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热闹的说笑声顿时降下去几分。
张裕哲一顿,下意识瞟了眼叶嘉宁,把盘子拿回来放下,脸色里有几分尴尬和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抵触。
搬椅子的男生幸灾乐祸:“哲哥,你这丢人都丢到新传去了。”
“告白有啥丢人的,比你被擦边主播骗钱好点吧。”
男生恼羞成怒地箍住对方脖子:“艹你妈的!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女生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他给擦边主播骗钱?什么情况?”
“当然是真的,我跟你们讲……”
能考上宜大的都是各所中学里选拔出的尖子生,同班同学未必感情多么深厚,情商还是有一些,知道什么能聊什么得避讳,大家有意转移话题,曲嘉枫偏要往回拉。
“她早就有男朋友了,你不知道啊。”
叶嘉宁抬眉,清清淡淡的目光从手机屏幕扫过去,曲嘉枫语气好似无心地开玩笑,“她男朋友很有钱的,你怎么想的啊还敢告白。换我我也不选你。”
这话讲的不算好听,夏夜蝉鸣给露天烧烤摊增添年少青春的气息,这种美好的和谐却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变冷。
打闹的男生停了,气氛有点尴尬,班长招呼着烤串喝啤酒试图缓和气氛:“干嘛非聊这个啊,是烤串不香还是啤酒不好喝。吃吃吃,烤串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这有什么不能聊的。”曲嘉枫好似没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的氛围,浑不在意地继续说,“张裕哲,你知道她的包多少钱吗?”
一桌子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向叶嘉宁放在椅子上的那只帆布包。
帆布包很常见,她背的这只是极简风格,整个袋子上只印着一行简洁的英文品牌名,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他们甚至都认不出是什么牌子。
曲嘉枫手里的筷子在盘子里挑剔地拨着,说:“你别看它只是一个普通的帆布包,其实是jilsander的,七千块。”
有男生瞪着眼睛发出一声卧槽:“就这一个布袋子要七千?”
连每天跟叶嘉宁一起上课的张露都震惊地咬住筷子,这只帆布包竟然这么贵?她上次包里太多东西装不下,还让叶嘉宁帮她装过吃了半包的饼干,饼干屑撒了她一包。
其实叶嘉宁自己都不知道这只包的价格,她不太关注品牌,因为她常用帆布包,方便容量又大,港域天地的衣帽间放着许多只各式各样的。
七千块一只的帆布包,对普通大学生来说的确是难以想象的价格,叶嘉宁做很多份兼职,打工赚钱给家人治病的事,很多同学都知道,她的家庭情况显而易见背不起这样的包,结合前面的语境……
一个家境普通的漂亮女大,找了一个有钱男朋友,首先让人联想到的词汇脱不开拜金和攀附,最近关于她被包养的传闻不要太多。
怪不得她会拒绝张裕哲呢——难免有人这样想。
跟时清庭敲定完时间,结束对话,叶嘉宁把手机锁屏,放到桌面上。
“所以呢。”
她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开口,声调太平乍听让人分辨不出喜怒,“七十块的包能背,七千块的也能背,这和你有关系?”
曲嘉枫笑嘻嘻地:“没什么关系,就是好奇,你到底跟的谁啊。”
“霍沉。”叶嘉宁直接答。
以为她不会说,所以曲嘉枫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跟霍沉毫无交集,甚至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但住在苇荡山,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卧云台上的霍家。
她筷子在盘子里停住,脸上露出明显的吃惊之色,还有两分鄙夷。
“那个姓霍的疯子?”
一桌子同学面面相觑:“什么……疯子?”
昨天在西侧门外见过霍沉的女生目露犹疑,低声跟同伴对眼神:“不像啊。”
叶嘉宁盯着曲嘉枫,沉静的眼睛在初夏暑热里带来一股冷清:“他有名字,我不喜欢任何人用这种字眼称呼他。在座的同学接纳你是抱着善意,不是要忍耐你的没教养,你不应该来上大学,回去找你爸妈先学学怎么做人。”
她平时对谁都爱答不理,很少当众怼人,没想到怼起来如此之狠,整张桌子鸦雀无声,曲嘉枫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她张嘴想回怼,叶嘉宁已经拿起包,捡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水波不惊地跟其他人说了声:“我先走了。”
她走了,露天餐桌上的气氛仍冷着,烤过头的肉在炉子上发出焦糊味,张裕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们开我玩笑无所谓,让她一个女孩尴尬有意思吗。”
他朝叶嘉宁离开的方向走去,好好的聚餐被搅和,班长有些不快,放下筷子说:“葛裕如,这是我们班级聚餐,下次别带外人来了。”
叶嘉宁走路不算快,张裕哲一路快走,很快就看到她的身影,几步跑上去叫住她:“叶嘉宁。”
“有事吗?”叶嘉宁停下脚步。
“没,我怕你不高兴。”张裕哲观察她表情,从她平淡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同学这么久,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你。”
只是这种话并未得到叶嘉宁的感动。
“相信我什么?”她反问。
张裕哲被问住,因为觉得那些话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讲,所以答不上来,但叶嘉宁心如明镜。
“相信我没被人包养?”
