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清冷疏淡的男人一笑,夏黎漾内心的尴尬值又飙升了好几分,耳尖也不可避免地染了粉色。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她手足无措地捏着门把,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见状,陆淮承极有教养地压了压唇边溢出的笑,嗓音温润道:“没事,这门把本来就有点松了,我正准备找人来修。”
“哦,这样。”夏黎漾木讷点点头,局促举了举手中的门把,“那这个……”
“给我吧。”陆淮承绅士朝她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
“真的很抱歉。”夏黎漾心情复杂地递出门把,指尖下意识和他宽大的掌心保持着尽可能远的距离。
罢了罢了。
她也不会签这钟点工的合同再来他家,拧掉他一个门把也没啥大不了的。
而且她这个恋爱取材计划,本身也不是那么靠谱。
不过是她卡文到崩溃时乱抓的一根救命稻草。
夏黎漾自我安慰地推开别墅的房门,深吸了一口外面的冷空气,挺直了后背。
陆淮承握着门把,浅浅抬眸睨了眼她被宽大卫衣衬得瘦小却挺拔倔强的背影。
眸光微微闪动了下,薄唇轻启,叫住了她。
夏黎漾脚步一顿,回头便撞入了男人漆黑幽邃的眸。
春夜微寒的风扬起了她耳边掉落的碎发,她形单影只站在他昏暗的院落里。
夜幕藏住了她懒得再演的糟糕情绪,她也看不清他背着光的脸。
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形轮廓,宛如一座无法逾越的山。
两人安静对视了片刻,陆淮承才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嗓音温淡道:“我好歹也是你们学校的客座教授,总不能放任学生翘课,所以你还是晚上来打扫吧。”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陆淮承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但对夏黎漾来说,她这大半天总算没白忙活。
她赶忙调整了下表情,纤长的眼睫上下扇了扇,一双美目清凌凌望着他,嗓音轻软感激道:“陆先生,太感谢您的照顾了。我一定会在打扫时尽量保持安静,努力不打扰到您休息的。”
“不客气。”陆淮承淡淡回了句,语气里透着些疏离,似乎在告诉她,他对她的照顾也就仅此而已了,她不要再想着从他那里获取点什么。
说完,他便敛眸关上了房门。
姿态高得像是刚刚完成了一次对流浪小狗的施舍。
夏黎漾不由轻啧了声,秀眉也跟着蹙了蹙。
一回家,她就翻开笔记本,果断划掉“目标富有同情心和耐心,性格温和”的推断,改成了:
目标同情心和耐心有限,性格外温内冷,难以捉摸。
然后又在后面添加起了她打扫时获得的新发现:
目标只喝一个牌子的矿泉水
目标书架上金融管理类书籍居多,但有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经典探案系列,喜欢推理?
目标似乎记忆力很好,擅长认人
……
一条条总结完毕后,她才合上笔记本,去浴室好好泡澡放松了下。
然而等隔天签好合同,正式去陆淮承家上岗的时候,夏黎漾才意识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撩男人。
虽然陆淮承就一身休闲家居服,长腿轻搭,姿态闲适地靠坐在离她不远处的沙发上看书。
但她似乎除了在拖到他脚边说一句“抱歉陆先生,借过下”以外,就无法再跟他进行任何的交流互动。
特别是这男人不讲话的时候,还会给人一种强烈疏离的冷漠感,仿佛有种天然的屏障笼在了他的四周,让人难以接近。
即便他衣线柔软的浅色亚麻家居服,已经极大弱化了他衬衫西装时高高在上的霸总形象,但还是抹不掉他骨子里的清冷。
夏黎漾不禁头疼握了握拖把,垂着头偷瞄了眼他手上的书,心想她要不然借着书的话题来跟他搭个讪。
但他在看的,是她一窍不通的经济类书籍,她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而且他修长手指缓慢翻动着书页,如墨眉眼幽黑沉静,似乎看得非常投入,她突兀打断的话,说不定还会引起他的反感。
她之前光想着如何创造接近他的机会,完全没想过接近他之后要做些什么。
就像她构思恋爱时一样,她只能为男女主想出一系列巧妙的相遇,却不知道相遇后的两人该如何进行拉扯碰撞。
想到这,夏黎漾不自觉轻叹了口气。
或许是客厅里太过安静,也或许是陆淮承的书看得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投入。
总之,她叹息声刚落下,她就看到沙发上的男人撩起了薄薄的眼皮,微冷眸光轻轻扫向了她。
“……”夏黎漾心脏一紧,脑子卡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说,“我刚才在想论文的事,没忍住叹了口气,抱歉吵到您了。”
“没事。”陆淮承温和笑笑,但漆黑眸底却没几分笑意,清雅嗓音也像是春溪里未融的冰雪,“书房打扫好了么?”
