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深知石板坐标的重要性,他忘不了昏迷前一身黑色作战服和闪亮的枪火,牺牲的战士们,无数次梦中石板坐标就在眼前,但就是触碰不到。
在东京出现的硅基生命体更是让他一颗心猛地悬了起来。
情况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
三天后陈锋作为基地仅剩不多幸存的科研人员,被安排坐上去往日本东京专机。
这是三架运20军机组成的考察队,深灰色的涂漆下庞大的身躯在西安机场里格外瞩目,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引起了陈锋的注意,一旁不断来往的叉车运送着军绿色的塑料弹药武器箱,跟在每队士兵后面一步一趋的武装机械狼和“山猫”突击车,让这一切显得更加梦幻,仿佛他们不是在去东京参加解剖硅基生命体,更像是在进行军事行动。
对日军事行动?陈锋将这念头从脑袋里摔出去。
这时一辆猛士军车在排队登机的陈锋面前停下,一个粗壮的中年男人噌的声跳下车,并冲着陈锋点点头,他的面孔上同时出现了严肃认真和吊儿郎当的痞气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表情。
“哟,这不是陈博士吗?是去东京啊?真巧,咱们同路。“
陈锋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这个招呼,他的注意力更集中在紧跟着下车的人身上,后面那人身穿衣裳过膝两侧开叉的直裰,头戴四角方巾,是位面目胡须花白的老者。
于程东指着身后老人介绍到:“这是来自民众联盟的老孔,你应该听过他,他此前一直负责和咱们这五国外交磨嘴皮子,自从去往第三世界的通道关闭后,他也闲了下来,一直滞留在西安,这不,听说咱们去东京看那个硅基生命体,立马要求同去。“
余承东右手做喇叭状,轻声补充道:“我估摸他是想找到回家的路。“
“那你是?“
“我是警察,在大明那块儿混过一段时间。这不,被派来陪着老孔呗。“余承东很自来熟。
很快几人被安排到军机前部的小包厢中,余承东从皮夹克内侧掏出盒软中,挨个散了一圈,出乎陈锋意料的是那一派古人打扮的老孔也熟练的接过烟,侧着头,由余承东接上火。
陈锋同样接过烟,不过拿在手中没点着,只是睁睁地看着老孔,很好奇,“老先生,大明,就是第一世界,那面是什么样子?“
“跟这面差不多。“老孔猛吸了口烟,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味,慢慢睁开眼,瞟了眼余承东,见余承东咳嗽了声,接着道,“他也去过大明那面。“
“大明呀,刚开始挺乱的,后来没两年,就不乱了,现在,看来咱们这却像是要乱了。“余承东往后座一歪,也闭上眼。
这时传来飞机将要起飞的广播,一阵躁响之后,机舱里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这机舱里,香烟散发的烟气愈加浓重,烟雾循环系统开始启动,不可查的风扇声,迅速将烟的浓度降低到可以忍受的程度。
陈锋扶着下巴眼睛不住的往老孔富有古风的装扮,上下打量,那好奇的眼神藏也藏不住。
老孔眯着眼道:“对那面有兴趣?”
“嗯嗯。”
“老夫给你们说个故事吧。“
这是老夫在很久很久以前听别人说的故事,最起码相对于你们来说,在纪年上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大明关中地区,八百里秦川中有那么一个地儿,不好也不坏,撑不上朗朗乾坤清平世界,也算不上民不聊生,总之就是一个极为普普通通的山中小县。
说这个故事的人呢,是老夫在县城的茶馆中遇到的,很老,白发苍苍的,但又不能完全说他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最起码他身体还看着康健,脸上虽然是清瘦了些,牙齿都还没掉,感觉身子骨还算结实。
只是第一眼给别人的感觉就是他很老,说是到了花甲之年也不为过,却一辈子只是个童生,连秀才都考没中,只能花了点钱拖了一些关系,在衙门中找口吃食,也不欺压良善,反而可谓是奉公守法严于利己的很,每日唱名点卯风雨无阻,指着那点饿不死人的俸禄过活,既不主动要人好处也不勒索下家,可若是说清高吧,常例碳敬各种分润又从不推辞,讲究的是和光同尘。
他信奉的是有事别找他,他也不出头,老老实实过日子,反正这辈子就这么过活,满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