张裕哲眼神有些复杂,否认得徒劳:“不是……”
“没必要,你不需要相信我。”叶嘉宁并不在意,她的确抱持着那种心态答应了和霍沉的交易,自己做出的选择她从不耻于承认。
张裕哲神色微微变了,张了张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他被问得哑口无言。
“或者我讲直接一点。”叶嘉宁直白犀利地点破,“我有没有被包养,都是我个人选择,你们的信任对我的处境没有任何意义,明白吗。”
口头上一句“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并不能帮助她解决任何问题,她需要钱,需要一个可以摆平王跃恒的靠山,信任诚可贵,但对穷途末路的人毫无用处。
张裕哲脸色苍白地钉在原地,叶嘉宁没再理会,把话说完就走了。
她进入路边的便利店里买东西,出来时,霍沉已经到了。
黑色跑车停在路边,纯黑烤漆车身在暗夜下低调又张扬,黑衣黑裤的霍沉靠着车等人,手机百无赖聊地在手指间转,叶嘉宁从台阶上走下来,他把手机放进兜里,直起身。
上了车,叶嘉宁随手将刚刚买的东西放在中央扶手箱,霍沉瞥过去一眼,身体微顿住,目光停在那个扁平的盒子上。
良久,他眼皮抬起来,幽幽看她:“叶嘉宁,你想干什么?”
叶嘉宁系好安全带,神色自然地答:“你那没有。”
霍沉那的确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他偏开头,一张好看的脸别提多淡,耳根却悄然泛起淡粉色,用一种正直不阿的语气说她:“上次非要碰我,现在又买套,你就那么迫不及待?”
“……只是以防万一,没让你今天就用。”叶嘉宁没觉得这东西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老实说她也不确定霍沉什么时候能突破他的心理防线,只不过她习惯任何事都先做好准备。
霍沉自觉看穿了她的小九九,一副清清白白贞洁烈男的口吻:“你买都买了,不就是想睡我。”
不知道是谁天天非要跟她睡一个房间。
叶嘉宁一脸冷静:“不然我去退掉?”
她伸手去拿,被霍沉先一步捡走,淡着脸说:“没说不给你睡,别恼羞成怒。”
叶嘉宁:“……”
她哪里恼羞成怒了?
扁平的长方形盒子夹在食指与中指间,他垂眸看完正面设计,又翻过去逐行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从英文版注意事项浏览到公司电话地址,看完了,也没收起来,换到左手中大喇喇地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漫不经心换挡,发动车子。
夜晚城市的华灯霓虹从窗外流水般滑过,染亮他冷白修长的手指尖,银色盒子偶尔反射出彩色的光。
“你不能先放起来吗。”叶嘉宁实在看不下去。
他转过脸问她:“放哪里。”
原本是个挺正常的问题,可两人视线在昏暗的车厢里轻轻一碰,好像辽阔草原降下一颗火星,空气里有某种成分忽然就不对劲了。
他们同时把头移开视线,霍沉看着前方车流,喉结不自然地滚动,叶嘉宁把脸扭向窗外,耳根莫名发热:“你爱拿就拿着。”
到港域天地,下车时,他十分自然地将盒子揣进裤袋,跟在叶嘉宁身后慢悠悠进了电梯。
轿厢灯光炽白明亮,奇怪的是他们谁都不说话,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像回到最初彼此不熟的那段时间。
可两人之间又好似被无形的丝线牵连着、勾扯着,有着只属于他们没人能够破坏的、连呼吸都同步的默契。
上了楼,各自回房间洗澡,等叶嘉宁洗完澡出来,他也没像之前一样过来。
叶嘉宁坐在床上边看书边等了一会,他始终没出现,今天不知道怎么,突然变得不粘人了。
她拿手机给他发微信:【不过来了?】
没等到回音,叶嘉宁去书房给花换水。
这只玻璃花瓶的玫瑰从来没有枯萎过,每次开到最盛放的时候,霍沉就会换上一枝簇新的,即便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只挑每家花店里最好的那一枝,大多是清新素雅的品种,今天这一枝却是弗洛伊德,热烈而绚丽的红。
花茎上的刺已经剔干净,叶嘉宁剪掉末尾一小截,打算插回花瓶的时候听见身后脚步声。
回头看见霍沉水汽未干的黑发,发梢潦草地搭在眉骨,半遮住乌黑明润的瞳眸,他眼神刚触及叶嘉宁便转到一旁:“你怎么不穿衣服。”
叶嘉宁低头看看身上好端端的睡裙,沉默。
这条薄荷绿的真丝睡裙是吊带款,应该是新送来的,放在衣帽间里,跟今天床单的颜色十分相似,她就拿来穿了。领口并不算低,也没有很暴露,在他眼里等于“没穿衣服”?
