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我们又见面了。”

隔着几十米距离，通过歧路司义眼，V看见迈尔斯的口型。她的唇角轻蔑地往上勾起，在笑。

啊……真是的。

V眉头微皱，重重地呼口气，早知道就斩草除根了！她就说，迈尔斯一个人肯定也能逃出狗镇！

“V……迈尔斯！”感觉到V的情绪不对，百灵鸟睁开眼，身体倏地紧绷。

“没事，我带你杀进去。”V已经掏出那把消音狙击枪守望，将抢扛在肩头，对准迈尔斯的方向，“来吧，老女人。”

子弹穿越汽车挡风玻璃，精准命中迈尔斯的脑袋。

然后，穿了过去。

打在她背后的柱子上。

“艹！只是一个投影！老家伙……”V瞳孔放大，把守望扔到一边，端起她最常用的那把应龙智能冲锋枪，想要直接跳出车窗杀过去，又犹豫了。

跨海大桥的入口也被军用科技堵住，她们没有退路了，如果她这个时候冲上去，那百灵鸟会不会有危险？

百灵鸟虚弱到，连凝重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V，你去吧，去给我开路……拜托了。”百灵鸟察觉到V的担忧，很轻地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我能对付那些人，他们……还捉不到我。”

V知道，只要百灵鸟再次动用黑墙的能力，那些人压根不是她的对手。

可是……

“会很痛苦吗？”V轻声问。

“会，但是我也没那么脆弱。V，谢谢你的保护，但也请相信我。”狭窄车厢内，百灵鸟手指颤抖着抚过V的脸颊，“反正……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不是吗？”

“我会很快的。”

V低头，闭眼，感觉自己的呼吸、心跳、脉搏一并燃烧，下一秒，斯安威斯坦启动，她的身影出现在轨道航空航站楼入口处。

螳螂刀和应龙同时启动。

……

这一战，可比之前和幽冥犬的那几战激烈太多。

V甚至怀疑，军用科技是不是有什么复制人项目，不然哪儿来的这么多精锐士兵前赴后继？杀到后面，何止是杀红了眼。

螳螂刀锈了，应龙没有子弹了，就连体力也几乎耗尽，再没力气启动斯安威斯坦。

百灵鸟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V最后回到她身边时，清晰看见她身上流窜的电火花。

“V……”百灵鸟眼眸被红光覆盖，不是杀红了眼，是黑墙数据流的颜色，她的瞳孔被密密麻麻的数据覆盖，虚弱到了极点。

V抹一把唇边的血，快步扶起她：“百灵鸟，我们走。”

V想要背起百灵鸟，但她自己也快没了力气。

夜空中传来直升机的声音，又有追兵要来了。

“V，何必呢？”迈尔斯的投影坐在绿化观景台的边缘，她抱着手臂，淡淡看着她们，唇边始终挂着那一抹轻鄙的笑，“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杀了李德，把狗镇搅得一片混乱。你和百灵鸟才认识多久？居然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真是奇怪。”

听到李德两个字的时候，百灵鸟身体颤了一下，本能地想要抬眸看向V，却没有力气。V轻声道：“以后再和你解释，如果……”

如果今天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的话。

“死到临头了，还窃窃私语呢。”迈尔斯翘起腿，嗤笑，“V，把百灵鸟交给我，我们两清，不好吗？”

“我们两清？迈尔斯，我救过你的命，你和我谈什么两清？是你欠我才对。”V露出一个笑，毫不掩饰眼里的杀意。

“啧……”迈尔斯拍拍手，“V，你从一开始就想杀我，尽管我不明白为什么，就和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愿意为百灵鸟出生入死一样。不过嘛……你既然一开始想杀我，为什么没动手呢？”

“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因为你是个疯子，救我也好，杀李德也好，对百灵鸟掏心掏肺也好，都只是一个疯子的随心所欲罢了。”

“疯子的确让人害怕，但同时，疯子做事不讲究后果，所以也最好拿捏。”迈尔斯从台阶上跳下，一步步走到V身前，“你看，你现在不就被我拿捏住了吗？”

“V，追兵就要到了，你没有时间了，把百灵鸟交给我吧。”

头顶，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哈，哈哈哈哈哈……”V忽然大笑，笑得咳出一口血，“迈尔斯，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哈哈哈哈哈……就算今天你不死，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让你死在我手里。”

下一秒，她拔出自己的脑机系统接口，与百灵鸟的接口相连。

真是的……

她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她明明可以和百灵鸟一起承担黑墙的负荷。

她应该早点想起来的。

V的视野被一串串血色数据覆盖，她的虹膜变成血色，一切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耳边只剩下蜂鸣似的炸音。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意识。

