
半个小时后,挖掘机就已经将小李家的猪圈全部给推翻了,两个猪圈底下挖空的化粪池显露在人前,因为许久没用,底下的粪水已经干涸,只剩下黑色的一层覆在面上。
挖掘机高高举起挖铲,狠狠的朝化粪池里挖去。
池晚眯着眼看着这一幕。
挖铲一下去,很轻易的就挖进了泥土里,旋即,挖铲挪动,铲斗里的东西有些许滚落出来,其中只见一样东西从铲斗里滑落。
“嗯?”驾驶位上的司机突然往前凑去,脸几乎贴在玻璃窗上,“那是什么东西?”
呼——
铲斗中的东西彻底滑落下来,隐约可以,那竟然是一具白骨。
司机:??!!
“挖,挖到白骨了!”
伴随着司机的喊声,池晚站起了声,心里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报警吧。”
……
李秀成家猪圈底下的化粪池里竟然挖出了一具白骨……这个消息就像风一样,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村子。
对于小李他们这个小村子二言,这可是个大新闻,没多久,小李家院子里就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连邻村的人有的都过来了。
警察来得很快,接到报警,很快就来到了村子,随行的自然还有法医。
挖出来的白骨被大家从粪水池里抬了出来,放在一块铺好的白布上。
只见这具尸骨上已经看不到任何的血肉组织,经年累月,尸体上的皮肉早就已经腐烂化为泥土了,只剩下骨头还完好着。
“……李秀臣他家的粪水池里怎么会有一具骨头呢?”
“不知道啊,嘶,都成白骨了,这是死了好多年了吧,也不知道是谁……我们村这些年没有人失踪吧?难道是村外的人被抛尸在这里的?”
“嘶,你们还记得李秀臣他那个逃跑的妈吗?你们说这个尸体不会是?”
“你的意思是?不会吧,不是说他妈卷了赔偿款跑路了吗?”
……
村民们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讨论着,有人直接将这具尸骨联想到了李秀臣那个跑走的妈,这么一说,人群简直是哗然。
要知道,这么多年,村里人都一直以为李秀臣他妈是卷钱跑了,可是如果这具尸骨是李秀臣他妈妈的尸体的话?
嘶……那这事可真就恐怖了。
池晚和挖掘机司机被叫到一边去问话,做笔录,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姓魏,叫魏正义。
司机:“我那挖掘机一铲子下去,就把这东西挖出来了,我一看,这不是尸骨吗?”
池晚:“是我报的警,发现无名尸骨,当然要报警了,毕竟有事自然是要找警察叔叔的!”
池晚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能说的,警察问得详细,她也回答得仔细,没有一点的敷衍。
她和司机都不是村里的人,而发现的这具尸骨,至少死了十年以上了,这个案子看起来好像和他们是毫无关系的。
不过……
魏正义看着手里的笔录,忍不住皱眉,心里却有种极为微妙的感觉。
见他一直盯着笔录看,底下的警察凑过来看了一眼,问:“队长,这个笔录有什么问题吗?”
魏正义:“没,我就看看。”
他只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个“池小姐”和这个案子,有一些关联……这大概是来自于他的直觉。
“这家的主人,是叫李秀臣是吧?尽快叫他回来问话吧……”
而等送小叔看完腿回来的李秀臣,面对的就是警察以及村里一群充满好奇欲望的村民们。
等他听见村民们跟他说,他家的粪水池里挖出来了一具已经变成白骨的尸体,他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变。
魏正义看着他的脸,发现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有震惊,但是除了惊讶之外,却似乎还有悲痛,有喜悦,有更多更复杂的情绪。
魏正义听见他在喃喃,说:
“真的……”
“池小姐说的都是真的……真的在化粪池里!”
“她的尸体,真的在化粪池里。”
魏正义听着,紧盯着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而后突然发问:“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一早就知道化粪池里有尸体?”
李秀臣猛的抬头看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化粪池里有尸体的?等等……我听说,你昨天才回来,可是今天就叫人来把猪圈推了,难道说……”
魏正义微微眯眼,心里有个令他惊讶的念头,“你这次回来,主要就是为了化粪池里的尸体来的?可是,你怎么知道化粪池里有尸体的?还是说……”
“这人其实是你杀的?所以你才知道这些!”
