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柏林玫瑰

《二战·柏林玫瑰》

第2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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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9月柏林

弗雷德里希的副官奥托为凯瑟琳打开车门,贴心地护送她坐进车子后座,又为自家长官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他坐进驾驶座熟练地发动汽车后回头看向弗雷德里希

“长官您去哪”,他用余光仔细打量着凯瑟琳。希姆莱先生没有少为自家长官担心婚事,也没少为他介绍适龄的姑娘,甚至拿晋升来说事,只是长官似乎对她们都不感兴趣

记得之前一位颇有地位的资产家小姐被长官婉拒之后,一气之下在城中散播了他有龙阳之好的传言,希姆莱先生大为震怒,通过手段找到了这位小姐逼迫她出面澄清自己的谎言

只怕这位又是希姆莱先生希望长官去“对付”的吧,思至此处,他不由得为长官的处境叹了口气,不过长官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和他同级的不少军官连孩子都有了啊

凯瑟琳自是看出来奥托在不为声色地打量自己,单看他的表情也能知道他似乎是把自己当成了希姆莱的“任务”了吧,希姆莱爱给自己的下属配婚在交际圈里早就不是个秘密了

因此她特意先于弗雷德里希出声回答道:“去巴尔曼府邸”。奥托心下一惊,面上自然应下,“是,小姐”,原来是巴尔曼家的那位小姐

弗雷德里希则是微微点了个头,认可了她的回答,他微微侧向凯瑟琳的方向,看着她恬静的面庞半晌,尔后说:“巴尔曼小姐,我听希姆莱先生说您曾在柏林大学攻读艺术史”

凯瑟琳正暗自诧异他竟会如此直白地看着自己,却听到他出言,便回道“是,我去年刚刚毕业”

如此近的距离让她这才注意到他的瞳色是好看的冰蓝色,像是她随父亲打猎时看到的那些野狼

“叫我凯瑟琳就好”,只不过希姆莱为何会和他讨论自己呢

“弗雷德里希·冯·路滕伯格,你可以叫我弗雷德里希”他也不疾不徐地报上自己的名号

冯·路滕伯格?凯瑟琳有些诧异眼前的男子竟也冠有贵族名号,她原以为贵族男子大多参加的都是国防军,怎么…她略过他一身黑色的制服

“落魄贵族罢了,只有我父亲仍然想守着这个名号”,他看出了她的思虑,随意地说:“索性希姆莱先生对我有提携之恩,我便一直追随他左右”,他微微垂下眼眸

凯瑟琳看出他并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便熟稔地转移了话题。两人一路上竟然相谈甚欢,凯瑟琳十分意外弗雷德里希竟能自如地接上她抛出的对于各时代艺术风格的问题

直到车子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凯瑟琳的宅邸面前,两人仍在争论关于巴洛克风格的绘画,最后还是弗雷德里希告败下来,连连承让,伸出手欲扶凯瑟琳下车

“你懂得可是比我那两个五大三粗的哥哥加起来都多呢”,凯瑟琳不吃弗雷德里希的官腔,顺道将手放进他的手中

他戴的是黑色的皮手套,皮质柔软服帖,她感受到了皮革下他的掌温。手套将他修长的五指包裹的很好,没有一丝臃肿感。刹那间,两人仿佛肌肤相贴

“我母亲唯独在我的教育上没有听父亲胡来”,弗雷德里希不自然地笑了笑,手中传来她的体温,她的指尖微凉,不禁让他心头泛起一丝涟漪

“小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这位是?”,安娜适时地打断了两人,她看了看一身戎装的俊美男子,疑惑地看向凯瑟琳

“冯·路滕伯格中尉,麻烦你收拾一间客房,另外为这位副官先生也准备一间”,凯瑟琳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

“不用了,奥托今晚还有其他任务要回城区,麻烦了”,弗雷德里希说

“是,先生”,安娜点了点头赶忙退了下去

经过一路的交谈,两人的关系已然近了不少,巧的是,他们不仅拜读的书目大同小异,许多审美上的观点也相通。当然,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政治话题

