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玉婵娟没有收到小山的回信,第二天、第三天……
一直都没有。
殷参上朝时都能感受到国师散发的低沉气息,可惜不明所以,只能加快朝议的进程。好在这几日,都在忙着带殿选所出的新官熟悉环境,没有大事要奏。
玉婵娟上一次如此烦躁,还是自己菜园里的新种迟迟不发芽。
明明自己昏迷前一切都还好好的。师父会和自己一起看夜晚的不同星座,师伯偶尔会来检查自己法术的修习,小山马上也要修出实体陪在自己身边。
可是现在什么都变了,师父出关前自己都不能回玉山。
虽然是要来助大祈稳固江山的,可是除了被封为国师,每日来听这她并不感兴趣的朝议,她什么也没做成。
她并不了解大祈,更谈不上热爱,或许这个国家也并不需要自己。
可她不知道,如何才能了解与大祈之间的因果。
除了熟悉的木屋,山下的一切都如此陌生,来到一个全新的地方,一个自己可有可无的地方。
下山以来,玉婵娟靠着和小山的书信往来维持自己的生活,现在小山忽然断了联系,她只觉得焦躁不安。
小山不会无缘无故不打招呼就失去联络,一定是突然发生了什么。
玉婵娟想立刻就赶回玉山,查看情况。但是她与师父之间是有天地法则的约定,不能轻易违约,她只能按下迫切回去的心理,等待小山的回信。
一连又过去好几天,这期间,玉婵娟尝试各种方法联系小山,都以失败告结。她甚至给自己和小山卜卦,但是卜不占自,卦不算己,小山又只是玉山一团灵气,虽然已有意识,亦可修行,但显然不在占算范围之中。
倒是给皇帝卜了一卦,算到他此月十五之时,犯火,不宜出门。每月十五本是皇帝去皇后宫中就寝以示帝后同心的日子,殷参惜命,听到玉婵娟的叮嘱当下就决定在窝在御书房将就一晚,绝不出门,结果当晚中宫突然走水,好在火势不大,发现及时,并无大的伤亡。
此事之后,殷参对国师更是如何言听计从暂且不提。
玉婵娟没等到小山的回信,先等来了管准的求助。
每月初十、二十、三十,官员休沐,无需上朝。
难得休息,管准正同夫人坐在桌前品茶闲聊,好不惬意。忽然,守门的小厮急匆匆闯进屋内,边跑边喊,“不好啦!不好啦!老爷、夫人!不好啦!公子、公子……”
小厮喊得急切,但管准听不出到底是何事如此慌张,只好起身跟着往外走,然后就看到管府大门口躺倒一人,双眼紧闭,似是昏迷。
正是自己久未归家的小儿子,淮山。
饶曼丽跟着出来,就看见淮山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双脚一软,险些栽倒。
管准扶住夫人,派人先去请距离最近的医馆里的大夫,又遣人拿着自己的令牌,请宫中御医前来。夫妻二人合力,抱着昏迷的儿子放在床上。
医馆看诊最多的大夫,宫中医术最好的圣手,竟都看不出来管淮山为何昏迷不醒。各种法子都一一试过,床上的人依旧面色苍白,没有半分动静。
管准几乎是强撑着用手去探淮山若有若无的鼻息,饶曼丽在床边看见了无生息的儿子不住垂泪,两位老者沉浸在痛苦之中。
“婵娟,对,还有婵娟。老头子,快去找婵娟,她是仙师,一定有办法。”饶曼丽焦急地看向丈夫。管准点头,既然大夫御医都束手无策,只能找国师一试,他轻拍妻子的手臂安抚,即刻动身进宫。
玉婵娟跟着管准一路来到冢宰府,进了屋,点头同眼眶通红的曼姨问好,便直奔床前,查看这位管公子的状况。
灵气在对方周身游走,玉婵娟惊讶不已。这人身体之内竟满是精纯的灵力,眼下只是因为灵力在一处阻塞,无法流通才导致的昏迷。
管叔和曼姨的儿子竟然也是修道之人吗?怎么从没听他们提起过?
而且这灵气怎么会让她感到如此熟悉?
玉婵娟将灵力聚于指间,点在管公子右手肘关节,疏通对方体内堵在此处的灵力。
不多时,床榻上躺着的人嘤咛一声,终于有了动静,脸上也开始有了几分红润,慢慢睁开双眼。
“小娟。”
怎么会?管公子绝不会如此称呼自己。
“小山?”
玉婵娟确定自己从未见过眼前的男子,她犹豫开口,试图证实心中的猜测。
“小娟!”