“打扫好了。”夏黎漾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就看他清冷眉眼低敛,骨节分明的手合上了书,高大身躯从沙发上拔起,懒得再同她多言一个字,迈开长腿走去了书房。
看着他无情关起的房门,夏黎漾嘴角抽了抽。
这哪里是没事啊!
他分明已经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她的嫌弃。
首战失败后,夏黎漾不得不把自己真去应聘钟点工的事告诉了宋今禾。
她原本不想提,是觉得有些打脸,毕竟她还嘲笑过她这建议太离谱。
但如今再不去求助下她身边唯一有着丰富感情经验的宋今禾,她怕是只能在陆淮承那里收获纯正的钟点工的体验。
果然宋今禾在听到她的汇报后,大笑了好一会儿,才好奇问她:“那总裁多大年纪,长啥样啊?”
“看着挺年轻的,应该二十六七岁?长得……”夏黎漾回忆了下陆淮承的脸,脑海中闪过了他那双漂亮到惑人的眼睛和深潭似幽邃的眸,随即脱口而出,“挺帅的。”
“我靠,真的假的?我竟然能从你嘴里听到帅这个字眼!”宋今禾震惊道。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我只是客观评价了下。”夏黎漾轻抿了下唇。
“至于,太至于了。”宋今禾顿了几秒,问她,“你觉得徐颂年帅吗?”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你看,徐颂年这种大帅哥给你看,你都没什么感觉。”
夏黎漾仔细想了想,觉得她看不出徐颂年帅,只是因为她看他太久了,所以失去了客观的判断能力。
然而宋今禾立马否认说,她过去分享给她的许多帅哥照片,她也都说一般般。
“所以你能不能下次打扫时给我偷拍张照片啊,我想看看你口里的帅哥有多么惊为天人。”宋今禾一脸期待地眨了眨眼。
“……我是来咨询你如何撩男人的,不是来和你讨论帅哥的。”夏黎漾无奈觑了她一眼。
“我这不是好奇嘛!”宋今禾嘿嘿笑了笑,才正色道,“那你先和我说说他的性格,我帮你对症下药地想想对策。”
于是夏黎漾将她整理的关于陆淮承各种信息的笔记递给了她。
宋今禾低头翻了翻她的笔记本,缓缓抬起了眼:“你这笔记详细的,仿佛是去设计犯罪的……”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我至少靠着这些信息,成功应聘上了他家的钟点工,还让他为我更改了上门打扫的时间。”夏黎漾耸了耸肩,简单和她复述了下面试那天的经过。
“你这不是挺会的嘛!还要我指导什么?”宋今禾笑道。
“有么?可我真去他家打扫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要再做些什么了。”夏黎漾不解蹙了蹙眉。
“继续做类似的事情呀!既然他会为你改时间,说明他吃你坚强小白花的这一套,所以你可以在打扫时制造点意外,受点小伤什么的,他自然会再上你的钩。”宋今禾为她解答道。
“哦。”夏黎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有点担忧问,“这能行得通吗?”
“一定没问题,你本来长相就是清纯挂的,最适合走这样的路线撩男人。”宋今禾鼓励她道。
“那我要先和他表个白么?”
“当然不用!男人是靠钓的,不是靠追的。而且你没听说一句话么?表白是胜利时吹响的号角,不是发起进攻时的冲锋号。”宋今禾顿了顿,表情迟疑了下,“不过……”
“什么?”