闻言,李秀臣心中一跳。
杀人这个罪名可就大了,他可担不起!
“不是我,”他下意识的为自己解释,语气着急:“人不是我杀的!”
魏正义追问:“那你怎么会知道你家的粪水池里有尸体?”
李秀臣讷讷,表情一时间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说,只不过面对魏正义颇有压迫感的眼神,他还是忍不住说了:
“是,是池小姐告诉我的……”
……
池晚又被警察叫到了屋里。
那名叫魏正义的警察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眼中有种极为奇异的光芒,他道:“池小姐,我们叫你过来,是因为我们听说了一件事……”
“听说,是池小姐告诉李先生,他们家猪圈底下的粪水池里有尸体的?我很好奇,池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的?”
屋里的人都看着池晚。
对于魏正义堪称质问的语气,池晚的表情很平静,她双手交叉在身前,说:“更正一点,事先我并不知道那粪水池里有尸体,我只是合理性的揣测!”
“至于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揣测,如果我说是我算到的,你相信吗?”
池晚笑,“李秀臣既然跟你们说了这事是我说的,那么他也应该跟你们说了其他,包括,他找我算命的事情!”
“李秀臣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他妈妈,却遍寻不得,才会寻找我的帮忙……我算出他妈妈早就死了,而且是死在海棠花树附近有水的地方。”
“他跟我说,他家家里就有一棵垂丝海棠树,我就想说来他家看看!”
“原本我以为这附近有池塘,可是李秀臣却说他们家没有池塘,而这附近唯一有水源的地方,只有这个粪水池了。”
池晚并没有隐瞒,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她能坦然的让警察们随便查,毕竟这个案子完全和她没关系。
池晚说完这些,不忘给在座的警察同志们介绍自己的业务:“我算命很准的,不信你们上网搜,【山神算命】这个人就是我!”
“而且我算命也不贵,五十块一卦,如果觉得我算得对,之后在手机电子烧香这个APP上,为我们昭明山山神上三炷香就行!”
一位年轻的女警语气好奇:“昭明山山神?是你信奉的神明吗?”
池晚犹豫点头,“算是吧……”她的确挺信仰自己的。
“昭明山山神很灵的。”池晚厚着脸皮自卖自夸,“你们平时多拜拜昭明山山神,昭明山山神会保佑你们的!”
她着重“昭明山”三个字,毕竟天下山神千千万万,但是昭明山只有一个了,这些人可别拜错山神了,那她可都亏大了。
池晚面带慈祥的看着眼前这些人,仿佛已经看见了源源不断的香火。
魏正义拿着被池晚递过来的名片,看着上边昭明山山神庙的地址,忍不住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池小姐,你就不怕我们举报你宣传封建迷信,把你抓起来吗?”
池晚挑眉,道:“我这可是正经的山神庙,是有经营许可证的!”
魏正义嘴角微抽。
“【山神算命】?”年轻的女警察突然抬高声音说,她手里拿着手机,显然刚刚真的去搜了一下【山神算命】这个名字。
此时她目光惊讶的看着池晚,“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福山村】的案子,就是你揭露出来的?!你就是那个叫【山神算命】的女主播?”
闻言,魏正义有些惊讶。
【福山村】的案子他知道,毕竟这事闹得这么大,现在网上都是沸沸扬扬的一片讨论,又是情节这么恶劣的案子,而且还是他们G省这边发生的案子,他们警局上下都是听说过的。
听说这案子是由一个主播“深夜探险”给揭露出来的,而那个主播的ID就是【山神算命】。
……
等问完话,池晚离开后,年轻的女警看向魏正义:
“队长,你说这个池小姐,是真的会算命吗?”
魏正义站起身,手中的册子在她脑袋上敲了敲:“封建迷信信不得!”
女警捂着脑袋,嘀咕:“我也不想信啊,可是……如果不是算出来的,她又是怎么知道李秀臣他妈妈已经死了的?并且还这么准确的找到对方的尸体!”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十四年前,池小姐也才十岁,还是个小孩子了,怎么看也和这个案子无关。”
所以,对方为什么对这个案子知之甚详的样子?