车旁的奥托看着这一对人儿,微微一笑,长官似乎对这位小姐有些不一样呢,不过也是,哪有刚见面的男女光聊艺术史这么枯燥的话题都能聊一路呀,这位小姐也是真不一样

一进大厅便是一张巴尔曼家族的画像,是凯瑟琳两个哥哥走前匆忙画下的,她母亲怕她一人在柏林着实思家,便差人专门给她寄了一幅全家福过来

画中巴尔曼先生和夫人并肩坐在一张精致的沙发上,挽着手,后排站着他们的三个子女,大哥海因茨,二哥威廉和幺女凯瑟琳

两位少爷都身着国防军的军装,衬着他们的英挺身姿,而凯瑟琳则是和母亲一般穿着正式的礼服,笑的一脸端庄

“你与你母亲像极”,弗雷德里希仰头看着画,不禁道

画中巴尔曼夫人一双莹绿色的眼睛和凯瑟琳仿佛如出一辙,但凯瑟琳的眼睛比起夫人更加上挑纤长,而不是像夫人那样是略圆的眸子

“所有人都这么说”,凯瑟琳端详着画中的母亲,笑着说道:“我们去用餐吧,不然饭菜要凉了”她带着他走向餐厅

又是一间装修奢靡的房间,中央一张大长桌摆满了珍馐,角落里还有一架带光泽的黑色钢琴,一看便是保养的极好

凯瑟琳熟悉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前落座,并示意弗雷德里希在自己对面坐下

侍从从他手中接过帽檐和皮手套,侍餐的仆从上前为两人倒上上等的法国红酒,正欲退到一旁,却听到自家小姐道:“能帮我叫维尔纳来吗?”“是”

不稍一会,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走了进来,打扮简单但也考究,他径直走向了那架钢琴,款款落座,“小姐您今晚想听哪首曲子”

凯瑟琳脱口而出,“不如就肖邦的降大调夜曲吧”

她不曾细想其中意思,但对面的男人听到肖邦二字微微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却又马上继续,想极力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维尔纳知道肖邦二字中的利害之处,他紧张地看着背对着他的弗雷德里希

凯瑟琳看到两人异常的反应这才意识到,内心微惊,但还是装作无事发生,继续低头享用晚餐

一时餐厅里的气氛逐渐升腾,除了刀叉偶尔的碰撞声,没有一丝声响,唯有维尔纳焦急地坐在琴凳上,不知所措

终于,弗雷德里希用餐巾轻轻掖了掖嘴角的酱汁,抬头看了看正在享用布丁的凯瑟琳。“凯瑟琳小姐很喜欢肖邦吗?”

他淡笑着,凝视着她的狐眼,“他的作品很美”,她迎上他的视线

他看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读出什么。凯瑟琳同样望着他,但他的眼神里既没有浓浓的警告也没有强烈的狂热,像是一汪陈静的潭水

“我知道小姐不会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停顿下来,气氛似乎有一些僵持,几秒后他继续说道:“不过音乐无国界,本人自是无权干涉”

“能听中尉如此说,自是最好不过了”,警报解除了,凯瑟琳举起酒杯微微向弗雷德里希致意,轻抿了一口佳酿,“维尔纳,弹吧”

维尔纳如获大赦,即刻挥动指尖,房间霎时充满了钢琴低沉感性的声音。弗雷德里希看着对面的女子,也抿了一口红酒

他知道她并非故意挑起事端,好在他并不像他那些满脑极端思想的同僚一样

一曲完毕,维尔纳侧头向凯瑟琳示意接下来的曲目,“不用了,谢谢你,维尔纳”

维尔纳起身,小心地盖上琴盖向门口走去,却倏地听到一声好听的低沉男声,“谢谢你的演奏”,他微微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

“我带你逛逛这座宅子吧,就算尽地主之谊了”,凯瑟琳用餐巾掖了掖嘴

“那就有请了”弗雷德里希放下玻璃高脚杯,起身走到她身边伸出手。凯瑟琳将自己的右手放在他手中,站了起来,“我们从花园开始吧”