“没什么,你就按我说的做,肯定能获得些灵感的!”宋今禾笑了笑。
她本来想提醒夏黎漾,千万别在撩男人的过程中投入真感情,把自己给搭进去。
但转念一想,夏黎漾可谓是她见过最理性、最对男人没兴趣的一个人。
她根本没必要提这多余的醒,给她加油就足够了。
有了宋今禾的提点,夏黎漾再去陆淮承家时就胸有成竹了许多。
但今天,陆淮承似乎工作很忙,迟迟都没有回来。
夏黎漾只能老老实实地打扫着空无一人的别墅,又百无聊赖地帮他冰箱里矿泉水,按照生产日期重新排了个序。
要说对细节的追求程度,她似乎比他还要强个几分。
夏黎漾自嘲式地笑了笑,想起她小时候,为了维护家中虚假的和平,时常会在她妈幽会男人回来时,帮她抹去一切可能会被她爸发现的痕迹。
比如她裙边粘上的青草穗,鞋面落下的细小烟灰,甚至是她脖间若隐若现的红印,她也会若无其事地对她说:妈妈,你头发放下来更好看。
夏黎漾关上冰箱门,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9点55分。
已经接近她该离去的时间。
看来今天又是无功而返了。
夏黎漾轻叹了口气,正准备收拾东西走人,忽然听到外面院落门开的声音。
她神经一紧,短暂思索片刻后,抓起抹布,快步走去了书房。
然后踩上他的梯凳,伸着胳膊,努力擦起了他书柜的最顶层。
等听到他脚步声逐渐靠近的时候,她假装慌乱地跳下了梯凳,脚腕也跟着扭了下,口中发出了一声隐忍的轻吟。
目睹这一切的陆淮承眉心轻蹙了下,沉声说:“慌什么,小心些。”
“陆先生,对不起。”夏黎漾手扶了下书柜,眨了眨水光潋滟的眸,委屈巴巴地看向了他,“我听您助理说,您今天很晚才会回来,所以我想多打扫一会儿,应该也没什么关系,没想到您现在就回来了。”
“没事,该打扫的地方都做完了么?”陆淮承敛了敛眉。
他还是一副商务精英的装扮,面料质地上乘的白衬衫,被他宽阔的肩撑开,下摆板正没入笔直的西装裤,露出了窄瘦的腰线。
一派风度翩翩,清雅矜贵。
“做完了。”夏黎漾乖巧点了点头。
“那就抓紧时间回去吧。”陆淮承五官深邃,倦容淡淡,修长手指松了松领带。
“嗯,抱歉打扰到您了。”夏黎漾攥着抹布欠了欠身,佯装一瘸一拐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陆淮承动作微顿,偏头打量了她一眼:“刚刚崴到脚了?”
“嗯……”夏黎漾唇线抿紧了几分,又赶忙弯了弯眉眼说,“但不碍事,能走。多谢您关心。”
说完她便掩饰一般地垂下了头,努力快走了几步。
同时假装吃痛地皱起了眉。
陆淮承墨眸沉静注视了她片刻,见她秀眉拧成了一团,唇也死咬着,似乎在克制发出任何的声响。
白净的小脸染了几丝红晕,长睫覆盖的眼底有盈盈水光在晃动。
并不像她说的那般不碍事。
而像是她怕麻烦他,所以在逞强。
他幽深的眼底微微波动了下,嗓音温润叫住了她:“真没事么?”
“只是有一点疼,回去休息下就好了。”夏黎漾倔强摆了摆手,走路姿势却装得更瘸了。
陆淮承垂眸轻扫了眼她宽松运动裤下覆盖的脚踝,顿了几秒说:“我帮你看眼需不需要去医院。”
“那多麻烦您……”夏黎漾略显惶恐地抿了抿唇,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看来他真的吃她坚强小白花这一套!
“如果扭伤不及时处理,只会加重问题,你下周怎么打扫?难道还要我费功夫找个临时钟点工来?”陆淮承轻挑了下眉梢,语气不容置喙,“去沙发上坐,裤脚挽起来。”
“我知道了,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夏黎漾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拖着“受伤”的右脚,缓慢移动到了沙发旁,沿着边缘坐了下来。
她一边低头挽裤脚,一边偷瞄了眼走去隔壁房间的陆淮承。
估摸着他可能是去给她找跌打损伤药了,她赶忙用手大力搓了搓自己的脚腕。
很快她白皙的皮肤就泛了红,看上去有了点真实扭伤的感觉。
但等陆淮承走出房间的时候,她并没有在他手上看到任何的药,只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多了副黑色的真皮手套。
夏黎漾愣了愣,还没想清楚他为什么特地去拿了个手套。
他高大身影已经笼罩在了她的头顶,嗓音温润如玉,却又带了点高高在上的命令:“脚抬到沙发上来。”
“……”
夏黎漾有些局促地抬起了脚,小心翼翼地搁在了沙发上。
陆淮承眉骨低垂俯下身,修长手指落在了她泛红的脚踝,轻按了两下。
“这里疼么?”他缓慢掀起眼帘,目光凝着她问。
幽黑眼底宛若台风眼,看似无波,却能将周围一切都卷入急风骤雨。
夏黎漾心跳倏地快了几拍,不自觉躲开了他的眼神,心虚应道:“有点……”
“说实话。”他眼尾轻眯了下,指腹按在她皮肤上的力度又重了几分,“不然会影响我的判断。”
“嘶……”夏黎漾假装倒抽了一口冷气,可怜巴巴地望了她一眼,轻声说,“挺疼的。”
“是么?”陆淮承轻挑了下眉梢,神色忽然有些难辨。
搞不太清他为何又反问的夏黎漾只能点点头,决定先装到底再说。
陆淮承沉静盯了她片刻,忽然唇角勾起了一个似有似无的笑:
“小姑娘心思还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