她也不懂霍沉明明什么都看过,今天怎么突然又变纯情了。“需要我换一件吗?”
“是不是今天不把我勾引到手你就不会死心。”
什么啊。
叶嘉宁有点无奈,以霍沉对她的兴趣浓厚程度,发生关系是早晚的事,她只是买了一盒有备无患,怎么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可没等她辩驳,霍沉脸转回来,黑色松散的家居服格外显衬他宽而平直的肩,他抄着兜立在门边,跟她说:“那就做吧。”
清凉丝滑的桑蚕丝睡裙掉落在书桌旁地上,叶嘉宁被抱回卧室放进同样质地的薄荷绿里,像雪白的葱,被一片清新浅绿的葱衣所包裹,她手里的红色玫瑰没来得及放回瓶中,仓促间一起带到了床上。
伊甸园里成熟的果实发出诱人香气,让人沉沦,让人理智丧失,霍沉觉得这是肮脏令人厌恶的事情,同时不可遏制地迷恋她的身体。她那么干净,哪怕是情难自已时弄到他手上、衣服上的液体都是干净的,可他很脏。
他不想弄脏她,这种矛盾的心理在她一次次自觉或不自觉的诱惑下变得不再坚固,想占有她,彻彻底底地占有,最好在她身上留下独属于他的标记,谁都不能觊觎。
他有点失控,吻也比以前多些凶狠和强硬,窗外好像突然落了大雨,叶嘉宁在他一寸一寸的吻里变成一只溺水的羊,浑身浸透潮湿的薄红色。霍沉打开她双腿,却又停顿住,迟迟没有下一步。
叶嘉宁被吊得不上不下,等了一会,说:“你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霍沉脸色变得有点臭:“你很会?”
“也没有很会。”她一个法医系学生,不至于会天真到还认为两个人躺在一起就会怀孕,“基本原理还是懂的。”
霍沉报复性地低头在她肩上咬了一口,她疼得轻嘶,正想伸手去推,他的小狗牙齿已经换成温凉的唇舌,轻轻舔舐咬过的伤口,叶嘉宁仰起脖颈,细白手指滑入他尚带湿意的黑发,她在痛感中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紧张,叫他名字:“霍沉……”
“不是你非要勾引我的?”霍沉从她细白瘦薄的肩一路吻过来,低哑音色扑在她耳畔,很欲:“水水,我喜欢你喜欢得要疯了。”
叶嘉宁耳根烫得厉害,想要说话,却在下一瞬被迫紧紧咬住了嘴唇,有人撑伞走进大雨中,密集的雨滴在落地窗上敲奏出杂乱鼓点,她分不清那些噪音来自窗外还是自己猛烈跳动的心脏,眼底水光一层一层漫上来,在她眼前形成模糊的屏障,她看不清楚,只感觉到身体被探索,像淋了雨,浑身都湿透了。
第一次的尝试对两人来说都有些辛苦,叶嘉宁蹙眉闭着眼,咬红的嘴唇被霍沉用手指轻轻掰开,他同样出了一身汗,额角有隐隐的青色浮现,不断吻她的唇,吻她湿润的发和细弱脖颈,那颗悬在树梢的禁果终于熟透了,被采摘下来,馥郁香甜的汁水在两人唇齿中交换。
港域天地顶层的房间在雨夜里盈着柔粉色的光,青涩的潮热在玻璃上凝结成一层白雾,弗洛伊德在紧密的交缠与撞击中碾得零落,花瓣四处散落浓郁又艳丽的红。
这场雨下得兵荒马乱。:,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