这完全说不通。
魏正义:“现在还没确定死者的身份,所以,她所说的这些,真实性还有待商榷!”
不过,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基本下午,警方这边就已经确定了死者的身份。
没有疑问,死者就是李秀臣的母亲邵文芳。
当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即便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李秀臣心里也仍然不可避免的泛起了一股悲伤,眼眶瞬间就红了。
“……所以,我妈她没有卷钱跑路,她没有抛下我!”
“她没有抛下我!”
李秀臣跪在地上,忍不住呜咽哭出声来,声音中充满了悲痛。
**
李秀臣母亲尸骨的发现,终于打破了“她是卷钱跑路了”的说法,可是接下来,却又有更多的疑问涌上大家的心头。
譬如,李秀臣他妈妈是怎么死的?还有,她既然没卷钱跑路,那李秀臣他们家的拿三十万去哪了?
要知道当初之所以会传出李秀臣他妈卷钱跑路的传言,一是因为他妈妈突然就不见了;二来,便是因为他们家那三十万的赔偿金都消失不见了。
事情瞧着,却是越发扑朔迷离了。
不过,这些事和池晚就没什么关系了,毕竟她只是个算命的,可不负责破案,破案那是警察们要做的事情。
她这次跟着小李来他们村,也只是因为接了他的一卦,要帮他算出他母亲现在在哪里。
现在这一卦也算是结束了——虽然最后找到的是尸骨,可是那也算是找到了人啊,这怎么不算是找到了呢?
不过这个案子没结束,池晚也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村子,而是留了下来,关注了这个案子的进展。
当然,最最主要的事,不要忘记在魏正义同志面前,给李秀臣他小叔上上眼药。
魏正义挑眉看她,“……你的意思是,你怀疑李秀臣他妈妈,是他小叔杀死的?”
池晚眨了眨眼,表情无辜的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作为一个合格且守法的华夏公民,给警察叔叔提出我的所见所闻而已!”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这也是在配合你们的工作而已。”
魏正义嘶了一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不过当天,警察们就去医院找李小叔问话了——李小叔因为腿上的伤在医院住院,李秀臣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也没有回来一趟。
池晚觉得,警察们既然已经注意到了李小叔,那么这个案子应该很快就能破了。
而事实也是如此。
不过一周,警察那边就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证据,直接将李小叔抓捕归案了。
而池晚离开的那一天,李秀臣的小婶眼睛红肿的从县里回来,一看到李秀臣,便跪在地上哭着求他。
“秀臣,你救救你小叔把,你小叔他不是故意的!你忘了这么多年,你小叔是怎么对你的吗?”
“他把你当亲儿子看待,对你比对秀月还亲!你要是不救他,他要坐牢的。”
“秀臣,就当小婶求你了……警察说了,只要你愿意出谅解书,你小叔就能轻判,你小叔这么大年纪了,他不能坐牢啊。”
李小婶哭着闹着,李秀云想要去扶她,却被她一手撇开,只跪在李秀臣面前哭天抢地,哀嚎大哭。
李秀臣看着她,表情似乎是悲哀,又似乎是嘲笑,他说:“小婶,你让我原谅小叔?是他杀了我妈,是他杀了我妈啊,你让我怎么原谅他?”
李小婶瞪大眼睛,“可是你小叔照顾你这么多年!你高中时候,差点被退学,要不是你小叔,你之后能考上大学?你早就被退学了!”
“还有房子,你小叔还说给你买房子,好让你结婚……对亲儿子也就是这样了吧,李秀臣,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她嘶声喊道:“你要是不救你小叔,我明天就在你家门口吊死!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李秀臣是多么的丧尽天良,没有心肝!”
池晚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李小婶的时候,她对李秀臣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可是此时,却也是她对着李秀臣露出怨恨愤懑的表情,仿佛从来没疼惜过这个侄儿。
李秀臣的唇颤抖着,最终,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变得决绝,“小婶,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写谅解书的!”
他伸手扯开李小婶抓着他手腕的手,扭头看向池晚:“池小姐,走吧,我送你去县里!”
