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贞子早已习惯这一切,她自幼便是被摒弃的存在,但令她从未想到的是,即便听到她的解释,面前的人也并没有选择同样的退缩。
“既然全都欺负你了,那就全都报复一遍好了。”萤里奈说。
而后便收获黑发少女惊愕的眼。
“是太粗暴了吗?”萤里奈思索着最后往后退一步,“无论什么样的事情总有一个领头人,我们把他揪出来就行,或者随便找个人杀鸡儆猴也可以。”
那双清澈的紫色双眸认真地对她说:“总之,一味地忍让是不可行的,你不能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喉咙像是被堵住,山村贞子一时说不出话来,而这被认为是某种退缩。
“就算你不愿意,我也是要去做的。”小女孩非常坚定地道,“总之,你阻止不了我。”
是在为她出气。
是在保护她。
“保护”。
这是一个美妙的,却对山村贞子来说异常陌生的词语。她在课本里学到过的,发音读过的,用纸笔书写过无数次、却从未感受过的,在此时此刻化作绵延细雨潮湿地浸润她空洞干涸的心脏。
于是,她放下了手中的笔,再不顾旁人目光与眼前只属于她的“奇迹”对视,说:“好。”
她看着她,也异常认真地回答说:“我们一起。”
这件事情并不难办。
这群人本身就对山村贞子有着非一般的恐惧,但因为一直未受到反抗所以才有恃无恐,像隐藏在灰暗的阴影里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
而一旦少女打定主意不再忍气吞声,这群人哪怕再不甘心,也无法从中占取优势一一。
其实一切都很简单,并不需要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只需要拿出一点勇气去表达自己的否定的意愿,那群欺软怕硬的恶心家伙就会像稻草人一般被轻易打散。
至于剩下的那些......
“那就只好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啦!”萤里奈坏心眼的说。
花费一周多的时间,一人终于逆转了山村贞子在班级里的地位,虽然对于整所学校来说依旧是避之不及的存在,可能看得出大家的态度都在持续松动变化。
一开始还有人对从未被挑战过的“优势”表达反抗,变本加厉地在少女的书桌与物品上动手脚,但终究是不敢直接出面,很快便销声匿迹了。
而在这段时间内,同吃同住的萤里奈与山村贞子的关系也肉眼可见般的越来越好。
相处的久了,萤里奈便再也无法将现在眼前这个贞子与现实里那个特级诅咒划上等号。
但令她沮丧的是,一连这么多天,她都没有寻找到关于离开这里的任何线索。
天台的风微凉,山村贞子用着自己早起做的便当,一旁的萤里奈百无聊赖的在空中漂浮摇来晃去,甚至将空气当做水一般在里面“游泳”。
“好想回去啊......”她忍不住叹气。
握着餐具的手指缓缓收紧,山村贞子将口中食之无味的食物咽下,把便当盒放到一边。
里面的食物还剩大半,萤里奈有些意外问道,“已经吃饱了吗?”
少女摇摇头:“有点噎着了,我去教室里拿水杯。”随即便逃跑一般地不回头往楼梯口的方向奔去。
萤里奈收回奇怪的视线,并没有放在心上。
虽然没有找到回去的线索,但是她发现了这个小镇的异常——这个偏僻的地方诞生诅咒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诡异。
咒灵是人类负面情绪的集合体,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而人多的地方诅咒的数量与强度会完全不同,对于这个居住人口不算繁多的小镇,无论是诅咒的数量还是强度都应该呈现非常低数值的,可事实却是完全相反。
——这个小镇的诅咒的“生态”,完全可以媲美身为国家中心首都的东京。
绝对有什么她还没发现的东西,萤里奈想,在这幕后存在着一双目前没有看见的手,正操纵着一切。
她立刻又想到了羂索,但即便人烟稀少,这个小镇的人数也不是她能一个人调查完的存在,虽然知晓对方绝对存在于这个时空里,哪怕不是现实中的那个他,而是过去时间里的他,但萤里奈至今仍未遇到过一个可怀疑对象。
就在她绞尽脑汁思考之时,另一边,回到教室的山村贞子拿到水杯便重新往天台那边赶去,只是情绪能明显感知到不如之前明媚。
脑中还是幼女叹着气自语说想回家的画面,她握紧水杯的手指再一次无法控制地缓缓收紧至泛白,不自觉地咬紧下唇。
萤里奈的回家,对她意味着是离开。
自己会再次回到从前无人在意、孤身一人的境况吗?