所以倒是得了个诨号:清碌翁,倒也贴切。
就这么过到不惑之年,头上的县令大人换了不知几人,这些老爷们无论是高的胖的矮的瘦的,都仿佛是同一人,坐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下面,对着跪在堂下的老百姓们呼喝着发着官威,遵循着官字两张口吃完上家吃下家,有理无钱莫进来的当官原则。
对上家那是后堂茶水伺候,和风悦色;对下家那是吓污吆遛,毫不顾忌吃相又能总用王法欺压,丝毫让你挑不出理来。
只等着银子到手,再寻着下拨人,如此往复,只等到任期到了,或平调或升迁,换个地方捞银子,临走还得烦劳各位乡绅老爷们再送个万民伞,敲锣打鼓恭送之。
这一年又是如此,老县太爷致仕退休,临走前那是一个彩旗招展鞭炮震天鼓乐齐鸣,似乎与往年一样,不过又是另一个轮回,又仿佛不一样,因为从万历年后期老天爷就变了脸色,日子越来越过不下去,旱灾蝗灾轮流着来,草民们实在过不下去的,只能结伙找些活路。
要说以往这上百年吧,都还好,可今天走的这个老县太爷在这年景不好的时候也缺钱,而且是特别缺,刮地皮也就特别狠,不但对升斗小民狠,连带着县里乡绅老爷们也揭下一层皮,连那层原来的体面都不顾了。
你是捞足了油水,你是致仕,不是升迁平调,现在叫你县老爷,明天可就不是了,这不,出现个祸患,招了土匪,要说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讲规矩,乡绅的钱财如数奉还,百姓的钱财三七分账,大家伙都能落了个体面。
你若是不讲规矩,那也得想想一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若是人口繁茂,物产丰富的上等县,你随便刮点油水,大家伙平摊也能够接受,而在这大明朝境下原本就普普通通,现在还因为天灾导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清水县,那这些油水可真是能要了人命的。
老县太爷也许是过惯了太平日子,一众行李车辙都压深了一寸,可不就招人惦记了,这就引出了位好汉,姓甚名谁无人知晓,只人称一只眼韩老大。
这好汉也是最近些年才打响的名号,相传麾下一众人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眨眼,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恶徒。
不过在清碌翁所说,又是另外一番说法,所谓的一只眼韩老大其实并不是只有一只眼的粗人,甚至与传说中的恰恰相反,是个秀才,名叫韩跃川字凌岳,是个颇为清瘦的书生。
前年碰上饥荒旱情,乡亲们都活不下去了,合起来去打破庄子吃大户,韩跃川看不过乡亲们血腥恶行,自己家也揭不开锅了,就在众人面前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出人意料的博得所有乡亲的拥护,成了头领,上了山,从了匪,干起了没本钱的买卖。
而这没本钱的买卖跟以前拼死打破庄子拼命不同,讲的是脑子,不流血,简而言之就是立了山寨,讲起规矩来,讲究可持续发展,绝不涸泽而渔,没事送送拜帖,和乡绅豪强们通个书信,你给我借点钱粮,我帮你点力所能及的小忙,大家交个朋友,绝对不会再有饥民闹事杀人抢劫骚扰诸位的事情发生。
路过的商贾也不用怕,过了咱们这地界,只要住咱们路口的客店,供应饮食平价消费,雇咱们的脚力向导,绝对畅通无阻,无人敢行那蠢贼行径。
绝对没有拦路抢劫使得商道断绝之类的恶性犯罪行为。
这么讲道理的土匪,一方面让乡绅们欣喜,另一方面也让他们着急上火,因为这股义贼义匪他不让乡绅们收账。
所谓的收账就是乡绅地主们在乡下趁着荒年放高利贷收高额地租,荒年收成没了也得交,不交就收屋牵牛,卖儿卖女,委身为奴,这可是大明朝荒年扩大家业的公开秘诀,当然顺便也偶尔派些武装狗腿子走路上干些兼职土匪的恶性犯罪,赚些块钱。
这恰恰与韩跃川的可持续发展理念不合,遭到了韩跃川为首的土匪团伙严厉打击,并放出话来,谁破坏安定和平就抄了他家。
这冲突就来了,几次官兵偶尔来剿,却压根找不到人影,所以韩跃川这伙人很快成了气候,取得了义匪团伙与乡绅关系的动态平衡。
和平降临了,大家都通匪了,匪民一家,大团结万岁,你好我好大家好。
而老县太爷致仕,肥羊来了的消息理所当然的被早就摩拳擦掌的乡绅地头蛇们,第一时间送到了韩跃川的面前,老规矩,三七分成。