池晚淡淡的看了一眼李小婶,点了点头:“好,麻烦你了。”
他们走的时候,听到李小婶在后边嘶声裂肺的喊着:“李秀臣,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得好死……”
她辱骂凄厉的声音逐渐被车子抛在后边,池晚看向驾驶位上的李秀臣,见他表情茫然,茫然的表情底下,是压抑而深沉的悲痛和凄凉。
“……以前,小叔和小婶真的对我很好,比对我堂妹还要好!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惦记着我,对亲儿子也就是这样了,所以村里的大家都跟我说,让我长大了一定要孝顺他们,我也一直在心里发誓,一定会将他们当我亲生父母孝顺的。”
李秀臣突然开口,声音似哭似笑,“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想过,他们对我这么好,不是因为疼爱我,而是因为愧疚!因为小叔杀死了我妈,而小婶,她虽然没参与,可是我猜,她心里也是猜到了的……”
作为李小叔的枕边人,李小叔手里突然多了一笔钱,李小婶怎么可能一点没察觉?不过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而小叔杀我妈的原因,竟然就是因为那三十万!”
乡下人家,三十万已经是一笔极为难得的数字了,要知道许多人家一辈子也攒不到这三十万块钱。
而就是这三十万,勾得李小叔动了心。
按照李小叔的说法,他一开始,其实并没有想杀人的,他只是想要那三十万而已,谁让当时矿场为了作秀,给的那三十万竟然是现金呢?又谁让李秀臣他妈妈,将这笔钱告诉他了呢?
一沓一沓的钱啊,谁看了不眼红啊?而李小叔当时工程失败,正好需要一笔钱来东山再起。
所以,趁着李秀臣他妈妈外出,李小叔就想去把这三十万给偷了,只是他没想到,那天,原本已经出门的人,竟然突然又折返回来了,还好巧不巧的,直接撞见他偷钱。
“……我不想杀她的,可是谁让她要大喊大叫呢?还说要报警,他要是报警,我就完了。”
那他只能痛下杀手了。
所以,他用石头将李秀臣妈妈砸死,然后将她的尸体丢在了粪水池里,之后因为家里三十万消失了,而李秀臣妈妈又失踪了,大家便以为是她卷钱丢下孩子跑了。
当然,这些消息能那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的,其中也免不了有他的推波助澜。
而那时候,李秀臣才七岁,还没个主见,他们家上边的长辈又只有李小叔一个,也因此,这件事当时竟然也没报警。
李小叔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里并没有多少后悔,倒是有一些不甘。
明明这么多年,这件事情都没被发现,尤其是在李秀臣住校读书之后,他们家那里没人居住,逐渐变得荒凉萧索,这件事被发现的可能性更是基本为零。
眼看这件事就要一辈子被埋在地里,可是偏偏,李秀臣回来了,而且这回回来,还不知道发什么疯,竟是突然说要将猪圈给推翻。
他这个决定做得太突然了,根本没给李小叔反应过来的机会,也想不到办法去阻挠他,只能想出“自残”这个昏招。
“……我让卢老二去盯着那个姓池的丫头,让他想办法把这件事给搅和了,可是谁知道这家伙竟然这么没用!”
竟是让那丫头把这事给办成了。
李小叔心里不是不后悔的,可是要不是自己当时没办法,怎么会让卢老二那个废物去办这事,只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尘埃落定,他也逃不了法律的惩处。
至于李小叔为什么让卢老二去搅和这事,不过是因为,卢老二也知道他杀死李秀臣他妈的事情。
卢老二看见他将,并且为此,李小叔还分了他十万块,才封了他的口。
这些年,李小叔靠着偷来的这二十万重新去做工程,倒是真让他做起来了,还挣下了一笔家业,可是这些钱里,都沾着李秀臣他母亲的血。
要不是李秀臣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坚持着寻找他妈妈,而后又遇到了池晚,这件事,也许真的就被永久的埋在李秀臣家猪圈底下的粪水池里,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
李秀臣送池晚去车站,池晚本来打算坐客车去G省市里,在那里睡一觉,明天直接回江城,可是警察那边的一个电话,却是让她改变了想法。
看来她还得在G省留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