他脱去了手套,但手掌依然温热,稍稍的粗糙感摩挲着她光洁细嫩的肌肤,但也只是片刻之后,她又将手收回了身侧

两人拐出餐厅,走到了面对花园的后门。夕阳还留有一丝余辉,金橙色的光芒照着园中的花朵更是娇艳

花园正中间是一个不大的迷宫,环绕着一座白色大理石凉亭,四周伴着喷泉。凯瑟琳带着弗雷德里希向着两侧的花园走去

“为何这儿唯独山茶花尤其得多?”他看着一朵朵山茶,不解地问道

“因为这是我母亲最喜爱的花,父亲因此特意为她寻来了各个品种栽种在这儿”她凑近一朵淡粉色的山茶花,使劲嗅了嗅

“后来他们决定搬去巴伐利亚后,这儿就荒废下来了,不过幸好我们的花匠还算称职尽心”

弗雷德里希也向一朵山茶稍稍前倾,“她们被养育得很好”

“但她们太娇弱了”,她直起身子,“我更喜欢玫瑰”

“小姐这是在借花儿比喻自己吗”弗雷德里希看着她的双眸,笑意不达眼底

凯瑟琳对此不可置否,对着山茶淡淡笑了笑,“我母亲是个世家小姐,性格恬淡,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就像这山茶花”

重新看向弗雷德里希,“我这性格怕是随了我父亲吧,也难得他能和我母亲长相厮守”

“令尊令堂的确是一段佳话,就连我也有所耳闻”,弗雷德里希轻笑道

等到两人绕着偌大的花园走完一圈之后,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初秋晚间微凉的风吹拂在脸上

弗雷德里希看着身旁衣着单薄的女子,不由得说:“我们进屋吧,柏林的夜越来越凉了”,只可惜他的外披被他留在了办公室里…

凯瑟琳点了点头,带着他走回了屋内。两人顺着宽阔的走廊兜兜转转,月光透着玻璃窗洒进屋内,照在两人身上将两人的倒影印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最后凯瑟琳带着他走到了二层的书房,她饭后常独自到这儿来,或是练琴,或是阅读

弗雷德里希看着这个房间,面对着他的一整面墙都是高挑的玻璃窗,中间是通向小阳台的玻璃门

一台巨大的三角钢琴立在窗边,不远处是一台精美的绿松石色的贵妃椅和成套的摆设,其余的墙面都被做成了书架

凯瑟琳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走向了小阳台,双手同时打开了两侧的拉门

瞬时间晚风微微掠起她的金发和裙摆,皎洁的月光倾洒在她周身,让她看起来仿佛是位误入凡间的仙女

弗雷德里希被眼前的场景微微扰了心神,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做了个吞咽,回了神迈着步伐向前走去

两人并肩站在小阳台上,这儿可以一览花园的全景,今晚的云并不多,一轮弯月当空,耳畔传来似有似无的喷泉流水声

凯瑟琳失神地看着眼前的景色,“我经常一个人来这儿,只有这儿的静谧能让我暂时逃离这个纷扰的世界,真正的属于自己”,说罢她垂眸一笑

弗雷德里希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色,穿过树林,他能看到远处柏林城区的点点灯火,她所谓的纷扰的世界,一时间他的目光竟也失去了焦点

等他回过神来,身旁早已没了人影,他略带慌乱地转身,却看见佳人正立在桌旁向手中的高脚杯里倒酒

他便也离开阳台,顺手接过她递来的酒杯,杯上还留有一丝她的温度,却在顷刻间被销蚀殆尽

他摩挲着杯壁,踱步走向那架钢琴,轻轻地问“可以吗?”

