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2月慕尼黑
站在窗前,她看见驶在行车道上的黑色轿车,看着它穿行在树木之间,离宅子越来越近
约亨就坐在里面
退两步离开窗边,她打开房门,快步下楼
“安娜没来叫你吗”,冯·巴尔曼夫人看着她翩翩的身影,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这丫头,人都快到门前了才姗姗来迟,真是越来越不知礼数了
凯瑟琳没有说话,只是跟着父母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拢着手
还有一个拐弯,车子就将驶进主庭院了
透过车窗,她已经看得清车中人的样貌,柔软的金发、温柔的双眸、刚毅的轮廓
那个金狮般的少年
自十月那一别,她就再没有见过他的样子
她清楚自己心之所属,却也惊叹自己在重新见到他时,会如此欣喜
像极了她儿时坐在廊厅里,等着他和哥哥们打猎归来时的样子
但也只是一瞬,她就垂下了眸子
她不可以重蹈十月的覆辙,一切已经够乱了,她也不想再让他空欢喜了,他值得更好的
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她重新抬头看向前方,看着仆从上前为贵打开车门
“约亨,欢迎来到冯·巴尔曼庄园”,冯·巴尔曼先生快步上前同他握手,两人飞快地打了一个招呼
约阿希姆向夫人和凯瑟琳走来,“日安,约亨”,冯·巴尔曼夫人轻轻拥住了他,脸上带着笑意
凯瑟琳看着他拥住身侧的母亲,她看得清他手背上的青绿色血管和细密的淡金色汗毛,她想象得到其中赋予的温度
轮到她了
“日安,卡特”,他在自己身前站定,顿了一顿,最后还是向她打开了怀抱
她凝视着那双蓝色的双眸,充满柔情的双眸,离自己越来越近
离自己上次见到他,他憔悴了几分,也瘦了
“日安,约亨”,她抱住了他,感受着他那灰绿色制服的毛呢质感,还有温暖宽广的胸膛
她似乎听见了他心跳的声音,亦或是她的臆想?
分秒间,两人双双站定,仆从提着他的行李从两人身旁走进厅内
她微微仰着头,注视着他
那是一种如水的包容感,身旁都是暖融融的,就仿佛自己快要沉溺于他这一潭美目里了
于是她微微侧过身去,与他并行,两人一起走进了会室,那儿已经准备好了一些茶水和糕点
她没有选择和自己的父母坐在一处,反而走向了一旁的海伦娜
“卡特”,看着她在自己身旁落座,她有些惊讶,“你怎么不同母亲一块坐”
她没有回答,眼神却暗暗瞟向一旁的约阿希姆和冯·巴尔曼夫人那一片
海伦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因为科赫上尉吗”,她叹了口气,“海因茨和我提过一些你们小时候的事儿”
“别说了,海伦娜,算我求你了”,凯瑟琳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无可奈何地说,“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些”
她看着她微微颦起的眉头,“好”
海因茨和她说科赫上尉原先和他们一家玩的很好,夫人都准备做主为卡特订婚,只可惜后来他们一家搬来了慕尼黑
之后就再没有人说些什么了,直到卡特重新回到柏林也再没和科赫上尉有什么联系了
即便如此两人的关系也不该如此之僵啊,一定不会的,但任凭她怎么问,海因茨就是不愿意说
她轻轻叹了口气
“凯瑟琳”,冯·巴尔曼夫人突然唤了起来,“你能带约亨去他的房间吗,午饭恐怕还要一会”
海伦娜感到那只握住自己的手突然紧了紧,又突然松了开
“好”,身旁的人轻轻地回答道,眉色却有些慌乱
凯瑟琳起身向前走去,又静静地立在门边等候约阿希姆,她没有转身去看他
“走吧”,低沉的嗓音在自己头顶响起,她这才重新迈开步伐
两人并肩走在宽敞的走廊里,阳光透过玻璃窗撒了进来
今日难得没有大风,一切相比往常都安静得可怕,只有两人鞋子落在柔软地毯上的些微响声
她不想说话,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又不想显得过于生分了
“卡特,你还好吗”,他侧着头看向她
“挺好的,你呢”,她挤出一抹笑,看向他,却几乎保持不住着笑意
“就那样”,他仓促地回答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是说,他对你还好吗”
说完又灼灼地看着她,似乎想要捕捉到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她一顿,就明白了他意图所指,弗里茨
“很好”,她带上了一抹掺了实意的笑容,殊不知自己却刺痛了身旁人的心
“那就好”,他默默地转过头,重新看向前方,“我不想勉强你,我也明白这都是你母亲的意思,若你不喜我呆在这儿,我明天就可以启程回柏林”
他声音中带上一丝落寞和自嘲,让她忍不住有些内疚
这并非她的本意…
“不,留下来”,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他走过自己,“你是我们的贵”
他默然地笑了笑,看着她重新与自己并肩同行,“谢谢”
所以自己只是个贵
剩下的一路,两人无话,一个木然地看着前方,一个微微垂着头
到了房间门口,她才重新看向他,“若是有什么事,摇铃就行”,她微笑道
“好,我知道了”
“午安”
“一会见”
他合上了门,转身看着已经被整齐摆放在房间里的行李们
这是一个颇具规模的房间,阳台对着宅邸后方的花园,虽然正值隆冬,但也有几处温室里还盛放着花朵
娇艳的花朵,就像她一样…
他还记得自己最先知道她的恋情时,有多么的震惊和心痛
怪不得那夜歌剧她始终对自己爱答不理,原以为是那歌剧枯燥乏味,却没想到那会她就已经在为他暗自神伤了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再早一些重新找到她,也许那样自己就能拥有她了,至少不会让那小子把她占为己有
他试着像同僚一样对别的女孩投去注意力,却发现压根没用
威廉那家伙到哪都说他是个痴情种,但随便他说吧,反正也呛不到自己
他知道自己心里一直有她,但有时他对自己的怨恨强烈到,就快要淹过他的爱慕之情了
所以自己到底是喜欢着她还是出于对自己的执念而纠结于她?
当母亲和他说露易丝阿姨的邀请时,他也只是激动了一瞬,就又沉寂了下来
她还愿意见到自己吗?他该去吗?
父亲强烈希望他留在柏林,这样自己就可以随他去参加国防军那些大大小小的会面了,多见几个将领,对他的仕途有益无害
思着了一整夜,他最后说出的答案,还是“我去见她”
没过几日,他就登上了开往慕尼黑的列车
坐在前来迎接他的轿车里,身侧是他熟悉万分的同僚,他的眼神还是不住地向外探着
穿过茂密的树林,宅邸脚下,那个小小的身影,他的卡特
一眼就够了,足够了
“日安,约亨”,她朱唇轻启,对着他轻轻说道
天知道他想念着嗓音已经多久了,如今听着她亲自站在自己面前说,宛如梦境
他看得出来她躲闪的眼神,心下明白原因,也只能暗自叹气
即便如此,能看到那张自己思念非常的容颜,他也觉得这一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