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1月慕尼黑
“海因茨！”，产房里已是神志不清的海伦娜痛苦不堪地喊着丈夫的名字，“海因茨！”
沙发上，凯瑟琳紧紧牵着冯·巴尔曼夫人的手，双眼紧闭
她想象着，海伦娜那原本恬静无比的容颜逐渐扭曲狰狞
她的神志逐渐离开，脑中一片混沌，辨不清方向
唯有疼痛像一只无情的大手，紧紧攥住了她娇小的身躯
撕裂般的疼痛，贯穿了她的大脑，她挣扎着，叫嚣着，可却永远是徒劳
这一场刑罚，究竟还要持续多久
凯瑟琳面前，海因茨紧咬着牙关来回踱步
她本就着急焦虑，被他的身影一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进去”，她一把挣脱开母亲和约亨的手，直奔那扇房门去了
夺过侍女手中干净的白色布料，她撞开了那扇门
“你给我回来，这不合体统”，冯·巴尔曼夫人对她突然的暴起命令道
“管它呢”
门被重重摔上了，海因茨带着深意凝视着母亲如同母狮一般坚毅的侧颜，在凯瑟琳原本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进到产房里，凯瑟琳小步来到了海伦娜的床边
她的双腿在那番云雨之后本就酸涩不已，如今突然的发力竟让她一下子在床头跪了下来
不顾双膝传来的痛意，她紧紧握住了海伦娜的手
女仆刚想制止她的行为，海伦娜那又长又尖的指甲就抠进了她的手掌
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凯瑟琳几乎大叫出声，好不容易忍住了自己的哀鸣，她横着眉从女仆手中夺过了小毛巾
细小的血线顺着她的手臂线条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她奶白色的晨袍上，就像是一朵朵猩红色的玫瑰，妖艳又邪肆
海伦娜仰躺在大床上，双膝弯曲，一个产婆趴在她腿间，面色凝重
她那秀丽的五官紧紧皱着，额前布满了细汗，就如同凯瑟琳想象的那样
“海因茨”，她还在小声念着他的名字，一双小鹿般的眸子恍惚地看向一旁的凯瑟琳，“海因茨”
小心地掖着她额前的汗，凯瑟琳强压下手掌的刺痛感，轻声安抚着她，“是我”
她那紧绷着的神经猛地松了下来，整个人瘫倒在了床榻上
“我没有力气了海因茨”，她气若游丝地呢喃着，轻轻阖上了眼睛，“我好累”
凯瑟琳感到压制着自己掌心的力量逐渐消逝，渐渐得，她不疼了
呆愣了几秒，她瞪视着海伦娜沉静的容颜，突然跪坐了起来
“不可以”，她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猛地打上了她的脸颊，“不可以，海伦娜你给我醒醒”
她那一掌用尽了自己的力气，而海伦娜的脸颊上应声浮现出了一个巴掌印
“你给我醒醒，想想海因茨，想想你的孩子，你的爸爸妈妈，还有我”，她紧趴在海伦娜身上，大声地吼着，直到自己的眼角随着情绪的上涌而溢出眼泪，“你还有没有良心”
“海因茨”，又是一声轻轻的呢喃
海伦娜微微睁开了双眼，而随之而来的疼痛让她的五官在刹那间再次团在了一起
这次，她终于认清了身旁的人
“我好疼，卡特，我好疼”，她的眼眶都是红的，就连眼泪划过都如刀割一般酸疼，“求求你能不能让她停下来”
“不！你不能停”，凯瑟琳给产婆使了个眼色，继续紧紧盯着她
“还记得你是怎么和我说的吗”，她带着手掌间的痛意嘶吼出声，“你说这是你自己的路，你说你要独自前行，你还记得吗”
“再用力夫人，再用力！”，产婆紧咬着牙关
“用力！海伦娜用力！”，凯瑟琳跟着咬紧了牙关，看着海伦娜逐渐坐起了身子，“我保证这就快结束了”
海伦娜的身子像一只虾一样弓了起来，一头乱糟糟的发，狰狞到无法直视的五官，野兽般的啸叫
凯瑟琳感到自己的手心突然一阵刺痛感，紧接着就看到海伦娜的身子再一次瘫软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阵突如其来的惶恐让她再一次抓住了海伦娜那只已经泄了力的手，条件反射地看向了床尾的产婆
海伦娜的喘息，女仆的惊呼，窗外小鸟的叫声，交织在了一起
突然一阵诡异到极致的静谧
紧接着，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是位小少爷”，产婆的声线也颤抖着
在那一瞬间，凯瑟琳欢喜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紧抓着海伦娜的手，趴在了她的胸前，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呢喃着，“你做到了”
“谢谢”，回应她的，只有海伦娜极为虚弱的答应声
看着女仆们小心翼翼地从产婆手中接过新生儿，为他擦洗干净，包上厚重的毛毯
急着站起身来，凯瑟琳从她手中接过了这个孩子
他是那么的小，小到她都不敢相信
金褐色的细小毛发，随了赫斯曼家
那大大的绿色眼睛，随了冯·巴尔曼家
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孩子，全然没有注意到站在产房门口的海因茨
“海伦娜”，他快跑着来到她身边，把她轻轻抱在了怀里，依偎在了一起
抱着孩子，凯瑟琳把他交给了冯·巴尔曼夫人，紧接着就扑进了约阿希姆的怀抱
幸福，兴奋，痛苦，心酸，悔恨，让她在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就哭了出来
海伦娜抱着孩子，淡笑着躺倒在海因茨的怀里，而冯·巴尔曼先生和夫人笑呵呵地围在他们身边
看着背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她就感到加倍的懊恼
若没有那件事，这样的幸福对她来说也会是那么的近，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一切都破碎了
原本美好的家庭，一切一切完美的计划，和睦的气氛，支离破碎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分把握能让一切都破镜重圆
她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皮肤干燥得像一片旱地
原本奶白色的晨袍满是污渍，血迹，汗渍，还有股间的粘腻，让她看起来仿佛经历了一场劫掠
太阳的光芒毫不留情地倾洒在山间，就像是在替冯·巴尔曼家宣告着新生儿的降临
冯·巴尔曼先生笑着凝望着海伦娜怀中的孩子，叫来了管家舒尔茨
“快把消息发出去”，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双眼弯弯，“告诉老赫斯曼，他当外公了”
“好了我们还是让海伦娜先休息一会吧”，冯·巴尔曼夫人慈爱地望着儿子一家三口，推搡着丈夫朝门外去了
海因茨从她手中抱起孩子交给了乳母，吩咐女仆把床榻收拾干净，凯瑟琳和约阿希姆一同把房内的窗帘都拉上之后就离开了
一瞬间，房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陪着你”，海因茨把妻子抱在怀里，轻吻她的鬓角
他最爱的小姑娘，受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