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没有等多久,余威便再次返回,他道:“小姐提议先生可以随我们一同入城,岭东县城的士卒识得我们苏家,不会查你的公牌。到时候您可以自去县衙重新办理公牌。”
顾玄心中惊喜,感激地对余威道:“多谢。”随即他远远向着苏家小姐施礼拜谢,苏家小姐敛衽回礼,随后便返回了马车。
因为在大黔国女子一般不与陌生男子交际,所以二人自始至终没有面对面交流,不过这并不影响顾玄对她的感激。
轱辘辚辚声里,顾玄怀抱小黑狗,徒步跟上缓慢行驶的马车。岭东县城门口,藤甲士卒果真没有拦截调查,放任顾玄轻易跟着马车就进入了岭东县城。
岭东县城内,市井街巷里人烟阜盛。有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捏糖人的艺人在路边摆摊,也有繁华热闹的酒馆茶楼,胭脂铺绸缎店,牙行商家,勾栏瓦舍。
放眼望去,街上有粗布麻衣的柴夫农人小心翼翼走在道路边角,也有衣着华丽体态肥胖的商人拥着风尘女子走出青楼。还有纨绔公子哥带着狗腿子横行街上,不知哪家的年轻小姐带着丫鬟流连在胭脂铺钗饰店。
久违的喧闹人声让顾玄忍不住沉浸,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繁华的地区。
“先生,那我们就此别过!”马车停在一处空旷地界,余威向着顾玄拱拱手。
顾玄急忙回礼,马车即将启程时,窗户里忽然伸出一截藕臂,捏着个钱囊,“墨兰,把这些交予先生应急。”
杏眼丫鬟墨兰接过钱囊,递给顾玄。随后车队轱辘辘的走远。
顾玄攥紧钱囊,上面还有桂馥兰馨的香味。打开钱囊,里面有三两白银,价值三吊钱。
心里记下苏家小姐的恩情,顾玄离开南津门,沿着西大街直行,转入西边的当铺街,找到家面馆,先是花费五文钱,带着小黑狗一起饱饱地吃上了一顿。
餐后,他向店家打听了县衙的方位,沿着当铺街一路向东行走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在南寺巷中间地段看见了四方形的古朴群落建筑——岭东县署。
在付出一两白银的代价以后,顾玄成功申办了公牌,办差的小吏让他三日后凭借单据来取。
之所以急着办公牌,是因为此世秀才待遇不同于前世古代的秀才,按照大黔国最新颁发的律法,他作为大黔国秀才,可以每月从岭东衙署领取一百文钱补贴。这笔钱对于如今一穷二白的顾玄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等到顾玄走出岭东县署,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天空里繁星明月,眼前是街市上的火树银花、热闹喧嚣,男男女女在街上游逛,看沿街表演的艺人杂耍。
“真热闹啊!”顾玄心情好转许多,从前几日仓皇逃命的紧张感里走了出来。
虽然街市繁华,顾玄却没有心思游逛。他接连数日跋山涉水,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找处地方好好歇息。
他沿着南寺巷返回西大街,沿路找到家便宜的客栈,花费十文钱短住一夜。这笔开销让本就贫穷的顾玄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找到包吃包住的活计。否则就算苏家小姐赞助了他些银钱,他也最多只能在这里生活三个月。如今是九月,也就是说正好在初冬的时候,他就要流落街头了。
吩咐小厮供来热水,顾玄在店里洗了澡,顺便将小黑狗也安排木盆洗了洗。荒郊野外走了这么多日,难免它身上不会有虫虱。
一夜无话。
翌日天明,顾玄带上小黑狗,大气的花费十文钱买了五个大肉包子,赏给小黑狗一个,自己直接吃四个肉包子。
“来到这里快一个月了,总算尝到些肉味了。”顾玄吃完肉包,心里回味无穷。最初在三河村的时候,他虽然还有半吊钱家底,但是也不舍得随意购肉吃。
如今他有‘天道酬勤玉简’在身,而且还有一身勇武力气,再加上原身的秀才身份,这才算有点底气敢保证自己能在岭东县城找到好活计,能够稍微吃得起肉食了。
再说这几日他历经生死,又馋了多少天的肉味,怎么可能不对自己好些?
