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9月柏林
这几天来，弗雷德里希过的浑浑噩噩
那天他把席格德送回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一样地离开了她所在的地方
柏林初秋的晚风从他半开着的车窗中倒灌进来，溢满了他的唇腔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盯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道路，却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
一路飙车回到了家门口，他却没有下车
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他从一旁掏出了一盒烟，给自己点上一支
尼古丁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一切的动作都是那样的慢，就仿佛他的灵魂已然离开了这具躯体，去找别的人了
除了唇瓣的吐息，他看起来活像一尊花岗岩
一支烟很快就抽完了，他下车抖了抖礼服上的烟灰，脚下却突然一个趔趄，让他整个人有些失态地靠在了车门上
重新站直了身子，他踱步横穿过马路，形单影只地朝着公园里去了
树冠织成的阴翳在顷刻间就将他吞噬，除了他一头金发所折射出的点点月光，他全然融进了这片黑暗
他笨重的皮靴毫不留情地踩在草坪上，还将一个禁止犹太人进入的标识给踢到了
看着倒向一旁的告示，他嗤笑了一声，继续向前走着
走出那座公园，重新回到马路上，四周被高大的建筑物所包围着，让他迷失了方向感
可他并不打算停下，即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他只是执拗地不想让双腿停下来，不想要自己前进的身躯停下来
穿过一间间拉上橱窗的商店，穿过一扇扇紧闭的门
此刻在这偌大的柏林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就连那些花天酒地的富家公子哥们都早已入眠
在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之后，却被在街角突然出现的刺眼灯光给照了个正着
双眼不悦地眯成了两条线，他努力透过光源探看着幕后的人
“什么人”，对方的声线很是强硬，却显然认出了他这身显眼的制服，“党卫军的？”
从内袋里找出自己的证件，弗雷德里希将它交给了关上手电筒的巡警，“党卫军总部冯·路滕伯格中尉”
那巡警显然被他的官阶吓到了，连连合上了手中的证件换给了他，“长官您走好，我就先不打搅您了，晚安”
接过自己的证件重新收好，他满意地眯了眯双眼，像一只慵懒的狐狸，“晚安”
看着巡警快速离开的身影，他从衣袋里掏出第二支烟给自己点了上，又继续向前走着
即便这四周的每一幢建筑他都认得，却莫名感觉自己失去了方向感
他似乎是在朝着总部走去，但走的却不是他熟识的那条路
走进第二座公园，他的第二支烟也燃尽了
将烟头扔在地上使劲碾了碾，他朝外走着，不忘重新打开自己的烟盒
感受着强劲的烟味，他抬起头来，凝望着眼前不高的一排建筑
柏克曼街
透过茂密的树丛，他已经能看见她那间书店的玻璃橱窗，还有扎起来的一捆捆玫瑰
叹了口气，他走出公园，在正对那间店铺的长椅上坐下
窗边的一桌一椅，空着
那是她专属的位置，而他依稀还能记起她坐在那儿，金发红唇的娇艳模样
他就这样呆呆地凝望着那空着的桌椅，直至第三支烟也燃了尽
她叫他重蹈覆辙
原以为她会谦逊地自比覆辙，到头来还不是像只骄傲的花豹一样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细节的，也许是先前她父母已经把骨感的现实都摆在了她面前
施泰因赫灵，艾丽卡
还有他的孩子，埃尔温·霍夫曼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不敢相信，艾丽卡真的给他诞下了一个孩子，那夜之后，他们竟然拥有了自己的骨肉
带着欺骗那位少女的愧疚感，他甚至希望她能全身而退，离开那个地方，以自己的名义好好地生活
哪曾想到，她的命运终究是和那个地方分不开的
那夜之后，他并非没有回去打探过她的消息
可负责生命之源计划的军官一发现他也是军中人士，就拒绝透露任何消息了，即便他拖其他人去打探，也总是徒劳无获
时间冲淡了这道伤疤，却也抚平了他的愧疚感
也许是对施泰因赫灵的记忆重新温和了起来，他接近席格德的模样才会如此悠游自得
一回生二回熟，他既能利用艾丽卡，就也能利用席格德
覆辙啊覆辙…
想到自己曾经还天真的想着，若是没有当年的那件事，也许他就能和卡特厮守在一起
这样才能让艾丽卡真正地变成自己的覆辙，不是吗？
真是幼稚的可笑呢，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可笑声却又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然厄住了喉咙
等他终于走进家门换下这一身礼服时，天刚蒙蒙亮
三两下剥下身上的制服，他□□着走进了浴室，快速洗个澡就扑到在了床上
他再不想管其他事了，就算今日缺勤扣薪，他也管不着了
这地球上没了他这个小小的中尉，一样会转
那一天，他如往常一样，在清洗早餐用过的锅碗瓢盆时，打开了收音机
现在时间还很早，原以为会听到十年如一日的无聊消息，却在播音员铿锵有力的声音里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他只觉得自己背上的毛发都立了起来，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手中打着泡沫的瓷碟
三两下冲掉碗碟上的泡沫，他擦干手，走进了卧室
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换上制服，他一手夹着帽子，提着公文包走出了门
去总部的一路上，奥托始终皱着眉收听着详细的新闻报告，而他则是一脸深沉地望着窗外的行人
这可能，是一个机会…
远离这一切，远离她
几天后，他站在了希姆莱的桌前
在一次次党部的会议之后，总部已经明确了即将派往波兰占领区执行任务的人选
趁着这次，总部还需将派往奥地利和捷克的人员进行大调整
高层们忙着敲定具体的人选，认真审核着军官们的档案报告
不少军官都自荐前往波兰进行工作，帝国的优势已然十分明显，波兰早已就是囊中之物了
况且波兰境内犹太人众多，因此若是能争得一个波兰的位置，对升迁可是有大大的好处
在一众同僚的掩护下，他的调令也并不算起眼了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吗”，希姆莱一脸深沉地看着面前的弗雷德里希，眼中满是阴郁，“我刚把你来总部的手续安排好”
“这是我个人的意愿，和其他人无关”，他双手背在身后，立在桌前
“和克劳德家无关？”
“无关”，他直直地看着希姆莱的小圆眼镜，“我和席格德是和平分手”
“你可真是…”，希姆莱一把拿过他手中的文稿，读了起来，“无药可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