好像陷入了一片虚无。

但她感觉得到，百灵鸟与她依偎着的温度。

“轰。”

天空中的直升机轰然下坠，砸出一朵漂亮的火花，余火比烟花还绚烂。世界在V眼中变成了慢镜头，她看见追兵缓慢地朝她和百灵鸟跑来，然后在黑墙数据的攻击下，缓慢地死去。

其实不过就一瞬。

V一步步走近航站楼。

航站楼里非常安静，四处都是尸体。游客的尸体，还有轨道航空员工的尸体。

V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刚才，跨海大桥上会那么冷清了，原来是因为，迈尔斯把人都杀了啊。哈，哈哈……

迈尔斯……她可真狠。

V当然知道，在这方面，自己没有立场去指责迈尔斯。但这并不妨碍她多了一个想杀迈尔斯的理由。人嘛，都是双标的。

……

一路到航站楼深处。

踉踉跄跄，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与整个世界失去联系，最后登上通往月球航线的接驳火车时，V几乎快站不住，她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将百灵鸟扶到座位上。

“咳，咳咳……”一低头，就吐出一口乌黑的血。V一把抹掉唇边的血渍，半蹲在火车座椅前，抬眸对百灵鸟笑，“我们就要到了。”

百灵鸟的脸色青黑得吓人，嘴唇已经完全没了血色。

“V……”她的声音几乎这火车运行声淹没。

V的心脏紧了紧。

“我在。”V轻轻牵起她的手。

百灵鸟艰难睁眼，逐渐失焦的瞳孔努力聚焦在V的脸上，这时的她已经虚弱到连表情都做不出来，V却从这简简单单的一瞥里，看到浓烈的……

痛苦与悔恨。

V意识到她要说什么了。

尽管早已做好准备，V的喉咙还是不可抑制地痉挛，疼得呼吸都快要停滞。她无力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声，安静听百灵鸟继续说。

百灵鸟说，对不起。

百灵鸟说，神经矩阵只能用一次，她用了，V就不能再用，她们俩只能活一个。她骗了V，一直都在骗她。

“V，对不起。”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V的声音很平静。

V蹲在她身前，抬头温柔看着她，就和前一天在流浪者营地中度过的日日夜夜一样。

说是这样说，她的声音却变得沙哑，眼眸不自觉地蓄上泪光。

V一开始就知道，百灵鸟在骗她。

可是那时，她对百灵鸟的喜欢……或许只是，对游戏里纸片人的那种喜欢。骗她又如何？骗了就骗了吧，她不在乎。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V见过百灵鸟最脆弱最无助的那一面，见过百灵鸟最勇敢最坚韧的那一面，见过温柔的她，见过愤怒的她。她们经历过身死，相互依偎，一路走到了这里。

她以为见过她的一切。

她对她的感情早已超过最初。

她爱她。

她觉得自己了解她。

她觉得，她也一定爱着她。

可是……她却依然，骗了她。

V怎么能不心痛。

怎么能不难过。

……

百灵鸟的眼眸闭上，听到V的回答，她似乎想问什么，却没有力气再出声。V读懂了她脸上的情绪，V一点点站起身，手指轻轻捧住百灵鸟的面颊。

百灵鸟想问她，为什么？

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要配合她演这么一场戏？为什么要陪她走到现在？

她轻声道：“大概是因为，我喜欢你吧。”

以前，V不敢对百灵鸟说喜欢，因为她怕被她当成傻子愚弄。V愿意被当做疯子，做百灵鸟手里的刀，可她不想被当做傻子。

可现在……爱情这种事，本来就是让人愚钝的魔药，不是吗？

她就是傻子啊。

百灵鸟也真够傻的……都最后关头了，干嘛还要把事实告诉她，如果她没那么傻，把百灵鸟抛下，换成自己上月球怎么办？都最后了，说些漂亮的假话哄哄她不好吗？就算知道是假话，她也会甘之如饴的啊……！

V看见百灵鸟的唇角无力地往上轻轻勾了勾，又迅速耷拉下去。

因为听到了V说喜欢，所以高兴？又因为骗了V，所以内疚悔恨？V不知道百灵鸟这时在想什么，她起身坐到她身侧，百灵鸟很自然地将脑袋靠在她肩膀边，沉沉睡了过去。

窗外夜色很浓，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

V的情绪渐渐平静。

……

抵达火箭发射站点时，雨已经停了。

只剩湿哒哒的空气。

V抱着百灵鸟走过最后一段路，将她安置在火箭舱里，系好安全带。V停在面前，最后看了会儿她的脸，最后抿起一丝柔软的笑：

“去月球吧，宋昭美。”

自由飞翔吧，我的小鸟。

她附身，在百灵鸟额头留下最后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