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兰溪扶着凝霜的手从床上起来。
眯眼,看着外头灼目的日头,道:“人既然来了,便就先不赶了。”
“她们不是爱等吗?且在门外多等会儿吧,把哀家的早膳先端过来。”
让她饿着肚子来受气?
绝无可能。
等她吃饱喝足有力气了,再跟这群人计较吧。
……
半个时辰过去了。
守在芝兰殿外的众嫔妃们,脚都站酸了。
谢嫔挤到一处黄透了的梧桐树下,那金黄的树叶和她身上的碧绿色绸裙极为相搭,似一副工笔写意画一般。
她一边将手中的瓜子壳塞进袖口的香囊里,一边接过身旁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瓜子屑。
语气娇里娇气的。
“太后娘娘这是给咱们下马威呢。”
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七个字,在谢嫔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走马上任的皇后娘娘,一来就要惩治皇贵妃,甚至带着她们一群妃嫔来芝兰殿前闹事,这个消息从史皇后口中说出来时,她就差拍手称快了。
自从皇贵妃掌权,之前的韦贵妃和桑贵妃不再打擂台后,她许久都没看到这样的热闹事了。
皇贵妃究竟有多自信啊?以为太后娘娘会给她出头?
皇后娘娘究竟有多无知啊?竟敢带她们过来问太后娘娘的责?
啧啧……www.huanxiangxs.com 幻想小说网
反正她们只是“无奈”“弱小”被强行带过来的不受宠的妃子罢了。
待会儿太后娘娘发火,火气只会朝着那两位主家,甩不到她身上。
热闹,肯定越大越好啊。
谢嫔继续给两位主角拱火。
“要妹妹说啊,两位姐姐这又是何必呢?”
“皇贵妃娘娘虽然身份不及皇后娘娘,可人家是陛下的嫡亲表妹啊,身份贵重呢,皇后娘娘您就算看在陛下的脸面上,也不该给皇贵妃娘娘这巴掌的。”
“瞧瞧这左脸,这么深的淤青,陛下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放肆!”
史皇后端起脸,学着史家嫡长女的气势,斥责道:“本宫赏她耳光,是为了清正宫风!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一个表妹?!”
“更何况……”
史皇后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恨得磨牙。
陛下不来,她心中郁结难耐,想到皇贵妃韦氏还在外头等候后,她便把她召进来,让她端茶递水洗脚按摩,稍微折腾一下好出了心头的那口恶气。
本不打算这么下她脸面的。
可谁料这皇贵妃看陛下不在,竟然直接撩起袖子不干了。
偷奸耍滑不好好伺候不说,还想摔东西离开?
嫡庶之别比天还高,她是皇后她是妃子,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
若非这皇贵妃昨晚把她气狠了,明里暗里挤兑那么多拱火的话,她何至于在自己新婚当夜发这么大的火?
能得她亲自动手赏这么已
可笑。
韦氏如今不仅不知反省,还敢过来找兰太后告状。
呵……
自己可是兰太后亲自接回京城的,太后娘娘岂会向着韦氏?
谢嫔见这火烧得还不够旺,把话题引到另一位韦家小姐,韦贵妃韦清荷身上。
今日的韦清荷,穿得极为素净。
一身水蓝色叠青纱长裙,耳饰和头饰,都着着简素的银簪,双目垂着,半点鲜活的气息也没,极为死寂。
“说起来,皇贵妃娘娘还是贵妃娘娘您的庶妹呢。”
“如今出了这等事,贵妃娘娘跟着过来,是想帮您的妹妹做辩解,还是想同皇后娘娘一起,来治皇贵妃娘娘的大不敬之罪?”
韦清荷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怨恨。
这谢嫔果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没看到她都已经准备缩成透明人了吗?偏偏将她叫出来。
祖父今早还差人给她送信,说让她莫要参与进皇后与皇贵妃的争斗中,好为韦家保存几分实力。
史皇后听谢嫔这么一说,这才想起这韦氏可是姐妹俩双双入宫,一个妹妹占着皇贵妃的位置,一个姐姐可是贵妃娘娘呢。
据说那位姐姐,还是家中嫡女。
韦氏可真舍得下血本。
真以为这天下姓韦了不成?
紧跟着,史皇后将挑剔的目光落在了韦清荷身上。
上下扫了一眼,放了些心下来。
嗯,端庄有余,妩媚不足,不像是陛下会喜欢的风格。
但不代表她会这么轻易放过这韦氏女。
毕竟,她能否坐稳皇位,韦氏是头号大敌。
冷着脸,斜看着韦清荷,“你这嫡女当的也是可笑,还不如一个庶妹。”
“在府里就没教好你庶妹规矩吗?如今到宫中丢人现眼来了。”
有句俗话怎么讲,猴子穿龙袍三年,回山里也能当霸王了。
史皇后也曾跟她们是同辈的秀女,那是她只是名不见经传的扬州知府的女儿,在这群京官贵女中,连大气都不敢出,甚至因为得到兰太后的青眼,多次遭受这群女子的嫉恨与为难。
那时畏畏缩缩束手束脚的她,何尝想过有一天,她能站在这群天之娇女之间,成为位分最高的皇后,还能顶着史氏女的名头,让这群人仰视于她?
人的身份不一样了,心态也就不一样了。
史皇后再看这韦氏姐妹俩,觉得她们是再也蹦不出什么花的跳梁小丑了。
“本宫问你话呢,你杵着是做什么?”
“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根本没脸回答?”