只是接下来找活计的时候,顾玄就有些无奈了,他发现大黔国的绝大部分好的活计都是父子相承,世袭罔替。因此根本不招外人。
而在岭东县城他人生地不熟,因此竟是连一般的活计门路都没有。没办法之下,他只好挑些大门大户,挨个询问缺不缺工。
受尽白眼不提,他忙了一上午,问遍了西大街,也只问到三家缺人招工。一家是招烧锅炉的仆人,工作一天才十文钱;一家是招卖身奴仆,需要签二十年卖身契,价格也一般,一次性付费八十吊钱;还有一家倒是待遇不错,三十文钱一天,招府内瓦匠,只可惜顾玄没有这个手艺。
晌午,烈日炎炎,行道树里的秋蝉发出最后的哀鸣,声音嘶哑喧闹,仿佛要使出来它临死前全部的生命力量。
顾玄花费两文钱,买来两张巴掌大的炊饼,没有找到工作,他连吃饭的热情都受到了打击。照例撕下小块炊饼丢给小黑狗,顾玄就坐在树下,就着借来的一瓢水,咽下干硬的炊饼。
街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还是昨日那样繁华。
行道树下的石墩上,顾玄木然吃着炊饼,心里想着今天上午找到的活计。
“去做烧锅炉的仆人,一天十文钱,还不包住。如果我去干这个,只能露宿街头,日餐两碗面。”
“若是去卖身为仆,倒是能够勉强在岭东县城里购置一套三间的房屋。只是这卖身,不适合我。”
“至于府内瓦匠,薪资倒是不错,一天三十文钱,但可惜我没有这技术。”
仔细将上午问到的工作回想了一遍,顾玄无奈地发现这些工作都不适合自己。
“罢了。”顾玄叹气,沉默着吞咽下一块炊饼:“西大街问完了,下午再去当铺街和南寺巷瞧瞧好了。”
“我就不信我还找不着活计。”
正说着,顾玄目光忽然落在身前不远,那里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正坐在墙根下,眼巴巴瞧着他手里的炊饼直吞口水。
“……”
一个乞丐,一个落魄的秀才。二人相顾无言。
顾玄瞧他可怜,低头看了看手里仅剩的大半张炊饼,忍痛撕下一半,向乞丐招招手,把没咬的那部分递向他:“这份给你。”
乞丐连忙跑来,小心接过炊饼,随后狼吞虎咽,几口就把炊饼吃个精光。
这乞丐胃口这么好,看来身体还不错。
顾玄也吃掉自己手里的炊饼,百无聊赖的想到。
“大人,小的刚刚瞧您似乎有心事?今天上午我看见你挨家挨户敲大户人家的门,是在找活做吗?”脏乞丐吃完炊饼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就坐在地上与顾玄聊起来。
不过他也知道自身味道不好闻,因此主动坐到下风口,而且离顾玄远远地。
听见这乞丐的话,顾玄笑道:“你还挺聪明。”
乞丐摸着脑袋上脏乱的头发,嘿嘿笑起来:“小人只是穷,倒不是傻。”
“你年纪不大,怎么沦落到乞讨的地步?岭东县城的活计都这么难寻么?”顾玄看他年纪不大,又脑瓜精明,于是好奇的问。
乞丐回答顾玄:“倒不至于如此难寻,只是我本是从东边的临威县逃难过来的,后来还弄丢了公牌,又在这里既没有户籍,也没有名籍。最后便混成了没有身份的流民,谁都不要我干活。”
“原来如此。”顾玄感慨,虽然可惜这身体健康的年轻人最后混成这样,但他也无能为力。
“不过大人,你问的那几家工作。他们开的薪酬我也略有耳闻。您在那里面做,还不如自己去柴巷里面摆摊代人写信呢!”乞丐看着顾玄:“您这一身青袍,可是秀才公的衣服啊!一定有许多人愿意让您代写。”
“嗯?”顾玄怔了瞬,乞丐这话顿时点醒了他,“听你这话,柴巷里面都是代人写信的摊子?生意如何?”
看见顾玄意有所动,乞丐顿时神采飞扬,迅速道:“我在那里面乞讨过。据我所知,只是普通识字的先生,在那里代人写信读信,收费都是一封信五文钱,这生意再怎么不好,这一天也能收入二十文钱。大人,这不比西大街那几家大户的活计来的赚钱?”
顾玄道:“这摆摊可需向官府缴纳摊费?”
乞丐摇头:“我以往常待在那里,最是清楚那里的情况。不需要缴纳摊费,因为那里多是读书人摆摊,因此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去收费的。”
顾玄心动了,向乞丐谢道:“那我下午去瞧一瞧,多谢小兄弟的提醒了。”
“大人不需谢。”乞丐笑道:“我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当不得谢,更何况我还吃了您炊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