无论是咒灵还是霸凌什么的已经完全无所谓了,哪怕是之前还在期待着父母回头的渴望情绪现在也已经被她丢弃。
只要有萤里奈就好了,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的“保护”与“陪伴”,第一次拥有家人与朋友,她珍贵的、独一无一的宝藏。
不想她离开,可是萤里奈思念着家,她想回去。
心头如同一团乱麻,山村贞子不知道该做何种选择,是真心地预祝她早日回去,还是卑劣地利用她对自己的感情将她离去的脚步放得缓慢些、再缓慢些。
怎么样才能留住你?要回到之前被任何人都能踩一脚的状态吗?
只要能留住你的话,怎么样都可以,变成垃圾,变成烂泥,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都不足为惧。
做不到祝福,做不到放手——只是想象就令四肢百骸疼痛得惊人,好似一千根针一起刺向心脏,涌出细密的淋漓的血。
“再往前走就要撞到墙了,这位同学。”
清润的男声涌进耳畔,与此同时还有抵住自己额头与墙面不过毫厘的手掌,山村贞子抬头,与一双温和的眼瞳对视。
是一个长相非常优越的年轻男人,没有穿校服,应该是老师,但是
并没有在学校里见过......啊,好像有点印象。
班里的女生之前提到过有个新来的心理老师。
而面前的老师也微笑着开口了,与她心中所猜测的不谋而合。
“我叫岩仓申司,是新来不久的心理老师。”男人与自己的职位一般表现得善解人意,在想什么烦心事吗?差点就撞到墙壁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一说。?_[(”
他食指抵唇,一副开玩笑的姿态令人放下心防,很快拉近距离,眨眨眼:“我会当一个很优秀的树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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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萤里奈发现贞子最近有点奇怪。
虽然一人依旧是形影不离,但是少女不再像之前那样黏人了,在被老师叫去帮忙的时候,也会说:“反正萤里奈过去也只能站在一旁,那不如在教室里等我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是有了其他朋友吗?
虽然有些沮丧,但萤里奈大体还是开心的,毕竟她早晚会离开这里,而如果要成为一个健康向上的人,过上幸福平凡的人生,山村贞子显然不能只跟她这个大众意义上无法看见的“幽灵”做朋友。
但无可抑制的好奇心和一点评估思想让她终于某次偷偷跟在了少女背后。
只是偷看一眼,就一眼,看看这个人是谁,可不可信,她就马上走,萤里奈心虚地想。
而就这一眼,便发现了异常。
青年带着装饰性的抹额,俊秀的面庞与少女言笑晏晏地交谈着,一派人畜无害的爽朗模样,可直感在嗡嗡作响震耳欲聋,萤里奈死死盯着他被掩盖的额头——这绝对是羂索那家伙。
死家伙,原来你躲在这里。
一想到这家伙竟然是学校的老师,不知道暗自已经窥伺了多长时间,萤里奈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虽然无法被人看到,但她还是对羂索保持着基本的警惕心,并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等待山村贞子的离开。
而少女交谈结束后,便一眼看到了站在走廊一侧等待着的幼女。
她表情不算轻松明媚,是从未见过的沉,甚至没有漂浮在半空中,而是脚踏着地板。
而放学回到家后,确认周遭无人之后,沉默了一天的萤里奈才跟山村贞子道出了今日的猜测。
“所以,岩仓老师是坏人吗?”山村贞子问。
“从他身上我感受到了怪异之处,这个人绝不是表面上的普通老师这么简单。”萤里奈肯定点头:“他比你至今看到过的所有人都要坏,总之你离他远点,我怀疑他来到这里的目标就是你。”
无论是小镇的异常还是山村贞子自身的术式能力,哪怕是单独挑出一个都够羂索搞事情了。
而一向听她话的少女几乎是无可怀疑地立刻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
“所以,山村同学是想杀掉我吗?”
“岩仓申司”微笑着问。
“萤里奈不喜欢你,而且你知道她的存在吧?”山村贞子并不蠢,哪怕是与面前的人当做朋友间烦恼闲谈时也只是将萤里奈形容为一个真实的朋友,并没有暴露任何,而在被幼女点醒后,她陡然怀疑起什么。
羂索没有再继续伪装下去,“如果你是指她是非人这种事,那么我确实是清楚的。”
山村贞子的杀气毕现。
萤里奈的存在一直是秘密,而她不容许以外的人窥探她。
“别这么冲动,你应该会需要我的,你不是不希望她离开吗?”
虽然并不知晓她那个神秘存在的“朋友”怎么得知自己的身份,但活了千年的羂索早已少有慌乱的时刻,他极其擅长在各种情况之下开辟出另一条道路,“至于她口中的异常,我也可以解释。”
“比起不是人类也不是诅咒的她,我才是你真正的同类啊,山村同学。”
“或许她察觉到的是这个吧......”青年微笑着说,“我与你一样,也是个咒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