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5月慕尼黑
之后的夜晚，她都是在他的臂弯里入睡的
她睡得很沉，只有在婚礼那天，她才是被安娜叫醒的，就连约阿希姆都没能拦住这位老侍女焦急的心
洗浴，更衣，梳妆，一脸没睡醒的她只觉得自己是坐在了流水线上，任由侍女们摆弄
最后等她和海伦娜一同坐在装饰华丽的轿车里时，她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真真切切地处在一出盛大的仪式之中了
“别紧张”，她俏皮地握了握海伦娜的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只可惜到达大教堂之后，两人很快就分开了
侍者为他们拉开大教堂那两扇厚重的巨门，凯瑟琳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圣坛旁一脸焦灼的海因茨，还有正和他聊着天的一个年轻男子
挽着约阿希姆的胳膊向前走着，两人很快就在第一排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身华服的冯·巴尔曼夫人正和赫斯曼夫人谈着天，她的父亲和赫斯曼先生却无迹可寻，主教大人也不知去向
“你们可终于来了”，看到两人的身影，冯·巴尔曼夫人马上和赫斯曼夫人热切地介绍了起来，“这是我的小女儿凯瑟琳，还有她的未婚夫约阿希姆·科赫”
“我对你们可是早有耳闻呢”，赫斯曼夫人咯咯笑着，“很高兴认识你们”
殊不知一行人的笑声却将海因茨身旁的那个年轻男子引了过来，他的声音很是低沉，带着一丝砂砾感，“母亲您在笑什么呢”
“这是恩斯特·赫斯曼，海伦娜的哥哥”，冯·巴尔曼夫人欣赏地打量着恩斯特，又望向一旁的两人
“久仰”，凯瑟琳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凯瑟琳·冯·巴尔曼”，又看着他在自己手背上轻轻一吻
“原来你就是凯瑟琳啊，真可惜这么晚才认识你”
这可是句真话，他并非没有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您是？”，他有些疑惑地看向约阿希姆，
“约阿希姆·科赫，认识您很荣幸”，他落落大方地伸出手
可就因为恩斯特方才那个吻手礼，他免不得带上了一丝手劲
“啊哈，那可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对方的手劲他自然是感受得清清楚楚，“恭喜你们订婚”
“谢谢”，凯瑟琳笑看着恩斯特重新走回海因茨身侧，和约阿希姆一同坐下
他紧紧握着她方才那只被吻过的手，强势地用自己的手盖住了她的整个手背
如此异常的举动引得她有些侧目，可她对此却清楚地很
真是的，怎么感觉这男人吃醋的劲头，都快赶上弗雷德里希了呢
只可是她一生出这个念头，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直到今天，她竟然还是不自觉地在把他们作着比较，难道一定要两人决出个高下，她才会罢休吗
咬了咬下唇，她侧头望了望几乎被坐满了的大教堂
阳光透着教堂侧面的窗户照进室内，为这圣坛更是增添了一层肃穆高洁之气
即便耳畔是如此的纷杂，她却觉得自己几乎快被这股独特的静谧吸引进去了
一身华服的主教大人慢慢登上圣坛，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男孩，他们拿着圣器，一脸顺从地站在主教身后
看来仪式就快要开始了
场中喧闹的众人看到主教大人已经到位，似乎都不约而同地被他这股无形的威望震慑了
谈天声瞬间淡了下去，转变成零星的窃窃私语，乐队的奏乐声也小了下去
凯瑟琳看着站在圣坛前的主教，脑中猛地浮现出不久前，丽兹·德·玛利格涅的那场婚礼
也是这样的肃穆庄重，也是这样的圣洁纯粹
这是她作为女孩的终点，却是她作为女人的起点，并且将延续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一个人生的转折点，却被浓缩到、掩盖在了这短短的一场仪式之中
她有些失神地转头望向大教堂中央那条宽广的步道，一点一点回想着，丽兹的每一步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哭了，为一个她从来就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的女孩，她哭了
那份喜悦，那股发自内心的上涌情绪，叫她如何止得住
只可是那时的她，内心装着的，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
她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吵闹
在丽兹身上，当时的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就仿佛穿着婚纱站在主教面前的人，是她自己
她看到自己和他并肩站在圣坛上，庄严地宣着誓，接受着众人的欢呼，在鲜花的簇拥和神的祝福下拥吻
她无法阻止自己沉浸到这段回忆之中去，即便她一遍又一遍地尝试让自己剥离那些情绪，那些对他的怀念和沉湎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可却还是全身心地去做了
那是她满心都浸在喜悦里的一刻，被幸福所占有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就像一场浮在云端的梦
这就是当时的她，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少女
教堂的门突然被徐徐拉开，她像是被惊醒了一般，闪电般地转过头去
一身洁白婚纱的海伦娜挽着她父亲赫斯曼先生的手，身后跟着四个小花童，还有两个抛撒着花瓣的女孩
海伦娜望向海因茨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却又充满柔情，她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慢慢走着
阳光照在她的婚纱上，让它看起来就像是白色的流沙，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眼泪不知何时夺眶而出，凯瑟琳急忙将它们小心地抹去，看着赫斯曼先生庄重地将海伦娜的手交在海因茨手里
主教不言苟笑地宣读着誓言，认真地听着这对新人的每一个吐字
“我愿意”，海因茨眼神如炬，带着能够破除一切荆棘的力量
“我愿意”
就是这一刻，她变成了一位冯·巴尔曼，她变成了海伦娜·冯·巴尔曼
等主教沉稳地说出誓词的最后一个词，圣坛上的他们早已拥吻在一起，而阳光也适时地为他们镀上了一层圣光，就仿佛他们早已合为一体
没过多久，年轻的单身女孩们就都簇拥到了步道上
她们要争那束捧花，带着新娘好运的捧花
看着此情此景，冯·巴尔曼夫人笑呵呵地转过头来，对着凯瑟琳说，“我就跟你说有用吧”
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看着海伦娜笑着把那束花高高抛起，最后落在一位女孩的怀中
女孩们不禁发出艳羡的声音，慢慢散开了
“什么有用”，约阿希姆凑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我在巴黎的时候，也接到了新娘子的捧花”，她笑着回头，看着他的俊颜
曾经的一切，就让它都归于尘土吧
一个人生的转折点，一个新的起点
“看来这一切的确是主的旨意”，他执起她的手，在那枚金戒指上轻轻一吻，眼中满是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