凯瑟琳斜倚在贵妃榻上,点了点头

于是他落座,看着铺洒在黑白琴键上的月光,调动五指,低沉的琴音渐渐溢满整个房间

他弹的是贝多芬的《月光》,毕竟没有什么能比这首曲子更加符合此情此景了

他弹得极好,情到深处竟然合上了双眼弹奏。凯瑟琳看着月下琴前的英俊男子,他刀削般的面容像是艺术品一般,让她有些移不开眼,只好无声的抿了几口酒

等到弗雷德里希弹毕,她的杯子早已经见了底,只好再给自己满上一杯

他似乎是意犹未尽,一曲完毕又起一曲。琴音舒缓,凯瑟琳看着眼前和谐的场景,只觉得琴音将两人无形地拉近了许多

她垂眸片刻,心下几分纠结是否该在这时开口打破气氛,但良久之后还是出声“弗雷德里希,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没有停也没有开口,只是微微向她颔首,“我知道这并不是我该过问的事”,她顿了顿

“但帝国对犹太人的管理会愈加严苛,是吗”,说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边品边仔细观察着弗雷德里希

男人的琴音稍稍顿一顿,最后戛然而止,整个房间重新归于静谧

弗雷德里希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她低笑一声,“原来小姐特地带我来到此处,美人美景美酒,竟是为了犹太人的事”

他看着她脸上的窘迫,继续打趣道:“小姐真是不怕人误会啊”

凯瑟琳羞得低下了头,脸颊上就着酒意浮现出一抹红晕。从来没有人会如此直白地和她调情,这让她如何应付得来

弗雷德里希见她这幅样子,心情愉悦起来。他懂得两人之间的界限,并不想继续挑逗这位小姐

于是正了脸色,用没有起伏的声调回答道:“我相信小姐是十分清楚帝国对犹太人的态度的”,他啜饮一口,“其余的恕本人无可奉告”

“那请你告诉我,如何能购置犹太人的产业”,凯瑟琳好不容易重新抬头看向他的双目,冰蓝的瞳色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光泽

弗雷德里希品了品酒,不疾不徐地问道:“原来这是令尊的意思吗?是我自说自话了”

两人都没有接着说话,但最后还是他打破了静谧,“去总部报告一声就行了”

他深知若真是巴尔曼先生有此想法,定不需如此大动干戈。他虽然好奇她为何要问他这些,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他这么说不过是给她找个台阶下罢了

凯瑟琳看着他吐出这几个字眼,没有急于澄清。见他如此公私分明,想必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但她内心始终为斯坦先生的事情焦急着,于是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弗雷德里希看着她将杯中的最后一滴酒送进喉头,低笑着出声:“我还是头一回见女子喝酒能够如此豪爽”

凯瑟琳这样一贫,更是羞涩。他的杯子也见了底,于是向她走来坐在了一旁的软塌上。凯瑟琳顺带给他满上酒,又重新靠回了椅背上

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被他看得羞涩,只好出声:“你的琴艺很出色”“是母亲坚持自小给我请名师练习”他没有谦恭

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番下来竟将一整瓶酒喝的快见了底

弗雷德里希不爱喝酒,他不想让自己失去对身体的掌控,但他酒量不差,现下除了额头略微发热之外仍旧能保持镇定

相比之下,凯瑟琳已有些支撑不住,只见她眼神愈渐飘忽,矜持正慢慢被酒精冲得分崩离析

酒意助长了她思维的跳脱,她忽的想到了先前他挑逗的话语,自顾自地一笑:“弗雷德里希,你见过世间多少女子?”

问完却自己笑出了声:“我真好奇你们这些党卫军到底会喜欢哪种女子,是不是那些能连着生四五个孩子的模范母亲啊?哈哈哈”

弗雷德里希从容不迫地看着她,“拿帝国的未来开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巴尔曼小姐,或许你不该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喝这么多的”,他不由得出言提醒

但他不知道的是,凯瑟琳唯独在喝酒这件事上倔得很,所有下人若知道她今晚要饮酒,在晚间都鲜少去叨扰自家小姐

巴尔曼先生更是直接称凯瑟琳为小酒鬼,虽然喜好酒类对于贵族小姐的名声来说并不是件好事,但谁让她是巴尔曼先生最疼爱的小女儿,又是长得最像巴尔曼夫人的那个孩子呢

只是这一切在弗雷德里希看来,如此憨态可掬的凯瑟琳才真的是原形毕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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