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4月柏林
等到师徒两人在寻常时间结束课程时,窗外早已下起了滂沱大雨
雨声哗哗,竟连店内安逸的圆舞曲声都掩盖不住了
好几个没有带伞的行人不得已站在书店的遮阳棚下避雨,斯坦先生自然也是乐得给他们提供这个方便
只可惜夏福尔家的司机今天不巧去送老爷参加晚宴了,因此凯瑟琳只好自己回家
眼看着这雨短时间内小不下来,她不顾斯坦先生的挽留,决定先行回家
好在她出门时顺手拿上了把伞,让自己不至于那么狼狈
站在店内,她左顾右盼着,寻求着一个好的时间点
来往的行人们都打着伞,衣物上却也免不得沾上了些许雨水
偶尔驶过一两辆轿车,黑色的轮胎卷起坑洼中的积水朝行人们袭来,引来一声声咒骂
但即便如此,这反常的天气还是给交通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即便行车的人们没有行人们那样仓促,可这两边的路口竟都被塞住了,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故
看来今天的出租车并不好打啊,她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也许自己该去一旁那条大街上碰碰运气
伴着叮叮当当的风铃声,她撑开了那把大黑伞,踏了出去
柏克曼街不宽敞,因此并没有站点供巴士停靠,她依稀记得离这儿最近的站点也要走到另一条大街上
这又会是约莫二十分钟的脚程了
诶,若自己真的倒霉到打不到车,那么就真的要落得挤公交的境地了
弗雷德里希是独自驾车来的,他早就知道今天的天气不会好,因此还是提前出来的,没想到却还是遇上了这大堵车
他看着动都不动的队列,听着耳边刺耳的鸣笛声,低声咒骂起来
看来他无论如何都要迟到了,希望席格德不要怪罪他才好
就着酒意,他今天难得的睡到了晌午
没人胆敢来叫醒他,尤其是奥托
他深知自己昨日对他的态度不太好,便大方的给他放了天假,就当是赔罪了
所以他是自己开着党部的车来的
他无聊地在车里等着,手指敲击着方向盘,却看到交通警察一遍遍地和前面的车讲着什么,又慢慢朝自己走来
降下车窗,“发生什么事了”,他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追尾了,恐怕还要一时半会才能处理完”,那交警看到他一身制服也有些拘谨,“长官您是有急事吗”
看了眼自己的腕表,分针已经逼近半点了,他点了点头
“我们可以为您单独开道”,交警语气中满是献媚和奉承
他啧了一声,“劳驾”,便关上了车窗
他看着交警努力的朝队伍前头的伙伴挥着手,指示着什么
他深色的雨披上布满水珠,就连脸庞上也是,而他看起来不过三十
少年继续比划了好一会,才重新朝向他比划了两下,又朝他敬了个礼
他简单地回了个礼,就转动方向盘驶出了行列
有的时候,特权真是不一般的好用啊
神奇的是,驶过那个路口之后,路况好的惊奇,整条大街上莫过三四辆车与他同侧
即便如此,出于安全起见,他还是开的十分慢
又到了一个路口,他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线前,看着雨刮器将玻璃上的水珠扫去
侧头瞄着一旁路牌上的名字,“柏克曼街”
他愣了一瞬,转眼又像霜打茄子一样重新靠回椅背上,一脸寂寥地透着挡风玻璃看着车外仓促过着马路的行人
有几个机敏的路人显然注意到了这是党部的车子,在经过他时还故作小心地偷瞄了他几眼,而他自然是懒得搭理他们
可一副冷面之下,心跳得却是越来越快
他开始后悔起方才自己为何要自作聪明的去看那路牌,然后让自己这样狼狈
清醒点,这只是一个寻常不过的路口罢了
难道任何事物但凡沾染上她一丝半点的气息,他就会这般失控吗
你在期待些什么?
站在马路尽头的交警努力赶着最后的几个行人走得快些
看来红灯就快要结束了
他重新坐直,发动汽车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几分不耐烦地盯着最后的几个行人走过自己面前,他想象着自己一马当先地蹿过这个路口
走得这么慢,真让人感到不爽,他带着凌厉的眼神又一次扫向那群急匆匆的过路人
走在队伍末尾的是一个撑着大黑伞的女子,他只是随意地瞟了她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让他莫名感受到了一股亲切感
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毛,他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强烈的好奇心推动着他努力地探着她的样貌
可他什么都看不见,那把大的过分黑伞就像一堵墙,硬生生地阻隔住了他的视线
他所看见的,唯有她经过他的车头时,露出的那灵巧的鼻唇曲线
可这也就够了
因为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走上一旁的人行道,交警随即发出通行的指令,两旁的车辆立马如脱缰野马一般蹿了出去
可他只是愣在了路中间,面对着方向盘,瞪大眼睛沉重地喘息着
后面的车不耐烦地鸣着笛,就连交警们也一脸疑惑地看着这辆挂着党卫军总部车牌的轿车
是出了什么事吗
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声,他透着挡风玻璃看向过路的人群
那把伞大得离奇,以至于他一下就找到了她
不同于那把伞,她单薄的身躯在来往的人群中时那样的势单力薄,仿佛随时都能被湍急的人流埋没
一阵妖风吹过,他看着她那把伞不听话地被掀了起来,心也微微揪了起来
没有伞的遮盖,她的头发转眼就被大雨打湿了,连带着她的衣衫
后排的车再一次鸣笛,他这才徐徐踩下油门,只可是那双眼却还是黏在她身上
他开得很慢,全然不在意后排的车带着怒意从侧边超过他,还有那片咒骂
他感到这个拥挤不堪的路口,仿佛只剩下了他和她,雨声也停了下来,一片安静
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的身躯被自己超过,他在路边停下,小心翼翼地透着后视镜看着她朝着自己走来
她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那把不听话的打伞上了,连他方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注意到
她的一步步似乎砸在了他心头,迫使他吞了口气
低头望着自己崭新的制服,他一把打开车门跨了出去
敏捷地跑上人行道,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