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月慕尼黑
母女俩穿着考究的衣衫,登上了开往巴黎的列车
她们此行不想兴师动众,因此只分别带了一个贴身女仆
在把行李交给仆从们后,她们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包间,两张舒适的软塌
虽然对一向养尊处优的他们来说算是略微狭窄,但在这种跨国列车上已经算是优待了
凯瑟琳坐在窗边,从随身的包袋中取出一本闲书开始阅读,对面的冯·巴尔曼夫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她现在,安静内敛地可怕…
也许是火车的鸣笛声和站台上人们熙熙攘攘的声音太过于嘈杂,凯瑟琳没过多久就又将书合了上
她倚靠在窗边,一双美目来回打量着站台上的人们
啊,她又看到了一对正在亲吻的情侣
这种离别的场合似乎从来不缺这样的桥段
在柏林是这样,在慕尼黑也是这样,她敢断定在巴黎一定也会是这样
她现在已经麻木了,她知道自己此刻无法拥弗里茨入怀,所以更别提亲吻了
但她内心始终是有一丝艳羡的
“卡特,你想去酒廊坐坐吗”,冯·巴尔曼夫人看着她怔住的眼神,开口问道,边抬手脱下自己累赘的外套
她木然地点了点头,起身和自己的母亲一同走了出去
头等座的酒廊富丽堂皇,用的颜色也是那最摩登的
晶莹剔透的、各种样式的一只只高脚杯被倒扣在调酒师的上方,营造出一种捉摸不透的清透感
他身后的柜子里陈列着各种样式的美酒,若是哪位人有需要,他便会一一为他们调配
这时还没有发车,其余的人们或是急着上车,或是在自己的包间里整顿行李,偌大的酒廊里只有母女俩和那位调酒师
她们选了一个颇为宽敞的位置坐下,一位刚进入酒廊的侍者径直朝她们走了来,“夫人,小姐,您想喝些什么”
“日本米酒,劳烦”,冯·巴尔曼夫人说道
她听雷曼夫人说过不止一次,这酒味甜,比起红酒的酸涩感对女士更加的友好,她早就想尝试一番了
最近帝国和那日本帝国走得颇近,连带着也掀起了一股东洋风潮
“我的荣幸,您呢,小姐”,侍者微微躬身,不动声色地记下夫人的需求,转向凯瑟琳
“热可可,谢谢”,凯瑟琳展颜一笑
侍者和冯·巴尔曼夫人都没有料到她的决定,但老练的侍者也只是微微顿了顿就笑着退开了
列车员吹响了发车的信号,列车缓缓向前滑动,掠过站台上的人们
眼看着列车完全离开了车站,凯瑟琳将目光从窗外默默收回到了室内,她看向对面沉静的母亲,微微一笑
“夫人,小姐,您的饮品”,方才的侍者执着光滑的托盘,小心的将两人的饮品放在她们面前的台面上
“谢谢”,两人异口同声地对他说道
侍者点了点头,退了下去,一时间这空间里仿佛又只剩下了她两人
“我们会在巴黎呆两周时间,参加完你丽兹表姐的婚礼还要拜访一下老夫人”,冯·巴尔曼夫人出言打破了这静谧
凯瑟琳没有说话,她细细听着母亲的话,听着接下来的安排
她希望她继续说下去,说到从巴黎回来后的日子,说到她是否能回柏林
但这段时间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她不确定自己的问题是否能得到解答,亦或是又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或许是她眼中的渴望过于浓烈,冯·巴尔曼夫人竟鬼使神差地意会到了她的想法,“之后,不出意外,我会让你回柏林”
她说的是不出意外,因为那件要温迪戈先生去办的事
希望他能不让自己失望,希望冯·路滕伯格也不要让自己失望…
凯瑟琳怔住了,这个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她突然开始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一种由内而外的欢腾感从她的心窝直升大脑,就像是圣诞的绚烂烟花在她脑中绽放开了一样,五彩缤纷的快乐逐渐填满了她
就像是一朵终于得到给养的玫瑰,重新舒展开了她有些干涩的花瓣,重新变得夺目起来
两周时间,只要过了这两周,她就能回到柏林,和弗里茨相见了
她恨不得一切事物都被按了快进,她丝毫不在乎那些法国亲戚芝麻点大的琐事
这几天她无事不和弗里茨说,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隔着电话两头,两人的急躁感
他们是太过思念对方了,那感觉就像是被困在玻璃瓶里的一股浊气,不断冲撞着瓶壁却只是让自己受伤
冯·巴尔曼夫人看着这短短几秒内凯瑟琳的变化,即便有了约亨的证词,她多少还是不愿相信那冯·路滕伯格在自己女儿心中的位置
但如今亲眼一见,胜过了她心中的万种猜忌
“您知道丽兹表姐要嫁的是何人吗”,凯瑟琳轻啜一口还有些烫的热可可,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
那双璀璨的眸子,终于揭掉了那一层阴翳
“是法国军中的一位上校,他的家族一向和德·玛利格涅家走的很近”
冯·巴尔曼夫人啜了一口那米酒,虽甜但有一股潜藏的劲道,硬生生地让她的思绪被打断了一秒
“所以他们才这么想让我们去,他们所谓的德国亲戚”,凯瑟琳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
虽然她言语直白,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帝国如今在国际上十分高调,尤其是吞并苏台德地区这一举动
所以借着这个‘家族团聚’的大场面,那些法国人又要和他们耀武扬威呢,让她们这些德国蛮子见识一下法兰西的威望
更别说她那位表姐夫正是军中人士,她已经能想象到这一趟会有多么艰难了
酒廊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大家都只是静静地坐在一处低声闲谈,偶尔会有女士发出清脆的笑声
母女俩一直坐在酒廊里,一些认出他们的人上前和他们打招呼,两人也都一一礼貌地和他们攀谈
夜幕降临,酒廊里的人们多了起来
高调的美国人,考究的英国人,居高临下的法国贵妇人,甚至还有苏联人
餐车里飘荡着各种语言编织而成的笑声,竟也显得其乐融融
凯瑟琳敏感的感受到,列车似乎在减速
啊,国境线到了
涂着火红喷漆的高大列车稳稳地停在了德法两国的国境线上,穿着深蓝色制服的法国警察走了上来
为首的打开了酒廊的门,看着一双双将目光投向自己的眼睛,就好像他是打破了和谐气氛的罪魁祸首似的
“先生们,夫人们,小姐们,按照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律法,我将一一检查您的证件,谢谢”
他明知道这头等座的人们一定大多都会法语(哦,也许那些公孔雀似的美国暴发户不会),但还是用他有些蹩脚的德语说出了这一番话
身后的两个协警上前开始检查人们的证件,他自己也走到了车厢的那一头开始检查
“merci”,凯瑟琳对他莞尔一笑
她说的是法语,那警察对她微微一笑,将她的证件递还
没过多久,他们就全部下了车
列车重新启动,慢慢加速朝着法兰西的首都巴黎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