真的是小山!玉婵娟难以置信,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但还保有几分理智,知道其中必有许多蹊跷,催动灵气,将二人的对话隔绝开来。
管准和饶曼丽看见儿子终于清醒,大喜,甚至没注意到他直呼国师的小名,似是旧识。两夫妻还没能同淮山说上话,忽然发现似乎有股屏障将他们与床榻隔开,能瞧见里面的人,却听不见声音,更无法靠近。
“小山,你怎么会晕倒在官府?”玉婵娟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但最关心的还是小山的安危,她眼睛盯着小山等待回话,手上拉过小山的手臂,用灵力又细细探查一遍,担心小山身上还有自己刚刚没注意的隐患。
“小娟,想你!”小山右手摊开任由对方握住,另一首伸在环住玉婵娟的腰间,整个人向对方贴近,将头靠在温热的腹部,声音低软。
在玉山时,小山还是一团灵气,只能或作各种动物形态时,也是如此,喜欢凑近自己感受她身上的气息。面对小山熟悉的作风,玉婵娟十分怀念,忍不住伸手,替他理顺额前散乱的碎发。
管准看见自家儿子同玉国师如此亲昵的姿态,目瞪口呆,揉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乃是自己亲眼所见。饶曼丽从淮山清醒的大喜中冷静下来,倒是察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蹙着眉,满脸忧愁。
“小山,我也想你。同我讲讲,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回我的信。”
小山听见玉婵娟状似埋怨的话语,将头稍稍挪动调整到更舒服的地方,开始讲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自玉婵娟下山之后,小山整日除了去青霞道长和青山道长闭关的洞穴前晃悠一圈,便是守着玉婵娟留下的小菜园,等待她的来信。
为了尽快修炼出实体,他在玉山上下四处游荡以便更好地感受和吸取灵气,领悟天地法则。
那日他正依附在山脚下一棵灌木上修炼,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人在不断接近,气息十分虚弱,移动缓慢,他本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结束修行,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发现这气息竟然进入到玉山境地。
要知道,青霞道长曾经在玉山设下过禁制,只有道行比她高深之人,亦或是得到玉山灵识认可之人方能进入玉山。
这气息如此微薄,显然并非有修士。
玉山钟灵,不知在天地间存在了多久才慢慢使灵气生智,而小山正是这玉山的灵识。
小山从前并不叫小山,它只是这山上一团四处飘散的灵气,小山是玉婵娟为他起的名字。
当时它刚刚生出神志,又或许更早之前就已经有了意识,总之,虽然它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但它能看能闻,能感受到玉山上风的吹拂,也能看见玉山上树的晃动。
它也知道时间,知道雨落下时很快,花开花败是四时轮回,而一棵树从石头那么高长到能够遮蔽方寸土地则需要很久。
后来他也知道时间,知道日升月落是一昼夜的更替,新学的法术要练到出神入化至少要用一月,而玉婵娟从他见到第一面时在河中挣扎需要帮助的孩子到如今亭亭玉立却不得不孤身离开玉山只过去了十年。
当时五岁的玉婵娟因为贪玩差点溺死在河里的时候,正是玉山那团终日看山看水的灵气所救。从那之后,玉婵娟多了拥有了一个虽然摸不着但一直陪着自己的朋友,而那团灵气拥有了一个姓名,慢慢学会与人交流,不断摸索着成为人应该了解的一切。
就如他会尝试思考一个既无修为,又没有得到山灵认可的人为何能够进入玉山,并且能够看见并没有实体的他。
管淮山撑着最后一口气,试图能够找到人救助自己,可是,失血过多,让他很难保持清醒,他拖着沉重的躯体向前缓慢爬行,自己也不知道是往哪里去。
即将陷入昏迷的那一刻,他绝望又愧疚,恨自己不该冲动救人却反遭小人背后拔刀,悔自己不该远游求学让父母白发人又送黑发人。
四周空无人烟,他只能无力地等待着死亡。
余光里却看见眼前那棵灌木无风而动,剧烈摇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上面。
小山观此人,额前黑印明显,已是将死之人,身上却又有一缕功德气息,也正是这缕功德才支撑他来到此处。
命不该绝,却回天乏术,他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管淮山感受到身旁有动静,虚弱道:“求、求你,救、救我。”
“你伤势太重,我救不了你。”
真的有人,管淮山听到回话,虽是在说自己注定将死,但死之前能有人说上话也是些许安慰,虽然对方似乎并不是人。
“但是你有功德护身,我能够凭此护住你的心脉,吊住最后一口气。”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管淮山深知这个道理。
“你、要、什么?”
“我想要你身上的这缕功德。”
小山乃玉山灵识,不仅是他依靠玉山的灵力修行,玉山的万物生灵也需要他的灵力反哺才能存活,只有在自己修炼出实体,才能在离开后不影响玉山的一切。
若是有功德之力相处,便能迅速化形,如此自己也能去山下找小娟。
“但是只凭一口气,你会陷入长久的沉睡,并且依然会有死去的一天。不过,若是你能够坚持到青霞道长出关的那天,她或许有办法能够将你完全救好。如此,你也愿意吗?”
“我、有一个、请求,阁下、若有机会、能不能、照顾我、我的双亲。”
管淮山虽然年纪尚小,但不惧怕死亡,他只是羞愧,自己被父亲母亲抚养长大,还未尽孝便要客死他处,留下他二人后半生无人送终。
陷入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沉睡之中,至少比就此死去要好。
就这样,二人做了约定,小山将管淮山送去天池之中,保证他昏睡期间不受干扰,能够坚持更久。待自己借功德之力修出人形后,便依约下山来到管府。
只是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约定会涉及到天地法则,契约有了许多没有预料的变化和限制,让他刚到管府门口便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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