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换,别耽搁了。”我爸声音嘶哑的催我。
我忍着泪,顾不上想那么多,按照奶奶说的从她兜里把手机拿出来,给她换上柜子里的寿衣。
我这边刚忙完,我大爷打着手电过来,他进屋跪地上冲着奶奶磕了几个头,跟我爸俩人把棺材搬到院里,又小心翼翼的把奶奶抬进棺材,合上棺材盖子,绑好绳子,抬着出门。
从头到尾,大爷一句话都没说。
我跟在棺材后头,边走边哭。
这一天没干别的,净哭了。
走着走着,我突然听着后头有脚步声,像是有人跟着我。
可别是让村里人看见了。
我扭头,看清身后的情形,登时瞪大眼睛,山路边竟站着个穿着蓝格褂子的大肚子女人。
夜色下,我看不清女人的表情,隐约能看清她在冲我招招手。
我后背一凉,忙转过头,加快步子往前走。
只是越走,脚步就愈发沉重,脑袋变得昏沉。
脚下突然一绊,好像谁推了我一把,我踉跄两步,右脚踢到石头,脚趾钻心的疼。
嘶。
我吸口凉气,猛地回过神来,赫然发现我不知不觉走到蓝格褂子的大肚子女人这边!
再往前走个七八步,就到她跟前了!
我明明是跟在我爸身后,往山上走的。
看我停下,女人呆板的脸上露出阴毒的表情,“沈因,沈安邦欠我的债,你来还!”
沈安邦就是奶奶口中,那位沾染人命的太爷爷。
我整个人一激灵,转身就跑,追上大爷和我爸,僵着脖子,不敢回头看。
到了奶奶说的南山阴面的半山腰,我见着有一口水井,井口上压着大石头。
把棺材放在井口旁,我爸和大爷跪地向水井磕头,我也赶紧跟着跪下。
这井,是奶奶供奉着的柳仙儿的坟。
磕完头,大爷和我爸没说话,拿起铁锹挖土。
他们两人干活都利索,很快就把坟坑挖好,棺材放进去。
我看着我爸往坟坑里填土,装着奶奶的棺材渐渐被土淹没,心里满是惊惶和无措。
上午检查出怀孕,夜里奶奶就没了……
我跪在奶奶坟前,眼泪顺着脸庞滑落。
有风轻轻从脸颊拂过,像是在轻轻的摸我的脸,安慰我。
“下山吧。”大爷扛着锄头,转身往山下走,跟我爸说:“妈给我打过电话,让咱们瞒下她的死讯。”
我爸点头。
大爷叹了口气,拍拍我爸的肩膀。
无声的安慰。
我看了大爷一眼,总算明白大爷为什么回来啥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原来是奶奶早就交代过了。
第二天,天没亮,我爸就开始收拾行李,封了老房子的窗户和门,把村里老家的东西搬到县城的楼房里,我还没缓过来,我爸就提着皮箱,跟我说他要出门打工。
“你奶去世前交代过我,往后你一人跟着柳仙儿,我不能在家。”
我这才知道,奶奶已经安排好一切。
可要走,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多少跟我吃顿饭,说说话……
我看了眼我爸手里的皮箱,点头,扯扯嘴角,“路上小心。”
在我三岁那年,我爸妈离婚,我爸把我交给我奶,他出去干活,钱没少过,但他两三年也不回来一趟。
我们父女俩相处的时间极短,彼此间陌生的很,黏糊不起来。
我爸嗯了声。
我站在门口,看着我爸出屋,顺着楼梯走没影儿。
一夜之间,我怀了个不知道啥玩意儿,奶奶死了……
我对于未来的所有规划被打乱。
我把脑袋埋进胳膊里,心中惶惶不安。
“因因……”
我含着泪抬头,见大爷走上楼,他不赞同的看我一眼,“因因,父女俩哪有隔夜仇,过来,跟我去送送你爸。”
大爷抓住我的胳膊,不由分说的拽着我下楼。
“我不去。”这些年我爸对我不管不问,我心里堵着气,很排斥跟他亲近。
我想把手抽回来,大爷的手就跟铁钳子似的,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腕。
我几乎是被他半拖着拽出屋,“大爷,你松开我,我才不去送他。”
大爷突兀的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我。
脸,还是大爷的脸,那双眼珠子黑沉沉的,仿佛藏着无穷无尽的恶意。
“不想去见你爸?那行,我送你去见沈安邦。”大爷嘴角上挑,扯出一抹笑,好像多善解人意似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跑,还没等挪动脚,脖子就被大爷掐住。
大爷恶狠狠地说:“沈因,要怪就去怪沈安邦,是他把我活生生闷死在棺材里!”
我瞧着大爷的脸逐渐跟奶奶下葬路上,我见到的蓝格褂子的怀孕女人逐渐重合。
脖子被掐,胸腔中憋胀的感觉愈发强烈,脸涨的通红,我被迫张大嘴,拼命地挣扎,对着大爷又抓又挠。
大爷的胳膊都被我挠出血,还是不松手。
“舌尖血。”
一道清润的男人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立刻反应过来,重重的在舌尖咬了口,上下牙齿磕在一起,舌头一阵剧痛,嘴里一股血腥味。
也不知道是牙龈被磕破,还是顺利咬破了舌头。
管不了那么多!
唾沫混着血,呸!
血沫子沾到大爷的脸,滋滋冒烟。
大爷痛苦的惨叫。
我趁机狠狠的踢过去。
断子绝孙脚!
大爷嗷的一声,瞪大眼睛。
我用力推开他,脚步踉跄着退回屋里,伸手沾了嘴里的血,抹在眼皮上。
再看向大爷时,在门外弓着身体的人不再是大爷,而是穿着蓝格褂子的怀孕女人。
她怨毒的瞪我一眼,视线向屋里瞥了眼,露出畏惧的神情,扶着肚子,转身夹着腿跑了。
我捂着脖子,喉咙疼的难受,眼泪后知后觉涌出。
望着怀孕女人逃走的方向,用力的咬住下嘴唇。
刚才提醒我的那道男人声音,我很熟悉。
就是他告诉我,我的劫到了。
他,会不会是奶奶说的柳仙儿?
不明身份的怀孕女人要杀我,奶奶死了,爸爸走了,我能依靠的只有柳仙儿。
我心一横,抹掉眼泪,关上门,找出香炉,点着三支香,插在香炉里,学着奶奶的样子,跪在地上,“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敢请常仙,临身一见!”
香烧出来的烟儿聚在正对着我的东墙前,不升不散。
灯光下,透过烟雾,一道影子落在墙上,像是有人盘膝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