韦清荷眉头皱紧,藏在袖中的手,使劲掐紧自己手腕上的珊瑚手串。
即便这史皇后画了再浓的妆,涂了再多的胭脂水粉,也掩盖不住她那让人记忆深刻的五官。
符家女摇身一变成为史氏嫡女,史氏千百年的大家族嫁嫡长女,连一个送亲的人都没来,这还能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眼前的史皇后是假冒的史家女!是个纸老虎罢了。
人家伪装假冒都屏息静气战战兢兢做人。
这史皇后倒好,进宫第二日便闹出这番动静。
当她们大家伙眼瞎吗?
韦清荷心中有太多不忿,可那不忿在看见史皇后那一身正红色的明艳长裙上时,揠旗息鼓。
正红色,只有正妻能穿。
皇帝的正妻,只有皇后,连皇贵妃都不算。
她虽为贵妃,但也只是个妾。
祖父交代了,让她一切顺着上面的意思,多做隐忍,少冒出头。
她得听话。
韦清荷深吸一口气,半伏下身子。
行了个半礼,带着强撑出来的尊敬的意思,道。
“都怪嫔妾失职,没有在家好好教导这个庶妹,才让庶妹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如今姐姐身为皇后,执掌后宫,还望姐姐能好好教导如霜,让她守好为妾为妹的职责和本分。”
“皇后娘娘怎么安排,嫔妾都没有怨言的。”
一旁肿着脸的韦如霜,看到韦清荷这不争气的样子,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当初这嫡姐得势时,遭人嫉妒,多次被人在私底下动手脚暗害,哪回不是她出来给她撑着?
如今倒好,竟联合外人一起挤兑自己!
书上说的果然不错。
这古代的皇室后宫之中,没有半个真心人!
全都是一群利益至上的弄权者。
那头,史皇后还未来得及让这低伏作小的韦清荷平身,韦如霜已讥讽出口。
“二姐好大的肚量。”
“竟让着外人来作弄自己的妹子!”
韦清荷好像听不懂韦如霜话中的指责和羞辱。
语气平静道:“原就是姐姐的错,妹妹如今有恨也正常。”
“只盼着哪日你学会了规矩,懂姐姐的一番苦心。”
韦清荷说这话时,眉毛和眼睛都是垂的,像一尊故作慈悲的佛一样。
只有一旁贴身伺候的宫女,才看清她那半垂的眼底,闪过的一丝戾气。
怎能没有戾气呢。
入宫之前,祖父就说了,这后位必定是她的。
她也一直按照皇后的仪态来要求自己。
入宫后,陛下顾虑重重,没有将她立为皇后,让她受尽了那些人明里暗里的嘲讽,她都忍了。
毕竟,她是贵妃,是宫里除了桑桑之外,位分最高的了。
桑桑是潜邸旧人,又是个没有家世的孤女,如何跟她相提并论?
她根本不将桑桑放在眼里的。
可千般算计万般算计,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这庶妹竟来了个釜底抽薪,勾了表哥的魂,不仅将桑桑拉下马,还一下子跃到了她的头上,成了宫里位分最高的皇贵妃!
那本就没有多少的姐妹之情,因她这一折腾,更点滴都无了。
可惜,表哥太宠这庶妹了。
纵容宠溺到让她无从下属。
她只好等。
等到表哥厌弃韦如霜的那一天。
她就果断出手,将这庶妹拉下马,而后彻底将宫事捏在手中,成为这后宫的第一人。
皇后之位,一定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可千算万算,算不到啊。
桑桑凭借肚子里的孩子复宠了。
还得了兰太后的青眼,住进了这芝兰殿。
算不到史氏竟然献出一位嫡长女,要嫁给当朝皇帝为后!
这一切快的根本来不及反应,不过短短数月过去,她的位分,在整个后宫,竟成了中间不起眼的那个贵妃……
韦清荷想到恨处,眸底戾气更重。
可她不能怒。
起码,在这种情形下,她不能让人察觉出自己的怒气。
她如今的敌人多了太多绊脚石也多了太多,她要等待一个机会,将这些所有人都压下!
而那机会到来之前,必须藏拙。
韦清荷艰难地扶着腰,佯装身子不适,对史皇后道。
“皇后娘娘,嫔妾可以平身了吗?”
史皇后也不知这姐妹俩打的什么眉眼官司,难不成真闹翻了?
但在芝兰殿门口,确实得顾及着些影响。
她抬了抬手,示意韦清荷平身。
而后故作大度道。
“你放心,本宫会替你好好教妹妹的。”
韦如霜冷笑一声。
“谁教谁还不一定呢!”
她若害怕这史氏,也不会在朱雀门下放火盆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表哥总会向着她的。
毕竟他们才是自己人。
有表哥做大腿,她后宫之中还怕谁?
就连芝兰殿这位,她也只是给个面子罢了,若真撕破脸面……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
被她给面子的兰溪,还未饮下手中的那碗银耳羹,便狠狠打了个喷嚏。
与次同时,那悬挂在风口的轻纱帘子,也被一阵秋风带起,帘子上细工绣满的立体蜻蜓,如水中的倒影般,在那银色的纱帐中,泛起点点涟漪。
秋意,愈发浓了。
凝霜接过兰溪手中的粥碗,放在桌子上后,急匆匆转身,急找了披风为她披上。
“如今天凉,风都是冷的。”
“主子若身子不适,不如再去多休息会儿吧,奴婢让外头那群自个先回去,省的在这里折磨人。”
“不必。”
兰溪打断凝霜后面的话。
面前的银耳粥混合着枸杞与黄糖,微微悬起的热气中,带着清新的甜味。
这让兰溪忍不住勾起唇角。
“既然来了,免不了好好招待一番。”
“哀家这会在吃饭,不便招待,不知隔壁院里的桑桑姑娘,是否用完早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